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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三看着贺六摇了摇头:“你想得太简单了!”
贺六不服:“要不然,他怎么好端端地请我们这里坐着?”
贺三苦笑:“你也不想想。他有这么许多产业,若不是有些城府,又怎么挣得下来?县太爷又是他姐夫——这样一个有钱有权的人,凭什么向我们这样的平头百姓低头?”
“凭什么?凭的就是个理字!”
“理?”贺三叹息,“怪不得你嫂子老说你空长个子不长心眼。理是个什么东西?怕是在他们有钱人的眼里,连个屁也算不上!”他没留意说了句粗话,赶紧朝庄善若看了一眼。
庄善若去没在意,沉吟着道:“贺三哥说得不错!我倒是从没见过比郑小瑞手段更毒辣的!”
贺六奇道:“许大嫂,难不成你以前和郑小瑞打过交道?”
庄善若一时口塞,神情颇为尴尬。
贺三看在眼里。解围道:“要是小伍在就好了,他别看平时闷声不响的,可是心思细,说得少想得多,倒是不容易出什么纰漏!”
贺六听了。虽不服气,可又无力辩解,很是有些讪讪然。
三人正各怀心事,听得门外有人咳嗽了一声,传来先前那个伙计的声音:“郑爷,这边!”立刻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庄善若更是有意缩到贺氏兄弟身后。将自己大半个身形隐藏了起来。
门被推开了,郑小瑞摇了把泥金大扇进了房门。
贺三本想着郑小瑞能挣下这么大的家业,总归是有些年纪的人,可没想到见到本人,倒是和自己想象的全然不符。
郑小瑞遍身绫罗自不用说,一张脸却比女人家还要细白。一双桃花眼斜斜地一横,自是将房中的三个人尽收眼底。他翘了嘴角,自是择了一张椅子,翘了腿坐下,将折扇往手心唰地一拍。收了扇子,问道:“听说,你们找我?”这声音像是在外头的烈日下晒过,懒洋洋的。
贺六上前一步,道:“你的手下……”
贺三赶紧拉了贺六一把,冲郑小瑞拱了拱手道:“郑老板,在下与贱内在钗袋巷开了个小小的包子铺养家糊口,今儿中午来了自称是得月阁的一伙人又是打又是砸的,将我们几月心血悉数毁去,贱内更是无端挨了一掌——不知道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郑小瑞眯着眼睛,歪了头,似听非听。半晌,像是忽然醒过来似的抬了眼皮,道:“没有误会。”
贺三倒是一愣,他特意给郑小瑞铺了台阶,没想到他竟这般生硬。
贺六见郑小瑞倨傲,心里腾腾地冒了热火,恨不得朝他女人般秀气的脸上挥上一拳,以泄心头之恨。
郑小瑞敲着手中的折扇,继续道:“贺老板,我也不瞒你说,我这个人有个怪癖,做生意不图赚银子,只图个痛快。但凡是听说和我做同一桩生意又超到我前头去的,我便难受得如同百爪挠心。说我巧取豪夺也好,说我仗势欺人也罢,这小小的县城的一亩三分地里,我总要样样拔得头筹。”
贺三只见过伪君子,哪里见过这样面目的真小人,倒是一时反应不过来。
庄善若站在贺氏兄弟身后,暗暗心急。
“得月阁本来也是我开着玩的,不过是三五好友多了个喝酒取乐的地儿,倒也没指望它挣多少钱。”郑小瑞依旧是懒洋洋的,“得月阁卖的点心也就赚那几两银子,我正不耐烦要停了白案。可没想到,贺老板开了家包子铺,听说滋味不坏,特别是那个什么野味包子,吃上一口还得每天巴巴地起早排队,去晚了也就没了——有趣,有趣得很哪!”
庄善若留意到郑小瑞脸上闪过一丝阴鸷的笑容。
“得月阁的点心生意一天比一天清淡。”郑小瑞朝贺三笑了笑,像是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我差人买了你家的包子尝了尝,果然是滋味不一般,比得月阁重金聘请来的厨子强多了。这一尝本不要紧,可是我这心里又开始七上八下地难受起来了。我知道我这老毛病又犯了。”
庄善若看着郑小瑞懒洋洋地坐在太师椅上,就像是曲了身子打盹的毒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给你致命的一击。她不由得想起了被掳走的那个夜晚,心底慢慢地沁出一丝寒意。
“郑老板……”贺三开口道。
“哎,贺老板稍安勿躁。”郑小瑞摇了摇他手中的折扇,突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问道,“贺老板可是土生土长的县城人?”
“是。”贺三谨慎地答道,他开始发现这个郑小瑞思路异于常人。
“那就好,你恐怕也听说过福源钱庄咯?”
贺三心头一震。福源钱庄,四五年前县城最大的钱庄,他自然是听说过的。开福源钱庄的付老板一家三代经营钱庄,到了他这一代更是将钱庄的生意经营得风生水起。且付老板也不是那为富不仁之辈,每逢年节,总会在福源钱庄门口设个粥铺,给那些穷人们施粥。
“我那时候刚开了四通钱庄,虽然也算是顺风顺水,可终究还是抵不过福源钱庄几十年的基业。”郑小瑞的声音像是条冰冷的毒蛇,嘶嘶地喷着毒液,“我好意上门想与他合作,可没想到付老板不肯。不肯也就罢了,偏偏又摆出老前辈的姿态将我训了一顿。他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哼哼!”
贺三想起那年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福源钱庄的门口每天都挤满了拿着银票兑银子的人,他本是吃饱了这顿不知道下顿在哪里的人,也没去关心。倒是没过几天,就听说福源钱庄的付老板投水死了,尸身过了两日才被人发现,又肿又胀,面目全毁。
那时候县城里沸沸扬扬,都说付老板是被郑小瑞逼死的——可到底是怎么逼死的,也没人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郑小瑞顿了顿,又道:“我原本和罗老四略提了提贺老板的包子铺,还没想好该怎么办呢,没想到他们倒是替我做了决定。”
贺六这时候趁机道:“你别七扯八扯,扯那些没用的!留了精神商量商量怎么赔吧!”
郑小瑞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一张俊脸憋得古怪,道:“砸了就砸了,还赔什么赔?”
纵使贺三再好的涵养,也憋不住了,道:“郑老板,我们这趟来,是找你商量怎么处理的;若是郑老板这个态度,那我们也没话可说,到时候只能是衙门里见了。”
郑小瑞又翘翘嘴角,道:“那你大可以去试试!”
贺六火起,捏了拳头,道:“你别当整个县城你一手遮天,万事逃不过一个理字,你欺负到我们兄弟头上,少不得我替我嫂子讨一记拳头!”说话间,竟将一只拳头送到郑小瑞的面门上,眼看着就要揍了下去!
贺三赶紧挡住贺三的拳头:“不可鲁莽!”
郑小瑞根本没有躲避的意思,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离他脸三两寸的拳头,嘿嘿冷笑了两声,唰地打开折扇,将身子舒服地靠到椅背上,闲闲地道:“你若是沾了我一指头,你信不信我喊一声,县衙的衙役将你们拘了去,关在那黑牢中?”竟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贺六看看贺三,再看看一旁焦急的庄善若,长叹了一声,悻悻地收起了拳头。
郑小瑞冲庄善若抬了抬眼皮子,似笑非笑地问道:“许大嫂,别来无恙。你可是你新嫁的男人,我看可比许大傻子差远了!”
☆、第244章 与虎谋皮(二)
庄善若一怔,她一直低眉顺眼默不作声,没想到郑小瑞这么快就认出她来了。
既然躲不过,倒省去了遮遮掩掩。庄善若抬起头来,盯了郑小瑞道:“有劳郑老板惦记,托您的福,我家官人在连家庄山好水好,精神倒是比先前大好了呢。”
郑小瑞只觉得有道柔中带韧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脸上,但见庄善若神色坦然自若,一双杏眼炯炯有神,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憎。
他长到二十七岁上,见过的女人虽多,可往大里了说,总不过是两类:一类是见了他就像是见了虫豸,惊惧不已的;另一类是见了他就像是见到了会移动的摇钱树,恨不得立刻巴上去的。像庄善若这样能与他针锋相对的基本上是没有过的。
“那就好,那就好!”郑小瑞玩味地一笑,“原来是我看差了,许大嫂这样一朵娇花,若是配了那样的莽汉,着实是可惜了。许秀才虽傻点,可这怜香惜玉的性子照我看就是傻上十回也是改不了的。”
郑小瑞出言孟浪,分明是拿话撩拨庄善若。
庄善若见识过更过分的,听了这些话倒只是微微愠红了脸,努力不将心底的恨意表露出来,道:“郑老板说笑了。”只淡淡一句。
贺六是个憨人,只会喊打喊杀,没听懂两人在说些什么。只是心里好奇,这个郑老板怎么竟像是认识许大嫂的模样。
贺三见芸娘让庄善若陪着来一趟,没想到反被郑小瑞轻薄了。他本为人极为正派,这比当众甩了他耳掴子更叫他难受。又见郑小瑞的桃花眼眯了起来,似乎不怀好意,他将庄善若一把揽到自己身后,才道:“这是妻妹,闲时在铺子里搭把手。”
“哦!”郑小瑞将信将疑,瞟了眼贺三身后露出的一角鹅黄若有所思。
“郑老板,您是县城里商界翘楚。我们不过是开间小铺子凭手艺挣几个辛苦钱。”硬的不行,贺三只得退一步,来个软的,“请郑老板高抬贵手。家里还有一群人指着这小铺子吃饭呢。”
“大哥,你求他做什么!”贺六见贺三低三下四的模样,按捺不住低喝了一声。
“唔。”郑小瑞突然一拍扇子,道,“贺老板,你岳家可是在本县的榆树庄?”
贺三哪里想到郑小瑞会说这个,分明呆了一呆,道:“贱内是南边人。”
“唔。这就是了!”郑小瑞竟像是想通了一件什么事似的,点了点头。
贺三不明所以,见郑小瑞一直有意无意地往自己身后看。想起素日听说到的郑小瑞好色的传闻,心里不禁紧了一紧:许大嫂姿容秀美,可别被他惦记上才好。
郑小瑞这莫名其妙的一问,别人听不懂,庄善若却是心里有数的。贺三说她是“妻妹”。那么芸娘即便不是她的同胞姐妹,也是叔伯姐妹,可是贺三却说了芸娘是南边人。这谎言自然是被郑小瑞识破了。
庄善若不知道郑小瑞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包子铺的生死存亡对贺家来说是顶了天的大事,可是对郑小瑞来说倒像是他平日无聊消遣的无心之作。庄善若本来就想到郑小瑞是个极难对付的,可是却没想到他竟像是一块牛皮,软硬不吃。
双方正僵持不下之际,有个青衣小厮缩了身子进来。用手遮了嘴在郑小瑞耳旁低语了几句。
郑小瑞面色不变,只是微微点头,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青衣小厮得了指示,弓了腰退出去了。
郑小瑞像是在太师椅上坐腻了,起身,推开靠外的两扇窗户。楼下得月阁的伙计殷勤的迎来送往声传了上来。
郑小瑞冲着外面的薄暮打了一个饱满的哈欠。回过头道:“贺老板,我看这样吧,你等下去账房支三十两银子,只当是得月阁赔你的。”
贺三心头一喜,没想到郑小瑞竟然松了口。他试探着问:“那打人的事……”
郑小瑞倦怠的眼神精光一闪,冷笑几声道:“贺老板,我劝你见好就收。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这三十两银子里除了铺子的损失,加上尊夫人的汤药费,也是绰绰有余了。”
贺六哪里肯依,叫道:“郑老板,你莫拿银子压人,想拿银子堵我们的口,没门!”他一条肠子到底,素来爱憎分明。长嫂如母,他初见芸娘那肿胀的半边脸,不知道懊悔心疼成什么样。
郑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