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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想他不管父母高堂,一心随你去地下,全了你们生前情分;还是想他从此心灰意冷,做一个老鳏夫。孤苦度日,最后郁郁了此残生,连个在灵前哭丧的人也没有?”
刘春娇全身一震,忙不迭地道:“不不不!我自然是想他好好的!”
庄善若便不再说什么了,只是轻轻地从刘春娇怀中抽出刘昌的牌位,仔细地放在窗前的条案上。
刘春娇竟也不去争。只是呆呆地看着那牌位,哽咽道:“若是我先走一步,我倒宁愿他早早地忘了我,早点娶妻生子,过上普通人的日子。若是他还念我们夫妻情分。每年忌日给我上一柱清香,我也就满足了。只有他过得好了,我在地下,也才能安心。”
“按刘昌的性子,怕也会不管不顾地随了你去了。”
“不不!”刘春娇眼中泪光闪闪,“如若他真的这样做了,我反倒是死也不甘心,死也不安心!”
庄善若见话说到这个份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你既然明白这些,就更要知道——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刘春娇神色大变。
庄善若又叹道:“刘昌生前对你百般呵护,他人走后,力不能及,能照顾你的就只有你自己了。”
刘春娇盯着刘昌的牌位,目光闪动,若有所思。
庄善若也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握了刘春娇的手陪她再坐了一会,才起身道:“春娇,我改日再来陪你。”有些事情,总要自己想通了才好。
刘春娇的头只是几不可见地动了动,又重新陷入沉思中。
庄善若抽身将门合上,刘福婶急得什么似的,赶紧将庄善若拉倒厅堂,问:“春娇怎么样了?”
“我该说的都说了,是好是歹,还得靠她自己了。”
刘福婶闻言,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又是凄苦之色。
刘春秀劝道:“娘,这事总要慢慢来。我见这么长时间,春娇也没大哭大闹,善若说的话比起我们的怕是有用些。”
刘福婶强笑着点点头,道:“善若,你可费心了。”
“哪里?刘福叔呢?”
刘春秀快人快语:“自从出了这事后,我爹便一宿一宿地睡不着觉,成天蹲在墙角唉声叹气。我怕他撑不过去,便叫我家那口子陪着,去喝几杯酒解解闷。这人一天到晚地绷着,怕会绷断了。”
庄善若点头。
刘福是个老实人,没什么本事,也不会说话。他对刘春娇表达感情的方式是质朴的。
刘福婶拍着腿叹道:“我原先还只当春娇是个好命的孩子,嫁了刘昌,后半辈子就不用愁了,这村里村外多少人看着眼红。可谁知道……唉!这事一出,又有多少人看我家笑话?春娇还年轻,往后的路可该怎么走哇!”
“婶子,这路总是人走出来的,等熬过了这一阵也就好了。”
“善若啊,倒是你和春娇贴心。就是你隔得远,也不好时时麻烦你!”
“婶子这话就见外了,只要有用得上的,婶子说一句就是了。”
刘福婶这时才有心情打量着庄善若。见她穿了一身半新不旧的细布衣裳,头上挽了个简单的髻,插了把桃木梳,全身上下只在腕上带了一只玉镯子。又想起听到的风言风语,知道她在许家也过得不如人意。原先刘福婶还颇有些幸灾乐祸,心里有小小的得意;此时见庄善若真心实意地帮着刘春娇,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毕竟庄善若的困境也有她的责任在。
刘福婶这样想来,不由得有些讪讪起来:“善若,你在连家庄可都还好?”
“好。”庄善若不想多说。
刘福婶见庄善若神色清朗自若。也就撇开了这个话题。
庄善若由刘春秀陪着走到院门口,她见刘福婶没有跟上来,便轻声问:“春秀姐,我听春娇说,小刘郎中临走的时候倒是一口一口地吐血。”
“可不是咋的。等我赶到的时候,只看到春娇挺着个大肚子在床头团团转,张着两只手,手心里全是血,滴滴答答地从指缝里漏。床上,地上全都染成一片。”刘春秀说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这血是什么颜色?”
“颜色?”刘春秀迟疑地看着在庄善若,不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意思。
“我不过是随口问问。”庄善若做出不经意的样子。“可是鲜红?”
“那时候慌里慌张的,倒也没留意那些。”刘春秀回想着,“妹夫吐了好多的血,我的裙子上也沾了一些,隔了几日洗的时候,像是有些暗暗的。”
庄善若点点头。想起之前刘春娇说的,刘昌临死的时候吐的是黑血,心里不免有些怀疑。
“刘郎中怎么说?”
“只说是急症,我看他伤心得有些糊涂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大清楚。反正不论怎么着。人是留不住了。”刘春秀叹道,“真真是怪了,这病得的也怪,发作的也奇。说来说去还是我们春娇没那个福气,好不容易嫁了个家世又好,又疼她的女婿,可偏生是个短命的。”
庄善若听着心里便有些不大舒服,她想起之前许家还住城里的时候,童贞娘便给刘昌下了个断言,说他额头窄,嘴皮薄,不是有福之相。
她也不好当了刘春秀的面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点了头,告辞了。
太阳已经挂到了山坳里,没想到不知不觉竟在春娇家待了这许久。恐怕今天是回不了连家庄了,少不得在王家住上一宿。这样想来,庄善若反而不急了,干脆在路上慢慢地踱着,想着心事。
刘昌的毛病连经验丰富的刘郎中也看不出来,就不要说只看过几本医术的半瓶子醋的庄善若了。
可是,如果刘春娇说的没错的话,刘昌临死前吐的是黑血。
竟是黑血!
刘昌正是年轻力壮之时,又好好地调养了几个月,怎么竟会好端端地吐血,而且还是吐的黑血。
按照庄善若知道的,吐黑血定是五脏六腑受到了极大的侵害,毒火攻心所致。
庄善若又想起刘春秀转述的刘郎中的说辞——急症,不禁摇了摇头。即便是刘郎中伤心得失了心神,可是行医看病大半辈子,怎么竟看不出不对劲来,什么样的病能吐黑血?
好端端地没了个儿子,竟然不去查个究竟,反而早早地收殓了,这里面就有让人觉得迷惑的地方。
刘昌到底是得的病,还是……中的毒?
庄善若觉得全身一阵寒意,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第215章 商机
庄善若看着车里周素芹给她准备的大包小包,笑道:“有虎哥,其实你大不必陪我回去,这么点路,又不是没一个人走过。”
王有虎在狭小的车厢里小心地将一双长腿盘好,道:“那怎么行,大嫂的命令我可不敢不听。”
“大嫂身子一日比一日重了,我看她还是里里外外地操持,可别太劳累才好。”
“你担心啥,大哥可宝贝着呢!也是你回来了托你的福吃了几顿好的,这个月啊,大哥只让大嫂做些简单的。上回还蒸了几十个馒头,每天热了就着咸菜吃,嘴里寡淡得很。还是大嫂心疼我,趁大哥下地没回来,给我偷偷地开了小灶呢。”
“那姑父呢?”
“他啊?”王有虎收起嬉笑的神色,道,“这段日子,我们也不大碰得到他,不是在那个寡妇家里窝着,便是在村里的酒坊里烂醉,左右饿不着他。”
庄善若有些为难地问道:“那姑父和那……的事就这样拖着?”
“否则还能咋的?”王有虎不在乎地道,“难道我们还上赶着让他娶了那寡妇?说起来,连娘的周年祭都还没过,他就这样不知检点起来。幸亏大嫂通情达理,要不然岂不是大大的没脸?”
“那寡妇为人可还好?”
“不清楚,倒是手头上有几个钱。”王有虎不屑地撇撇嘴,“上回无意间碰到,一把年纪了,还打扮得花儿粉儿的,看着便让人替她臊得慌。”
“是吗?”庄善若淡淡地应道,心里却想,王大富年纪越大反而行事孟浪了起来,怕是喝酒喝得蒙了心了,竟也不为儿子想想。王有龙算是成家立业娶了媳妇的,可王有虎还单着。也都十八了,说起来不小了。本来没了娘操心这个,又有个没羞没臊的爹,又有哪户人家愿意把女儿嫁到这样的家里。可别是耽误了王有虎的婚事才好。
“随他去吧,反正这个家也不指望他了。”王有虎满不在乎。
庄善若笑道:“这趟去连家庄顺便也去老根婶子家坐坐,他家的狗蛋长得可有趣了。顺便也和婶子提提,看看有没有哪家合适的姑娘……”
“妹子,这事我心里有数,你别瞎操心!”
庄善若正色道:“怎么是瞎操心呢?老根婶子就跟我们姨一样,自然会帮你找个妥贴的。有龙哥都要当爹了,你可不能再不上心了。”
“得,你倒操起这个心了。”王有虎笑嘻嘻地挠挠头。
“我这做小姑的,自然要操心。”庄善若眼珠子一转。逗他道,“除非,有虎哥有了中意的。”
“哪能呢?”王有虎闻言大窘,赶紧摇摇手,竟忘了坐在车里。头一激动碰到了顶棚,生生地撞了一下。
庄善若本是开个玩笑,见王有虎反应那么大,倒真是出乎意料,心里有了计较,也不说破,慢慢地从怀里掏出那个粗布缝的荷包塞到王有虎手心里。
王有虎一看清楚是什么后。赶紧又将那荷包扔到庄善若身上:“妹子,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我不过是完璧归赵罢了。”
“你一个人在连家庄使银子的地方多了,收起来,收起来!”
庄善若诚恳地道:“有虎哥,实在不是妹子和你客气,你在宗长家辛苦几个月。好不容易得了几两银子,哪能都给了我呢?且不说我手头也有绣花挣来的几个钱,即便短了银子,也自会开口寻你帮衬的。”说着,又将那荷包塞到王有虎的手里。
王有虎佯装生气道:“你再这样我就恼了!”转而又喜滋滋地笑:“妹子。你可不知道,我在那许德孝家不单单是赚了这四两银子,还得了别的好处呢。”
庄善若一惊,想起先头说的话,犹疑地道:“莫非有虎哥也像那瓦匠那样,寻了个……”
“嗐,你想到哪里去了?”王有虎曲起手指一敲庄善若额头,笑骂道,“我哪里是那样的人?”
“那是?”
“你知道他们家的三姨太吗?”王有虎语不惊人死不休。
“嗯,长得美且妖,听说很得许德孝的欢心。她和你又有什么首尾?”
“她不过是许家的三姨太,却摆出了当家太太的架势,两三天便来一回工场,对做的东西吹毛求疵,挑三拣四。”王有虎苦笑道,“我们一群工匠都怕了她,偏生许德孝宠着她,但凡她说要改的,竟没有一样不听的。”
“嗯,我之前听你说过。”
“要不是出了他们府上的丫头私奔的事,说不准这工期还要遥遥地拖下去——她倒是帮我们多挣了几个工钱。”王有虎略伸了伸僵硬的腿,道,“爹这个样子,每天酒葫芦不离手,家里的工棚开不下去了。我看着可惜,闲着没事,就做了几样小玩意儿,没想到竟卖出了好价钱。”
“什么小玩意?”
“不过是些梳妆匣子之类的。”
“哦!”
王有虎带了得意的笑,道:“你可别小瞧那梳妆匣子,卖的倒是比原先花大力气做的柜子椅子还好,东西又小,费料又省,工期又短,可卖的价钱却一点也不便宜。”
“竟有这样的好事,你难道在匣子上雕了花不成?”
王有虎也不卖关子了,道:“原先在宗长家,别的工匠都不耐烦理那三姨太,嫌她事多啰嗦,我为了多挣几个工钱,好歹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