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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之下-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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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我者也。”

严世蕃呵呵呵地笑,复揽过侍女入怀。

今宵月色正好,在歌舞声乐之中,两人直喝到四更天,方才散了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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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这边请。”

裸足少女提着小巧精致的玻璃灯笼在前头为陆绎引路。陆绎踏着狼皮褥子,跟着她下到二楼,直至停在一间舱房前。

侍女伸手替他推开门:“大人,请休息,里头已按主人的吩咐安排妥当。大人若有任何需要,拉铃绳即可。”

陆绎点了点头,迈进房内,听见身后侍女体贴地替他将门关上。他回头看了眼门栓,思量片刻,并不栓门。

这间舱房内,圆桌的锦缎桌布上原就点着灯,半明半暗间,可看见雕花床上床幔低垂,内中似有人影。

“我保证今晚让你最喜欢的那个陪你。”——他尚记得严世蕃所说的话,不由皱了皱眉头。伤口初愈,过多酒水的摄入让他身体传来一阵阵不适,他连掀开床幔看一眼的兴致都没有,疲累地在桌边坐下歇息。

烛火爆了一声,他努力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今夏住在哪一间舱房?会是在自己的隔壁吗?……

正想着,有人来敲他的门“咚咚咚”。

“谁?”

“大人,可安寝了?我给您送解酒的汤水。”门外的人有礼道。

陆绎暗叹口气,起身行到床边坐下,边脱靴子边道:“进来吧。”

侍女推门进来,恭恭敬敬地将托盘上的玉碗放到桌上,复退了出去,关上门。

陆绎望了眼玉碗,懒得过去拿,脱完靴子撩开床幔,便预备装醉躺下歇息。床幔刚一掀开,他就怔住了——一双圆溜溜的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看着他,再熟悉不过,只是眼睛里头的那股恼火劲儿已经很久没看见,现下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很想笑。

“怎么是你?”他偏着头看她,顺便伸手替她将落在面颊上的发丝掠到一旁。

她似不能动弹,却也不说话,费劲地皱着眉毛,不知道努力想做什么。

陆绎顺着她的目光望下看,发现她的手臂虽然动不了,但手指一直在划拉,便把她的手放置到自己的掌心上。

“有铜管。”她在他掌心写到,铜管一端在这头,铜管另一端的人便可借此窃听此间的声音。刑部有几件特殊牢房便装了铜管。

陆绎明白她的意思,却不以为意,甚至连找铜管在哪里都懒得找:此间是严世蕃的地盘,自然逃不过他的耳目,若存心避之,反而会让他更加疑心。

“我知道。”他在她手心写,“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的目中冒出怒火,手指划得他掌心痒痒的:“应该是软筋散,这个混蛋!”

他忍不住笑了出来,把她往里头挪了挪,然后和衣在她身侧躺下来,仍把她的手放在掌心上。

隔着衣服,仍旧能感觉到他的身子有点发烫,今夏不放心地用手指问道:“你是不是发烧了?因为那些酒?”

“没事。”他简短写道。

今夏使了好大的劲儿才算把头侧过来,看着他倦然的面容,颦眉复写道:“严世蕃是个混蛋!”

掌心痒痒的,陆绎合拢双目歇息,感觉着她写的每一个字,笑着将头点了点。

“他欺负你了吗?”她划拉着问。

陆绎想起之前的卑躬屈膝,然后,缓缓摇了摇头。

“我觉得你在他面前都不像你了,憋屈得很。”她继续写。

他思量了一会儿,在她手心写了两个字:“示弱。”

示弱。

兵法有云,当敌方比己方强大之时,无法克敌制胜,就需要通过示弱来麻痹敌方,使得敌方掉以轻心,然后再伺机而动。

似在认真考虑这两字的含义,足足过了好半晌,今夏的手指都没有动,倒是陆绎好玩般地用手指搔她手心痒痒。

“他为何把我弄到你床上?”她想起这事,划拉着问道。

陆绎如实回答她:“他说,会让我最喜欢的那个来陪我。”严世蕃能看穿,说实话,他并不意外,因为他只是稍加掩饰。看穿这点,在眼下而言,只要陆严两家在面子上不撕破脸,就不是什么坏事。何况,他从来就不想和严家撕破脸,下下之策,他向来不用。

这句实话,让今夏红了红脸,随即她觉得可能是软筋散的副作用,所以让人脑子容易胡思乱想。

“你看中的姑娘他舍不得,所以拿我来凑数。”这是她所能想到最合理的理由。

陆绎默了默,转头睁开双目望她,用手写道:“我没看中的。”

那不都一样么,都是拿她来凑数,今夏也默了默,然后听见肚子咕噜咕噜叫了几声,尴尬地望了眼陆绎。

“饿了?”他开口问。

今夏点了点头,这事不能怪她,严世蕃这条船上古古怪怪的,她一直都提防着,压根就没吃什么东西,眼下又已过了四更天,自然是饥肠辘辘。

“我让她们拿些吃食过来。”陆绎欲起身,却被今夏拽住。

她很紧张,手指划得有点重:“他们会在吃食里掺东西的。”

陆绎用手回答:“软筋散都吃了,还怕什么。”在她手心写罢,他就半坐起身,拉了拉床柱边的铃绳。

“想吃什么?”他开口问。

横竖陆绎在身旁,今夏胆子也肥了些,眼睛亮晶晶道:“吃什么都行?”

陆绎点头,目光中颇有鼓励之意。

“我要吃……面!牛肉面!”她颇激动。

这时侍女叩门进来,陆绎吩咐要一碗牛肉面,侍女应声出去,过了一会儿果然端了碗热腾腾的牛肉面进来放到桌上。

今夏赞叹:“看来灶间一直炖着牛肉汤备用,真方便呀。”赞叹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有问题,自己服了软筋散,身上压根一点劲儿都使不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如何能吃面。

她正犯愁,陆绎已将她扶坐起来,端过面碗,用筷子缠起面条,吹了吹热气,然后道:“张嘴!愣着干嘛。”

“……”虽然眼下没有更好的法子,可是以陆绎身份之尊,怎么也不能让他来喂自己,今夏忍着腹中饥饿道,“还是先放着,等我能动弹了再吃吧。”

“快点,我手都酸了。”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此时今夏实在是懊悔之极,早知道就要个枣泥糕或者桂花糕,再不济来个硬馍馍也行,怎得偏偏要了碗面条,弄得这般尴尬。

“张嘴!”他盯着她。

今夏只得张嘴。

“味道如何?”他问。

她点点头:“好吃。”

还有些话,她没说出来:她长大之后,连娘亲都不曾再喂她吃过,眼下陆绎这般喂她,她既觉得有些拘谨,又觉得自己回到幼年一般,心底深处暖乎乎的。

陆绎慢慢喂,今夏慢慢吃,不知不觉之间,一碗香浓的牛肉面已吃得见底。

“软筋散的时效不会长,你睡一觉,醒来药效大概就退了。”

他仍让她躺下来,自己也像之前那般躺在她身侧,在她手心中写道。

“在这种地方……”今夏本还想说“还像这样躺在一起”,犹豫片刻,还是没说,“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陆绎什么都没说,缓缓将她的手包裹在掌中。

大概由于发着烧的缘故,他的手异常温暖,今夏想着明日回城后要记得按沈夫人的方子抓药给他喝。

然后她倦倦地打了呵欠,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睡着了。

听着身侧平稳均匀的呼吸声,陆绎侧过身子,望着她。在这条船上,在那个人的地盘上,倒也并非全是让他恶心的事情,他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若有去过云南泸沽湖的朋友,应该知道在姑娘家的手心中搔搔痒代表什么意思的哦~~~嘿嘿嘿~~~

☆、第七十四章

次日清早;今夏醒时药劲已过;两人预备下船回城。侍女说主人尚在歇息,无法送客;已备下小船送他二人离开。

小船晃晃荡荡地离开楼船;没有再生其他枝节;今夏坐在船舱内;在心中暗暗舒了口气。陆绎颇自然地往她身上一靠,头就搁在她肩膀上。今夏楞了楞,想起他还在发烧;忍不住用手探了探他额头,还是热热的,果然尚在发烧中。

烧了一夜,想来他定是难受得紧。

她身子不敢动,伸长了手将船舱的帘子放下来,挡住湖面上的风。

小船沿着水道进了城,在距离官驿最近的渡口靠了岸。下船后,今夏先按方子抓了药,才回官驿,赶忙去煎药。

此时,一只白鸽在陆绎窗边来回踱步,咕咕咕,咕咕咕,似乎已经等了好一阵子。

陆绎抱起它,照例解下小竹筒,然后将鸽子放入竹笼中喂些清水和小米,最后才取出竹筒内的纸条。

认出上面的字迹之时,他就颦起眉头,这是爹爹的字。

陆炳亲自写信给他,而非吩咐他人,说明此事相当要紧。

再往下看去:浙江巡抚兼直浙总督胡宗宪因反复上书请求不要杀掉汪直(倭寇头领),而被弹劾收受贿赂,包庇放纵倭寇。圣上不悦,密令彻查此事。此事稍有差池,胡宗宪撤职入狱,两浙必定大乱。陆炳要他尽快将扬州事宜结案,前往浙江全权负责彻查此案。

爹爹虽未明说,但身为人子,字中涵义陆绎岂能不懂。

好在扬州此案已近尾声,陆绎深吸口气,再次看向纸条上胡宗宪三个字——

胡宗宪,字汝贞,号梅林,大明南直隶徽州府绩溪县人。进士出身,先任益都知县、余姚知县,后以御史巡按宣府、大同等边防重镇,整军纪,固边防。而后出任浙江巡按监察御史,临行前立下誓言:“我这次任职,不擒获汪直、徐海,安定东南,誓不回京。”在赵文华的大力推荐下,擢升为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又加直浙总督,总督浙江、南直隶和福建等处的兵务,可以调遣江南、江北、浙江等省重兵。

今夏端着汤药进来时,正好看见陆绎将纸条放在烛火之上烧掉。

“大人,喝药吧。”她把药放到桌上。

陆绎端起碗来,略吹了吹,便一气把汤药饮尽。她留意到他的眉头始终皱着,估摸着那张纸条里不是什么好消息,又或许是因为药太苦的缘故。

“对了……”放下药碗之后,他还在思量着什么,然后转头吩咐她,“阿锐并不知道我们已经察觉,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你千万不要在他面前露出马脚,一切要和平常一样。”

今夏立即明白他的意思:“可惜他这个人惜字如金,要从他口中套出些什么来,并不容易。”

“打蛇打三寸,找到他的要害,就好办了。”陆绎淡淡道。

“他的要害……”今夏回想起上次遇见倭寇之时,阿锐扑倒上官曦,自己却身中暗器,“他把上官姐姐看得很要紧,倒不似作假。”

“是否作假,一试便知。”

今夏想起一事,从怀中掏出小瓷罐:“这是沈夫人留给我的,说是可以治疗倭寇的暗器之毒。你下次见到上官姐姐,不妨送给她几粒。”

“你为何不自己给她?”陆绎问道。

今夏沮丧道:“因为翟姑娘的事情,她以为我骗了她,只怕是不会再信我。你这等身份,自然是不会骗她的。”

“那倒未必,骗不骗人,和身份其实没什么关系。”

陆绎笑道,竟然开始宽衣解带,今夏愣愣盯着他。

“楞着干什么,替我从衣箱里拿件衣衫出来……”他边脱边低头嗅了嗅,皱眉道,“全是酒味,难怪我觉得头晕沉沉的。”

“你头晕沉沉是因为你在发烧。”

今夏到衣箱里去翻他的衣袍,一转头,看见陆绎,见他连贴身衣衫都脱了下来,脸唰得一下全红了。

衣袍飞过来,兜头兜脑地盖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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