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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师爷也有点紧张,这个郑小瑞喜怒无常,被这个农妇冲撞了,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风波来。
郑小瑞却哈哈一笑:“不碍事,擦擦就好,就是擦不干净,扔掉了就是了。”
庄善若此时定了定心神,虽然在郑小瑞手里吃过亏,可他也算得上是言而有信之人,况且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必然不会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情来。想到这儿,庄善若坦坦然地抬起头来,却恰好对上了郑小瑞的一双桃花眼,看似盈盈如水,被两道剑眉一压,多了些不怒自威的气势。
郑小瑞不禁被庄善若那双又黑又亮的杏目吸引住了。但凡女子见了他,不是谄媚得像是莳萝立刻攀附上来,便是如同落到狼窝的羊羔吓得战战兢兢的,更有畏畏缩缩欲拒还迎的。只有这个庄善若,倒也真是奇了,相貌生得虽美,可比她绝色的郑小瑞也见过不少。可是这种坦然自若的神情却只有在她的脸上才能看得到——她也不是不怕他,却笃信他拿捏不住她!
郑小瑞右手虎口处又有些隐隐作痛了,他犹记得那日虏了她。不但没能一亲芳泽,虎口处倒是被她狠狠地咬了一口。
看她荆钗布裙,站在这灰扑扑的荒外。却自有一股清洁孤高之气,让郑小瑞不由得想起了连双秀——怪不得每次见到庄善若总有种异样的感觉,原来她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气质和连双秀是一脉相承的。
郑小瑞不由得有些气恼,许大傻子倒还真是艳福不浅哪!
郑小瑞别过了眼睛,冲着庄善若伸出了一只手。
庄善若会意,赶紧又低了头将手盛了绿豆汤的碗呈到了郑小瑞的手里。
郑小瑞接过,喝了几口。赞道:“不错,不错。煮得又绵又沙。那些民伕也有这绿豆汤喝吗?”
周全荣逮着了机会,上前一步道:“有有!这绿豆是村里的乡绅富户们捐出来的,不走衙门的公账。”
“哦?”郑小瑞轻轻晃动手腕,看着碗里煮得绵软的绿豆。
“村里的乡绅富户念及这疏浚柳河的工程是保一方平安。倒也算得上慷慨解囊。天气苦热,那些年纪大些的民伕中暑的很多,多少耽误了进度。村里便捐了些消暑用的绿豆西瓜之类的出来。”
龚师爷从旁道:“那也算是他们识趣!”
郑小瑞冷笑一声:“这绿豆也费不了几个银子。大头县衙里出了,他们不过是添上了点零头也不值得什么。”
众人唯唯应了,也不敢说什么。
郑小瑞绿豆汤喝尽,剩了大半碗的绿豆,然后将碗交回给了庄善若。
龚师爷看差不多了,道:“郑爷,我们走吧!许二老爷在府里等着您呢!”
周全荣朝庄善若挥挥手。
庄善若心里一阵松快。抱了瓦罐后退了两步,回转身来,急急地朝柳河方向走去。她几乎是脚不点地。如果可能这辈子她都不想再碰到郑小瑞了。
郑小瑞却是不疾不徐地摇了折扇,看着四笼的暮色中庄善若形色匆匆的背影,道:“怎么工地上还有女人?”
周全荣赶紧回话道:“家里出不了男丁的便顶了女人来烧火做饭。”
郑小瑞沉吟着:“她的男人不是许秀才吗?”
“不清楚。”周全荣老老实实地摇了头,心里却在纳闷听着言外之意,郑爷早些时候便认识了许大媳妇。
“许大傻子倒是真不懂得怜香惜玉!”郑小瑞将扇子一收,钻进了轿子里。道,“龚师爷。我们去许二老爷家叨扰几日。”
龚师爷巴不得这一声,赶紧指挥那几个兵丁起轿。
郑小瑞再看了眼庄善若远去的背影,将轿帘唰的一声甩上了。
……
弦月如眉,黑丝绒般的夜幕上散落着点点星子。柳河边传来一声声的蛙鸣,还有草窠之中悉悉索索的虫叫。
庄善若隐在大槐树背后,对面便是高塔般的伍彪,整个身子似乎要隐进黑暗中去了。
“善若,下午来的那个就是郑小瑞?”
“嗯,不知道他为什么来连家庄。”庄善若想起郑小瑞眼中的寒意,内心隐隐地有些不安。
“别是盯牢许家的事不放吧。”伍彪之前也零零星星听过庄善若说过许家安与郑小瑞之间的过节。
“怕是不能,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年,那个时候许家被他害得家破人亡,即便是要落井下石也不用等到现在。”庄善若总觉得郑小瑞这趟是和许德忠许德孝两兄弟脱不开关系,官场上的事情盘根错节,也不是她一个村野女子能够理明白的。
“听说……”伍彪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看着黑暗中庄善若柔和美好的轮廓,“听说许家大郎不见了?”
庄善若飞快地抬起眼睛看了伍彪一眼,夜色太浓,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你哪里听说的?”
“嗐,上回听得富兄弟说了,也没逮着机会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是上回许家宝过来才知道的,听说他在临近乡试的前两天偷偷地走了,三天前有人在临县见着了他。”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和我说?”伍彪着急,他不着急许家安找不着了,他着急的是庄善若说话时那种深藏在话语之后的忧虑。
“若是真的想避了人,哪有那么容易被人找着的?”庄善若淡淡一笑,“告诉你也不过是白添了一个人操心,到底也帮不上什么忙!”
伍彪心里一急,双手扶住了庄善若的肩膀,沉声道:“善若,这么多年来你有事都是自己一个人扛着;如今即便是我不能出上什么力,能找个人分担分担也是好的。你这样,岂不是和我见外了?”
庄善若心头一暖:“别的事倒也罢了,不过是许家大郎的事,我怕你听了心头又不痛快。”庄善若不是不知道伍彪的心结,总觉得自己远逊于许家安。
伍彪老老实实地承认:“我是会不痛快。”
庄善若哑然一笑:“所以,还是不告诉你的好!”
“可是,比起让你一个人操心,我宁可自己心里不痛快。”伍彪扶住庄善若肩头的手一紧,“再说,我有什么好不痛快的?他再好,你还不是死心塌地地要跟了我!”
庄善若将伍彪的手甩掉,嗔道:“谁死心塌地要跟你了?”
“嘿嘿,嘿嘿!”伍彪光会笑了。
远处的那五个并排的窝棚里鸦雀无声,被周全荣折腾了一天了,民伕们累得连打呼噜的力气也没有了。
“许陈氏托许家宝捎话了。”
“说什么?”
“只要许家安一回到家,她便立刻写了那和离文书给我。”
伍彪不信:“许陈氏算盘打得精,做事又是出尔反尔的,她说的话我有点不相信,定是想让你帮着一起找许家大郎。”
庄善若见伍彪人虽憨可是猜得却靠谱,为了宽他的心,只得道:“许陈氏嫌弃我是灾星,恨不得就此将我扫地出门了。”
“灾星?”
庄善若翘起唇角,戏谑道:“说是自我进了他们许家的门,许家安的祸事便一桩接一桩。伍大哥,若我真是灾星,你怕不怕?”
“怕?我怕啥?”伍彪咧开了嘴笑道,“你是我命里的福星,要不是你,我这右腿可就保不住了。”
庄善若心中甜丝丝的,嘴上却道:“哪儿学的油嘴滑舌?”
伍彪只是笑,就着微弱的星光,细细地看着庄善若。
庄善若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扭过头去:“许宝田这两天还老实吗?”
“晚上要不是你找我说话,这会子我和得富兄弟早将许宝田好好收拾了一顿。”伍彪忍不住道,“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他我的手就痒痒的。”
“他是泼皮光棍,尽量还是不要招惹他,等再过四天,他走他的独木桥,我们走我们的阳关道,轻易也不会碰头了。”庄善若沉吟着,“我总疑心他似乎和许德孝那边有些瓜葛。”
“等过了这几天许家安回家了,你便不是许家的人了,管他姓许的什么事!”伍彪愤愤然地道,“等下回他再落到我手里,我可让他好好地长长记性!”
庄善若知道伍彪为了替她出气:“伍大哥,你惦记他做什么,有那工夫倒不如想想我们以后……”
“以后……”伍彪被这个词打动,连忙握住了庄善若的手,“善若,你怎么知道我没想过?早几个月我就想好了,到时候我里种种田,偶尔上大青山打些野味;你呢,就陪着娘说话做事,若是喜欢也可以接些不累人的绣活做做。”
庄善若满脸憧憬,这样平静恬淡的生活是她想要而不可得的。
“善若,你知道吗?三年前第一次在善福堂见到你,我就……”
伍彪话音未落,突然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周围静静的草窠里突然亮出了几支火把,将他与庄善若两个团团围住。
☆、第404章 危机四伏(1)
伍彪一惊,赶紧将庄善若掩到身后,两人接连退后了两步靠在了老槐树上。
庄善若被突然出现的亮光刺得眯起了眼睛,待眼睛适应了之后,却看见六七个青壮汉子呈半包围姿态围住了他们两个。三支火把熊熊燃烧,几乎要将这个寂静的夏日午夜燃透。
“你们是什么人?”伍彪镇定下来。
庄善若见那六七个穿着一色的皂色短打,根本不是工地上的民伕,心里难免有几分忐忑,不由得攥紧了伍彪的手。
那几个人不回答,只是紧盯了他们瞧,仿佛一不留神,他们就会从眼皮子底下消失似的。
“嘎嘎嘎嘎!”突然传来一阵熟悉而令人生厌的笑声,只见许宝田分开了皂衣汉子,大摇大摆地站在了前头,歪斜着嘴角,似笑非笑。
“许宝田,你搞什么鬼?”伍彪下意识地挺直了胸脯,遮住了身后的庄善若。
“呦,你倒是来个倒打一耙。我搞什么鬼不要紧,我倒要问问你,三更半夜的,你和许大媳妇躲在这大树后头到底是搞什么鬼?”
伍彪一时语塞。
许宝田得意地笑了笑:“我正奇怪呢,怎么好端端睡着睡着,伍兄弟偷偷地摸下了床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原来,是见你家表妹啊!得,若是我有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表妹,表妹夫又不在身边,那也是会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的。”
庄善若心里明白她与伍彪两个早就被许宝田盯上了。若是有人再处心积虑地要拿住你的错处,那是再小心谨慎也是没用的。庄善若脑中电光火石般地闪过许多念头,模模糊糊地像是抓住了点什么。却又错过了。
这几个皂衣人是什么来历?许宝田到底意在何为?
“你跟踪我?”伍彪愤愤道,他自己倒不觉得怎么,就怕庄善若被他折辱了,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恨不得一拳揍在那张邪笑着的脸上——不过,在没有摸清楚对方底牌面前,伍彪不敢轻举妄动。
“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伍兄弟你拳头虽硬,可这儿却不行!”许宝田用手指点点自己的脑袋。又道,“你可别和我说你们表兄表妹两个在这儿说说家事,这月黑风高的,说出去连鬼都不信咧!瞧瞧瞧。那两只手还攥得紧紧的!”
伍彪赶紧想要丢开庄善若的手,却被庄善若紧紧地反握住:“善若……”
庄善若从伍彪身后走了出来,两人并排立着。三支火把明明白白地照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许宝田有些发楞,见庄善若的目光带着寒意从他脸上一扫而过,突然觉得这个他垂涎了多日而不得的女人除了生了一副艳丽的皮囊外,就是那宁折不弯的性子也是他极看中的。许宝田不由得心里有些发虚,咽了咽口水,叫嚣着:“许大媳妇,你背了你家许大郎偷汉子倒还有理了?”
庄善若冷笑着。八风不动:“许宝田,捉贼捉赃捉奸捉双,别人就是不懂。难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