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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两个小子粗粗大大的,一个是瓷器,一个是瓦片,看起来怎么也不般配。她故意趁着张家的喜事说了这番话,也是有试探试探庄善若的意思在里头。
两人热热闹闹地说了一会子闲话。
庄善若道:“姑妈,我去菜园里拔些萝卜,腌点萝卜干,脆脆的爽口正好下饭。”
王大姑拍了拍侄女瘦削的背道:“我的儿,亏你想到。正当午,外头太阳毒,晚点再去吧。”
庄善若看看屋外,果然还是明晃晃的太阳,照得人发晕。昨晚没睡好,中午又没胃口,在大太阳底下可别是中暑了才好。
庄善若于是点点头应下了。姑侄两人各自回屋休息。
庄善若回到自己住的东厢房,关门的时候她特意留心了下门栓。门栓上有道新鲜的痕迹,恐怕是王大富昨晚撬门的时候弄的。门栓只是做个样子不保险,还是枕头下的那把匕首顶用。不过最近应该都没有王大富和庄善若单独在家的情况发生,只要王大姑母子在家,王大富总不会乱来。有什么事,只要扯开嗓子一喊,住在对面西厢房的两个表哥总会听到。到时候可不是有脸没脸的事了。
不过,为了王大姑,庄善若实在是不想走这一步。
庄善若脱了鞋子躺在床上,想眯一会,可是却怎么也睡不着。天气又热,又没有一丝风,躺在床上简直是活受罪。她起身,将那窗子推开,好歹通通气。
正看到对面西厢房的王有龙王有虎兄弟俩已经歇好了晌,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院门。这个时候太阳虽然没当午那么毒了,可还是热辣辣的。看来是田里的活不等人。
王家的日子过得殷实,除了王大富有一门木工的好手艺补贴家用外,还靠哥两个勤谨,侍弄田地上心,粮食每年都能丰收。
王大姑在厨房里说的一番话,庄善若不是不明白,只是装作不明白罢了。两个表哥都不错,为人正派,又有力气,是个好依靠。三年的相处下来,庄善若也是隐隐地明白王有龙对她的小心思。
庄善若早已不憧憬什么爱情,能嫁个老实本分的男人,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就成了。她想过很多次,如果嫁给王有龙,姑妈一定欢喜,王有龙一定会一辈子待她好。可是,一想到王大富那张嘴脸,庄善若就不寒而栗。快点嫁出王家才是当务之急。
可是,还会有哪户人家愿意娶她?
庄善若坐在床前,拿起一面铜镜,细细地打量着自己。一张小小的瓜子脸,脸色白润,眸子漆黑,嘴唇娇艳,艳丽得就像那春天的桃李。庄善若总是嫌弃自己长得太艳丽了,不够端庄,成日里就穿着一些素到不能再素的衣服。
她放下铜镜,叹了一口气,长得好又用什么用?
张婶子家的新媳妇陪嫁了三十六抬的嫁妆,她呢?如果出嫁,能有多少嫁妆?
庄善若不由得苦笑了一声。除了村头那间四处漏风的土坯房,秀才爹还给她留了一大摞的书,没地方放,都堆在床底呢。秀才爹在的时候,不好吃不好穿,就好买些书。除了四书五经之外,什么感兴趣的书都买,做饭的,种地的,做酒的,医书,话本,各种各样都有,还每样都看得津津有味。
秀才爹撒手去后,庄陈氏想将那堆书换几个钱救急也没人肯要,最多收废纸的肯出个十文。庄陈氏一气之下不卖了,就当留个念想。
庄善若从小在家里由秀才爹启蒙,倒也颇认得几个字。在王家三年闲下来之后,她也常常翻看秀才爹留下来的这些书,一是睹物思人,二也是闲来无聊,多少能学上点什么。
难道她的嫁妆就是这堆书?谁稀罕呢?能当吃还是能当穿?就是用来烧灶也嫌不经烧。
庄善若让自己别想太多,走一步算一步就是了。没听说过有嫁不出去的老姑婆,左右嫁个差点的,癞头的,跛脚的,断手的——只要能当家做主,不再整天提心吊胆的,再苦再累她都认了。
离做晚饭的时间还早,庄善若合计了一下,拿出床头那半匹浅蓝色的细布。她拿手略略量了量,估摸着能给两个表哥各做件夏衫,还剩下点碎布,就给姑妈做件褂衫夜里穿着睡觉凉快点。
第6章 不打不相识
庄善若刚把那半匹细布按照两个表哥的身量裁好,就听见院门被人敲得山响。黄狗阿毛围着院门汪汪地叫个不停。
两个表哥出去了,王大富还没回来,家里就剩姑妈在休息,庄善若忙扔下剪子,跑到院里,喝住了阿毛,隔着院门问道:“是谁啊?”
“善若姐,是我!”听那声音,是周家的小儿子周小顺。
周家大娘和王大姑交好,她家的小儿子小顺才七八岁,人小鬼大,嘴甜得很,没少从王家倒腾好吃的。
庄善若忙将院门打开。
只见小顺跑得满头是汗,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了,先进来,慢慢说!”
“来不及了!”小顺双手扶住门,喘了一大口粗气,道:“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小顺儿,谁和谁打起来了?”王大姑一边扣着布衫上的扣子,一边急匆匆地从房里出来。
“有龙哥有虎哥和郑家的哥几个打起来了!”
王大姑被唬了一大跳,忙抓住小顺的手,颤声道:“小顺儿,你仔细说,谁和谁打起来了?”
“王大娘,我有龙哥头的都被打得流出血了,可吓人了!”
王大姑和庄善若的脸色俱是一白,两人异口同声地问:“为了啥事啊?”
“车水的事儿,谁都不让谁,就打起来了。”
小顺年纪还小,表述得不清楚,但大概意思姑侄两个是听懂了的。郑家的水田紧靠着王家的水田,为这个水的事情打起来也是极有可能的。
王大姑一下子慌了神,叨叨道:“善若啊,这可怎么办才好,你姑父又不在家。要不我去看看,你在家关好门啊!”慌慌张张地拉着小顺的手去田地那边了。
庄善若只得依言关好院门,站在门口倒是发了一阵楞。心神不宁地回到房间继续做针线活,心不在焉的,手指被针扎了好几下,干脆将针线活收了起来。
等到太阳下了山,也不见人回来,心里更是焦急难耐。有心也跑出去看看,可是她一个黄花闺女不好抛头露面的,也怕去了帮不上什么忙反而添了乱。
正在坐立难安之际,突然听到院门口传来了一阵喧响。听见王大姑在拍门:“善若啊,开门。”听那声音倒是稳稳的。
庄善若也定了定神,跑出去开了院门。“哗”地一声涌进来一堆人,庄善若忙退到一边。只见一群高大的男人从她面前走过。庄善若抬眼偷偷地看了一下,王有龙头上扎着条白布,煞是显眼。王大富也在人群当中,还有三个长相相似的男人和王家两兄弟勾肩搭背的,说着什么“不打不相识”的话。
王大姑把庄善若拉到一边,悄声道:“善若啊,晚上准备点好吃的饭菜,有客人。”
“姑妈,那打架的事?”
“没事了,没事了!”王大姑拍了拍庄善若的肩膀,进厅里招待客人去了。
庄善若这才真正地放下心来,看那三个陌生男人倒也是笑脸盈盈,一团和气,恐怕就是郑家的几个儿子吧。
庄善若回到厨房,思索着该做点什么饭菜。人多,又个个是人高马大的汉子,恐怕不稀罕啥精细的吃食,图的是吃得痛快。庄善若打量了下厨房里的东西,心里有了主意。
她用肥肉膘熬了一锅白菜,贴了十几个玉米面饼子。从腌菜缸里捞了两棵酸菜,用麻油炒得喷香。再从菜园里割了几把韭菜,用家里母鸡今天新下的三个鸡蛋做了个韭菜炒鸡蛋。
很快白菜熬好了,庄善若将贴熟的玉米面饼子一个一个在盘子里摆好。又想了想,拿起挂在灶前的几片熏猪耳朵,放在热水里汆了,切成细细的丝儿。然后再从酒缸里打了一斤黄酒。
刚准备停当,王大姑跑到了厨房,看到庄善若准备的饭菜,满意地点点头,悄悄地在她耳边道:“我刚跑到田地那边,他们就讲和啦,还勾肩搭背的,害我白操心一场。车水的事也说定了,两家的水田不是挨着嘛,明天兄弟几个两家的田地一起车水。”王大姑的脸上半是后怕半是骄傲。
庄善若抿着嘴笑了笑,和王大姑一起把酒菜端到了厅里。有外客在,家里的女人不上桌吃饭是定例。
姑侄两人退了出来。
在门口,王大姑微微掀了掀帘子,道:“喏,就是那个穿蓝褂子的郑三哥,出手忒狠了点,将你大表哥的头都砸破了,幸亏没什么大碍。”
庄善若顺着帘子的一道缝看过去,只见郑家的三兄弟面容相仿,郑大哥郑二哥看起来都二十出头了,只有那个穿蓝褂子正对着门的郑三哥和王有虎年龄相仿,面孔生得英武,两道粗黑的眉毛像是用墨笔描上去似的。
郑三哥喝着酒,无意间一抬头,刚好对上庄善若的视线。庄善若连忙避开了。
这几个人年轻,好热闹,一斤酒喝完了,又打了一斤,喝五吆六地投机得很。王大富熬不住,先回房了,让那些年轻人少些拘束。郑大哥郑二哥成了家,媳妇差孩子来王家找,再喝了一会子也回去了。只有那郑三哥孤家寡人,无牵无挂,又和王家兄弟投契,倒是喝到了最后。三人都红了脸,微微有了些酒意。
庄善若去送酒的时候,郑三哥的眼光在她脸上溜过来又溜过去的。庄善若赶忙放下酒瓶微红着脸出去了。
王大姑将庄善若推回了房间休息。庄善若虽然劳累了一天,可是躺在床上听着厅里的动静睡不着觉。
三人喝好了酒,时辰也不早了。王有龙王有虎将郑三哥送到了院门外。
郑三哥看着王有龙头上绑着的白布,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有龙哥,你看,都怪我出手太重。”
王有龙不在意地挥挥手道:“没事,我粗人一个,哪里就砸坏了!”正是所谓的不打不相识,郑家三兄弟和王家两兄弟为了车水的事情大打出手,还没等里正过来调解,却相互生了惺惺相惜之感,自己就达成了协议。
王有虎笑着道:“郑三哥,你真过意不去的话,明天车水的时候你多出点力气。”
“哈哈哈哈!”郑三哥也是个豪爽的,轻轻一拳擂在王有虎的胸口上。
郑三哥摸了摸肚子,道:“好久没吃得这么爽快了。那个……是你们妹子吗?没听说王大娘还有个女儿啊?”这个疑问憋在心里,不吐不快。
“嘿嘿,是我舅舅家的表妹。”王有龙憨憨地笑道。
“倒是做得一手好菜。”
王有虎眼睛滴溜溜地在郑三哥脸上转了一圈,道:“是啊,不单做得一手好菜,屋里屋外什么活计都上手。”
“哦!”郑三哥心里一喜,那个袅娜的身影他只瞥了一眼就刻在了心里。
“不过,你别惦记着啦!”王有虎故意往自己哥哥脸上看了两眼,笑嘻嘻地道,“已经有主了。”
郑三哥心里又是一阵懊丧,也是,这么一个能干的美人在家里,自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看来还是王有龙这个憨人艳福不浅啊。他心里有些遗憾,当下撇过这个话题,说了阵明天车水的事情,就告辞了。
哥两个把院门关好。
王有龙奇怪地道:“阿虎,表妹啥时候订了人家,我怎么不知道啊?”
王有虎恨铁不成钢地瞅了王有龙一眼,道:“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没见表妹上菜的时候那郑家老三眼睛不老实啊。我这是绝了他念想。”
王有龙呆了半晌闷声道:“我看这郑三哥人还不错。”
“哎呦,我的哥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