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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吹笙。”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李世民激昂吟咏,完全不似我们哀风暮雨的低落,而是剑试天下、雄鹰展翅的豪气。
我暗自嘲讽,这人好生煞风景,如此良辰如此夜,竟还是不忘他的雄浑霸业。忽而转念又一想,他听着我们这风花雪月的哀愁定也是极无趣吧。要说也是古人意境高远,一首诗行云流畅,竟能包含三种截然不同的感情。
阿史那翎晃悠悠地执起酒鼎为众人满上,说:“这样喝酒未免太单调了,不如我们换个花样。”她几乎站立不稳,我也觉得头晕目眩,勉强扶住她,问:“什么花样?”
“酒罢问君三语……”咣当一声,她重重地跌坐在凳子上,却听李世民接道:“这是什么意思?”
“两人一组猜拳,输的那两个要回答三个问题。一为此生最大心愿;二为此生最珍视的人;三为此生最遗憾的事。不管是谁,只要输了就一定要说,而且还得说实话。”
我茫然地抬头,见阿史那翎笑嘻嘻地对李世民说:“我不跟你一组,你那么厉害我肯定输。”说完看了眼喝得迷醉的李建成,摇晃晃地扶着桌子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太子哥,我们一组。”
第十章
“快说,不准耍赖!”阿史那翎高亢响亮的声音震得我耳膜发麻,那些酒酿在我的肚子里翻江倒海,好似燃起了一片火,以燎原之势窜遍全身,惹得我脑子乱糟糟得。借着这点酒劲我干脆豁出去了,“说就说!”
李建成猛地恹恹抬起头来,目光迷离,我看了他一眼,幽幽说道:“我最遗憾的事是当初不该赌气离开江都,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此生不再有离别,我最珍视的人……”一阵风吹来,桐叶轻飘飘地坠落,在空中滑了优雅的弧度,颤抖着贴在地面。
“怎么不说了?”阿史那翎问,我故作憨痴地傻笑,“我父皇、母后、姐姐……”李世民精光熠熠地看着我,镇静带着点冷漠,似乎所有心思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脸颊绯红的阿史那翎以一种‘暂且放过你’的眼神扫了我一眼,转而奔向李建成,谁知他原本迷离的双眼此刻更加浑浊空洞,脑袋一歪直接趴在梨花木上睡了。
“起来……”她摇晃了他几下,终于也是不堪醉意,趴在桌上倒头就睡。
我以余光扫了眼正襟而目光冷冽的李世民,干脆揉揉头继续装傻,就在这种半醉半醒的状态下听到远处传来的一阵喧嚣。
脚步重叠的声音由远及近,“怎么在这里睡了?快扶太子回去。”是太子妃的声音,我闭上眼睛紧贴着桌面,一动不动。依稀感觉有人来碰我的胳膊,却听李世民说:“嫂子只管照顾大哥和那翎公主,忆瑶公主我自会送她回去。”
待人声远去,我突然觉得内心溢满了悲伤,只觉天地辽阔偏受桎梏,人生长远却看不见明天。这漫漫长夜,幽幽深宫,好似亘古常立的皎月,有多少年华也耗不过它。如果,我能离开这里……
思绪被清冷的话语打断,“起来吧,我知道你没醉。”
我也懒得装了,一推桌子猛地站起来,却觉头晕目眩向后仰,一只强健的胳膊将我接住,那双幽亮闪烁着夜潭幻彩的眼睛与我近在咫尺。
“想过这样的生活吗?”
我笑了,这笑中带着几分凄楚,无奈,悲恸和嘲讽,“不想又怎么样,我能离开这里吗?”他忽而哈哈大笑,目光逼视着我,“你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倒现在还心存幻想?这真不像你呀。”
纤月光线昏暗,恍若茶烟透碧纱,愈加朦胧,看不清他的神色。我晃悠悠地走到树下,摸索着布满沧桑褶皱的树皮,说:“如果没这幻想,我说不定还活不到今天。”
英挺的身形前移了几步,语气静冷,“就算让你走出去了又怎么样?找个普通人庸碌地过一辈子?就算你甘于平凡,他呢?像你这样的女人懂得操持家务吗?贫贱夫妻百事哀,以为宫墙外就没有烦恼了吗?”
他当真戳到了我的痛处,并不是因为那句贫贱夫妻百事哀。我骨子里永远流着大隋公主的血液,即使甘于平凡,也放不下生养于天际的自尊。我爱的人只当我是妹妹,不管爱到多深,我也不可能放下尊严去纠缠。更何况,他真心爱的人还是……
我双眼模糊地看向星辰浩瀚的苍穹,夜空辽远而静谧,仰望地久了,只觉自身渺小如尘缕。下一刻他展开双臂将我搂在怀里,极小心地碰触却很是温暖,这一次我没有反抗,或许是孤独得太久才贪恋这一时的温暖,即使是鸩酒,迷醉过后便只剩悲恸。
温暖的热气呵到我的耳畔,带着异样的痒意。
“你以为大哥真醉了吗?他只是想醉而已。”就像我一样,一场盛宴,几杯殇酒,真正毫无隐藏坦然相对的也只有阿史那翎。所以,她注定不属于这里,而我们三个也注定要在这里蹉跎沉浮一世,不得救赎。
喝醉了反而前所未有的清醒,从前想不通抑或是不想想通的事情此刻反而清晰起来。我迷迷糊糊地依靠在他背上,意识疏离地喃喃道:“你能娶我吗……”
倦意终于上来,我也终于睡过去了,除了昏睡前的那句如梦似幻的“等我回来”什么都记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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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头,看着手中的一只耳铛发怔,蓝宝石散发着熠熠明光,美丽而魅惑,那晚我醉得不醒人事后醒来就静静躺在我手中。
距离李世民出征已经一个多月了,李建成负责后方粮草供给及相关善后事宜,一直比较忙我见他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前方战事一定进展得很激烈,什钵苾曾说要破坏战局也不知他进行得如何,这几日连阿史那翎也见得少了,似乎大家都在忙,只有我一个人无所事事。
“公主,沈良娣来了。”璃影领着沈丹青进来,我连忙将耳铛收进衣袖,她们二人见我斜坐在窗台上均是一愣。我从上面跳下来,见沈丹青手里拿着一幅画卷,笑道:“早就听闻沈良娣丹青技法过人,看来今天有机会一睹大作了。”
沈丹青也不虚谦,只是将画轴递过爽朗一笑:“今日这谬赞丹青就领了,倒不是因为画工多么精细,只是这画若落到公主以外的人手里当真是明珠投暗。”她眸光盈亮似是含了一份期待看得我愈加好奇,画轴隐有檀木香气飘出,精装细裱,画背上撒着金色暗花,摸上去光滑如玉。
璃影拿着一侧,我将画卷徐徐展开,随着笔墨晕染愈加明朗,我暗自抽气,心中一惊险些松手。
皎月高悬,梨花小几,曲觞流水为衬景四个华衣锦服的身形言笑晏晏,俨然就是我与太子秦王和阿史那翎。我清楚记得那日李世民让阿史那翎禀退了所有,但依照画面的视角所画之人必不会离得太远。如果说那晚她一直在我们身边,那么她又看到了多少呢?
“公主觉得如何?”沈丹青问道,我已经将画卷起随手交给璃影,道:“忆瑶不善丹青,只看个皮表便已觉是世间翘楚,只可惜那晚酩酊未曾欣赏东宫夜景,如此一看倒真宛如仙境。”她微微摇头,“并非丹青有意恭维,画中四人已占尽世间芳华,景致再美也只能是背景。”
本该拒绝可她说得极诚恳看向我的目光也深了几分,那秋水荡漾的双眸里藏了太多东西,竟让我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对于这个人我始终看不透,作为太子宠妃她既没有太子妃的骄矜也没有东宫其他妃嫔的战战兢兢,对于此只能有两种解释,一是她有足够自信能抓住李建成的心,二是她根本不在乎所谓荣宠,不管是哪种解释都足以令人对她刮目相看。
不管她是哪一种似乎都跟我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为什么偏偏作了这么一幅画,又为什么偏偏送给我?
沈丹青从我发髻处捏起一片树叶,许是刚才坐在窗台出神时落上得,因为时节未到色泽仍是青葱水灵,但根部却已经淡黄。我抬起头想道谢,却见她怔怔地看着树叶,轻声道:“从前有个好姐妹曾对我说过,宫廷里一木一叶都要比外界枯萎得快,宫廷里金枝玉叶都比不上天边的一抹云。”
这话听起来倒有几分哀怨凄悒,想必是出自宫眷,说这句话时她眼睛里闪过一丝温柔,又有些哀伤,我想她一定与这位好姐妹有着难忘过往,不然也不会有如此强烈情感。
璃影将我们中间的茶盏撤了去换了新得进来,升起的袅袅茶烟将她恍惚神思拉回来,道:“丹青失态,让公主见笑了。”我安慰道:“若是良娣的那位好姐妹知道您为她如此伤心,想必心底也会不安。”我猜想那个人多半不在人世,因为在东宫住了些时日不曾听过沈丹青与谁交好,而皇宫这地方进了来就很难走出去。
见她眼中浮过一抹灵光,隐含着期翼,我又迷惑了,却听她说:“‘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她若不愿再记着我我也没有怨言,只是苦了存梦的‘襄王’。”她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盈盈波动的目光中仿佛潜藏着一把利剑,我心中诧异不知该说些什么。
璃影走到我们跟前道:“太子殿下来了。”我和沈丹青连忙起身,见李建成还穿着朝服风尘仆仆,我调笑道:“良娣不过来了一会儿,太子就追来了。”李建成淡笑着卸下佩剑递给璃影,仿佛松了口气,将向他行礼的沈丹青搀扶起来,随口道:“你这丫头越发伶牙俐齿,莫不是嫌我打扰了你和丹青。”
我惊愕,不是因为他语气里少有的轻松,而是他称呼‘丹青’。李建成在外人眼里是出了名的端庄持重,即使与东宫妃嫔也是不苟言笑,只有对着自家兄弟才会开个玩笑。我眼见着他一路走过,自从弋莲死后就从未见他对哪个女子上心过。即使尊为太子妃平日也只是称呼‘夫人’。可是今天,他在人前可以亲昵地执起一个女子的手,温柔地唤她芳名,我是该为他终于打开心结而高兴吧,可为什么心里愈发苦涩,他真得可以忘记弋莲吗?
一直以来我都为他的痴情而感动,烟柳云色绕身,仍执此情不变。这也是我对他另眼看待的原因,与其说是感动倒不如说是心底最后一份希望,起码我父兄做不到得有人可以做到,可是当最后一份希望也要被打破时,我又能做些什么?
出人意料沈丹青的笑容还未到眼底已经匆匆收回,还不如与我独处时。她看了眼日头,道:“殿下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早,可是前线有变?”我不由得凝了心神仔细听着,李建成叹道:“前线只怕要消停一阵了。二弟患了疟疾,唐军暂时休兵。父皇连传三道诏令命他回京诊治,若今天他还不动身,那我恐怕要亲自去趟泾州将他押回来。”
“严重吗?”话比心快,待我反应过来话已经出了口。沈丹青眉角微翘,揶揄道:“公主问得是战事?还是……”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此时越表现地娇羞不是越说明心里有鬼,倒不如坦坦荡荡地说:“战事也有,人也有。”
李建成目光如铁,复杂而沉重地盯着我,片刻后说:“战事我可以现在告诉你,区区薛仁杲纵使侥幸得势也不足以与大唐为敌。如果是人,只怕要见了才知道。”吃一堑长一智我可不会再问,什么时候能见到,尽管我刚才又差点脱口而出。
谁知好像我肤浅到人人都可以看清楚,李建成这位主神还没说话,沈丹青先说:“如果公主急着见可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