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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阿水知道了这一点之后,以他有限的知识,他也想到,若然是同一族的族人,和外界不相往来,那么,如何传宗接代呢?
他问了这个问题,可是那壮妇却用大手捂住了他的口,凡是壮妇不愿讨论的问题,她就用这个方式来表达。
壮妇又告诉他,这地方虽然暗无天日,但是组织很是严密,对于外来者,绝不容情。
阿水提及他自己来的情形,问自己是如何来的,也得不到回答。问到那建筑物是甚么,壮妇的回答是:一个人睡在那里,一个巨大无比的巨人,永远永远睡在那里。
壮妇说得相当文学化,阿水倒也可以知道,实际上,那是一个大人物的坟墓。
在洞中的岁月,无日无夜,不知过了多久,又有一次和上一次一样的聚会,这一次,他请求壮妇带他参加,壮妇居然答允了。
有了上一次的经历,再加这一次又有壮妇在他的身边,而且,他又粗通对方的语言,所以比起上一次来,大是镇定。
他听出,那呼喝声全是在指挥众人的号令,或令各人急行,或令各人停止,或令各人跪拜。在哀号声中的歌声,唱的全是颂词,在歌颂一个人如何如何像大鹰一样雄骏,像天神一样伟大等等。
阿水也看得更仔细,那些在笼梯上的人,横进水中和再被人拉回来,确然一点阻隔也没有。
他问那壮妇何以会有这种情形,壮妇只说那是天赐的。
在第二次有了这样的经历之后,阿水有了一个念头,感到自己要是寻求离开这个地方的办法,唯一的可能就是跑进水中,浮上去,只要一直向上浮,总能浮出水去的。
要浮出水去,自然必不可少,至少要弄到一只那种罩在头上,可供人在水中略为透气的半球形物体。
他不敢开口问壮妇,只是自己留意。他看到那些人在清理完建筑物上的海草,游回来之后,一上了梯子,就把半球形物体除下来,向下抛,下面就有人欢呼著接住,一起垒著,放在一辆又一辆的板车上,由人推著拉著向前去,不一会就没入黑暗之中,看来是收藏起来,下次再用。
阿水花了很长时间,计划离开这地方(后来估计那是超过一年的时间)。
他不明白那么多人,何以能在黑暗中认路。在这段时间内,壮妇一离开,他就偷出洞去,开始时,向外走十来步就回来,后来渐渐走远些,也至多走出几百步,也有好几次几乎摸不回来。
在他离洞的时候,也曾遇到过人,听到人声,他凑近去,人家也知道他靠近,有时和他说话,他也可以含糊的应对几句。
不止一次,他感到自己真的和处身于阴曹地府之中无异,在浓黑之中来来往往的那些人,不就像是鬼魂?他也知道,何以这里的人皮肤都如此之白──出生之后,从来不见阳光,皮肤焉得不白。
他曾好几次装成不经意地问壮妇,何以这里的人能在黑暗中行动,壮妇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知要到那一大片“直立的水”前要有首领带路,平时,谁也不能去,一被发现,就立时处死。
这一切,阿水都记在心中,他也更用心去学习壮妇所说的语言,一直到了另一次聚集在那一大片“直立的水”前,那是他久候的机会。
这一次,壮妇仍和他一起在队伍中前进,但是对他的戒备已松了许多,他陡然之间,斜刺里窜出了几步,然后,立即伏下不动。
这些日子来,他已经知道,不但自己隐藏在此,给别人知道了不得了,就算是壮妇给他人知道她留著自己,也一样是大罪。
所以,他料定了他那样做,壮妇也不敢大声张扬。果然,壮妇只发出了一下愤怒之极的闷哼声,以后,在阿水的身边,就只有脚步声了。
不一会,阿水站了起来,又有一些人自他身边经过。他加快脚步,这一次,他要尽量靠近那“直立的水”,是这他计划的第一个步骤。
等到许多人又聚集在水前,开始匍伏之际,阿水离水只不过三十公尺左右。他看到了指挥的人,衣著神情都很是威武,一声令下,本来被毛皮覆盖著的木架子,纷纷显露出来,笼梯在号角声中升起。虽然已是第三次经历,但这次隔得近,仍然感到无比的壮观。
接下来所发生事,和上两次完全一样,一切全都照同一个模式进行,一丝不苟。
等到仪式完毕,队形开始没有那么严谨的时候,阿水就开始向前挪移。这一次,由于他离“直立的水”更近,所以把那水中的宏伟建筑物,看得更清楚,他看到建筑物之前,有一个很大的石砌广场。
在那个广场之上,有一组石墙,不高,可是相当宽广。在那墙上,浮雕著许多兵马,正在攻打一匹城池,浮雕上的人民,都和真的差不多大小,其中有一个人,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英武莫名,看来像是主师。浮雕十分生动,那些大石像是在随风展动,也彷彿可以听到千军万马所发出的呐喊和厮杀之声。
阿水一直挪移到了很接近那些笼梯的时候,才停了下来,笼梯缩回架子去,巨大的架子,由众多的人推著,在逐渐降临的黑暗之中,向前推出去。
接下来,再详细地叙述阿水的行动,对整个故事来说,并没有特别的意义,那只不过是一个过程,要详细叙述,可以比一本书还长,妨碍了故事的发展。
他小心翼翼地跟著那些推架子车的人,到了一个大山洞之中,那山洞中也有微弱的光芒,那山洞究竟有多大,他一直说不上来,只看以目光所及,山洞中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
他的目标是那种半球体,在山洞中堆著许多,他成功地取到了一个。
最考人的是,他如何再去到“直立的水”前面,这一点是他逃亡计划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七、攻城奇法
我对他的计划,评价甚高,因为他居然想到了最难克服的一关。
在浓黑之中,根本无法认路。但是他知道,只要看到由那一大片“直立的水”所发出来的光芒,他就可以去到那片水的面前,这一点,反倒成了黑暗中的有利条件。他在身边,带了数十块长著发光苔藓的小石块,每当他感到转了一个弯,就放上一块。
那小石块只不过指头大小,所发出的光芒,自然也微弱之极,即使是在浓黑之中,也不易引人触目,更何况这里本来就有这种苔藓生长,只不过一长就是一片,至少也有巴掌大小,不像他放下的只有一点,所以,既不易惹人起疑,他自己又容易辨认。
他也知道,要等很久,那片“直立的水”才会有光发出,所以他小心地摸索著往回走。
这一夜,可以说是阿水一生之中,所度过的最漫长的一夜,当他终于看到在他前面,有一幅朦胧的光芒开始亮起之际,他知道自己有希望了。
然后,他终于来到了“直立的水”的面前。
一直当他来到了那一片水的前面时,他仍然不相信自己可以就这样走进水去,他先伸出了一只手,毫无困难地便插进了水中,带给他全身一股清凉,当他缩回手来时,带出了一些水花,在他前面的水,竟闪起了一阵波纹,阿水不由自主连退了几步──他怕那一大片水会忽然倾泻下来。
当然,那一片水若是泻下来的话,他就算退出几公里去,也一样会遭没顶之灾,那时一种全然无法想像的灾难。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在那“直立的水”附近,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他试了两三次,这才把身子慢慢地进入水中去──这是一种极其怪异的经历,一个人站著,横著进入水中去。
到了水中之后,他定了定神,只闭住了气,再把那半球体罩在自己的头上,双手紧抓住那半球体的边缘。
我听他说到这里,自然而然现出了怀疑的神情,我不望别人,单望向冷若水,她是医生,应该知道我在怀疑的是甚么。
她向我点了点头,表示我的怀疑合理。
于是我问:“阿水,你知不知道海水有多深?”
阿水道:“我怎么会知道?”
我又问:“那你说,那片‘直立的水’有多高?”
阿水用手比了一比:“好高,至少有四五十层楼那么高,很高。”
我吸了一口气:“冷医生,那是说,海水的深度,至少超过了两百公尺。”
冷若水道:“只有更深。”
我道:“从深海中向上升,如果没有减压的步骤,结果会怎样?”
冷若水道:“可怕之至,几乎立时死亡。”
我没有再说甚么,向阿水望去,阿水没有开口,却是冷若水回答我:“事情极奇妙,那半球形的物体,可能是经过特殊设计,专为在海水中升降之用的,几乎七八百年之前,就已经有那么精妙的设计,真有点不可思议。”
我不明白:“此话怎讲?”
冷若水道:“你听阿水说下去,就会明白。”
陶启泉插口:“卫斯理,你这人甚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急。”
我怒道:“放屁,有疑不问,那还叫卫斯理吗?”
看到我真像动气了,陶启泉作了一个鬼脸,不再说甚么。
阿水忙道:“我不知海水有多深,只知道我上升得很慢很慢,不论我多么努力蹬水,都只是一寸一寸地浮上去。我心中急极了,因为要是叫人发现了,真不知怎么才好,我不知道何以会如此之慢,真急死人了。”
我吁了一口气:“就是那慢救了你──究竟多久?”
阿水摇头:“我不知道,因为在还没有浮出水面之前,我已经昏了过去,在我昏过去之前的一刹那,我以为我已经死了。”
我又向冷若水望去,冷若水道:“虽然缓慢的上升,起到舒缓的作用,但还是对人的适应力的大考验,自然昏迷,是正常的现象。”
我对冷若水的分析,自然没有异议,但是对她说来如此轻描淡写,却也觉得奇怪。虽然阿水如今好好地在我们面前,可知他必然逢凶化吉,但是当时他人还在海水之中,就昏迷了过去。其凶险程度,自然可想而知。
冷若水知道我的心意:“一般来说,都要以将近水面之时,人才昏迷。”
我道:“那生存的机会,也微乎其微。”
冷若水向阿水作了一个请他说下去的手势,阿水了吸一口气:“等我醒来的时候,已身在沙漠之中,身边滴水全无。”
我呆了一呆,想听他进一步的阐说,但是他摊了摊手,表示一切就是那样。
我略想了一想,就明白了。
我沉声道:“会移动的湖泊。”
冷若水补充道:“或是会移动的海子。”
我皱著眉:“阿水去的时候,和回来的时候,情形一样,都是通过一个会移动的湖泊来去的,在那个湖泊或海子中,有一个通道,可以通向海底去。”
阿水神情茫然,陶启泉沉声道:“看来,情形正是如此。”
我呆了片刻,不由自主摇著头,陶启泉说得轻松,事情正是如此。若果事情真是如此的话,那简单超乎想像之外,难怪阿水要被人当成疯子了。
陶启泉有点挑战的意味:“你不能接受?”
我吸了一口气,又喝了一大口酒:“单是接受这个故事,并无不可接受的理由,但是说到头,还是未曾说明白,你何以肯定那是成吉思汗墓──是那个壮妇对你说的?”
我最后一句话,是望定了阿水说的。阿水的回答,出乎意料之外,他道:“没有人对我说过,我也不知道甚么成吉思汗墓,是陶老板说的。”
我立时又向陶启泉望去,陶启泉向阿水道:“把那幅你画下来的战争图给卫先生看。”
我没有再问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