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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他的枪法来说,只要他扳下枪机,在他大约十五公尺前的那七八个日本鬼子,就没有一个可以活命。
可是在于放扳下枪机之后,他那柄百发百中的枪中,却没有子弹射出来──子弹已经在他被监视的时候,趁他不注意,被卸掉了。他对敌人的警觉性极高,可是却没有料到自己人会这样对付他。
一时之间他变得如同泥塑木雕一般!
而那一小队日军,看到他突然像天神一般大叫着跳出来,举枪发射,都立刻认出他就是传说中的那位勇不可当的娃娃营长,都慌忙后退。
在后退中,其中两名日军:一先一后,向于放抛出了两枚手榴弹。
而于放在这时候,竟然完全不知道闪避──自己人卸掉了他的子弹这件事对他的打击极大,使他在刹那之间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当时的情形,叙述起来相当长,其实当时发生的时候只是电光石火的一瞬间而已。
两枚手榴弹向于放投过来,眼看已经到了于放面前,于放还是站着不动,赛观音看到情形不对,飞掠而出,一把抓住了离于放身前只有三公尺的一枚手榴弹,立刻反抛了出去。
她抛出去的手榴弹,撞在另一枚接着过来的手榴弹上,两枚手榴弹一起爆炸。
而在抛出了两枚手榴弹之后,日军也发现于放手中的枪并没有子弹,所以又喊叫着冲了过来,他们做梦都想不到,手榴弹会叫赛观音抛了回来,而且撞中了另外一牧,两牧手榴弹爆炸的时候,他们正向前冲过来,等于是过来迎接手榴弹的爆炸一样。
在这样情形下,那一小队日军当然无一幸免。不过赛观音也因为两枚手榴弹的爆炸,而受了重伤。
当时赛观音被爆炸的力量撞退,于放定过神来,冲过去抱住她的时候,抱到的是一个血人,赛观音伤在胸口,于放也根本不知道她伤成怎样,抱着她躲避,在死亡的日军身旁,拉下了几个急救包,胡乱将棉花和纱布向伤口塞,伤口像是永远塞不满一样。
总算他找到了躲避的地方,日军在大获全胜之后,又清理战场,把受伤的部队官兵,一律就地枪杀──这是日本侵略军一贯的做法。
于放终于躲了过去,当他抱着赛观音离开峡谷地带的时候,他真的以为赛观音已经死了,只不过因为于放心中,即使赛观音真的死了,他也不舍得放开,所以才一直抱着。
幸而第二天,和日军迂回作战的于放上级部队,发现了抱着赛观音的于放。当部队才发现的时候,以为是一个疯子和一个死人,不论多少人劝说,于放都不肯放下赛观音,直到于放的师长来到──那师长就是当年于放从大凉山中冒死逃出来的时候,第一个碰到的军人。
于放看到了师长,才哭了出来,肯放开赛观音。
师部有医疗队,可是即使有极其完善的医疗设备,赛观音能够活下来,也是生命的奇迹──生命有的时候脆弱无比,有的时候却又坚韧之极。
赛观音活了下来,只是在伤好了之后,在胸口留下可怕的伤痕,同时左大腿神经受创,失去了活动能力。
当在医院病房听赛观音叙述往事,说到了这里的时候,我的眼光自然而然向她左腿扫了一下。自从进了病房,看到了赛观音之后,她一直坐着,所以我并不知道她的左腿没有活动能力。
赛观音当然留意到了我的眼光,她淡档地道:“经过那次死里逃生之后,才知道人的身体,少了一些部份,人一样可以活下去──后来于放不是也少了一条胳膊和一只眼睛吗,还不是一样的当他的大将军。人要紧的只是脑袋,脑袋要是坏了,人也就完了!”
赛观音忽然有这样的感慨,我只好点了点头,并没有说甚么,因为我不能确切肯定她所说的“脑袋坏了”是甚么意思。'网罗电子书:。WRbook。'
“脑袋坏了”可以说是人的头部受了重伤,也可以说是人的脑部忽然产生妄想。
如果是前者,只不过是一个人的死亡,若是后者,依据妄想者的身份地位,可以形成程度不同的灾祸。
当时我急于想听她说下去,所以没有和她讨论这个问题。
我望着她,看她的脸,可以知道当时她伤得虽然重,可是脸上并没有受伤,也算是奇迹了。
赛观音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继续说下去。
在赛观音接受治疗期间,部队不断转移,大大小小的仗打了不知道多少,于放在打仗的时候,格外英勇,很快就升任团长,在团长任上,受了伤,切除了一条手臂。
那时候赛观音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她一直留在医疗队中,从她勉强可以行动开始,她就照顾伤病员。她虽然伤成那样,可是脸容没有改变,美女的不可思议力量在她的身上得到了体验,伤兵只要看到了她,似乎就能忘却痛楚,她成了伤病员最欢迎的人物。
而在这段时间中,部队各级首长,甚至于中央首长,都曾经来看过赛观音,而且不知道为了甚么原因,并没有追究赛观音的出身,而自然而然接纳了赛观音成为医疗队的一份子──当时没人知道有心理治疗这回事,可是却知道赛观音在使伤病员的情绪稳定方面能够起到巨大的作用。
以于放为例,他受伤到了医疗队,情绪本来应该极其低落,可是因为终于可以和赛观音朝夕相见,他反而很是高兴。
就在于放疗伤期间,他向组织申请和赛观音结婚。
在组织批准于放和赛观音结婚的时候,军长和军政委一起来到医疗队,军长就是以前的师长,是于放最亲近的上级领导。军长和政委在婚礼之后三天离去,离开前向于放和赛观音──特地是向赛观音说:“中央首长会有一项特殊任务给你,一个月之后,你向中央报到。”
这项宣布,赛观音倒并没有怎样放在心上,而于放却兴奋无比──他在组织中久了,知道要在组织中生存,最最重要的是能得到组织的信任,要是组织对你不信任,任何可怕的事情都会发生。
于放本来一直担心赛观音的土匪出身会导致组织对她的不信任,现在既然连中央都要派特别任务给她,由此可知道个问题已经不存在了。
军长和政委同时也对于放说:“中央首长也想见一见你,你们可以一起去。”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中,于放情绪之高昂,不像是他失去了一条手臂,倒像是他长多了一条手臂一样。
于放急切等待的那一天终于来到,当他和赛观音被带去见中央首长的时候,赛观音胁下支着拐杖,不但行动不便,而且姿态很是怪异。
可是由于她的容颜实在太美丽出众,所以所到之处,还是引起了一阵又一阵的轰动。所有看到赛观音的人,无不为她的美丽而震动,也都感叹这样的美女伤得如此之重──当然别人并看不到赛观音胸口的伤势,不过于放和赛观音的事迹早已传播开来,人人皆知。
凡是事情经过了传播,必然同时也有无限制的夸大,只有赛观音的美貌,不管传播如何夸大,等到真正看到了她的本人,才知道传播所说的根本不能表达她的美丽。
在快要到达中央首长商议国家大事的地方之前不久,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只见一个女人,策骑疾驶而来,简直是穔冲直撞,令众人纷纷躲避。
赛观音是骑马的大行家,她在伤后,连走路都有问题,当然再也不能在马上驰骋,可是她还是一眼就可以看得出这个骑马的女人,虽然一心想在马上装出英姿飒爽的样子,可实在是个棒槌(外行),不值一笑。
那女人竟然直冲向赛观音,在一旁的于放眼看她会收不住马缰,赶紧护在赛观音面前,刚想怒斥,却被带他们前来的军官,拉了拉衣服阻止。
这时候有几个人上去拉住了马,马上那女人盯住了赛观音看,可以看到她见到了赛观音之后的震动,和她双眼之中,掩饰不了的那种妒嫉。
这女人大约三十岁左右,略具姿色,神情拔扈,看众人敢怒而不敢言的模样,可以知道这女人地位很不简单。
赛观音在江湖上甚么样的人没有见过,在那女人异样的眼光逼视之下,她只是淡档地相对。赛观音知道自己现在身处在一个和以前完全不同的环境之中,必须重新适应,而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收敛,所以接下来那女人用手中的马鞭指着赛观音问:“听说你的伤不止在腿上?”的时候,赛观音一点都不生气,点头道:“是,还有伤在胸口,伤得很重。”
那女人扬了扬眉:“伤,好不了了!”
赛观音回答:“好不了了。”
那女人忽然一笑,也不知道她笑些甚么,随即牵转马头:道:“首长们正在等你们,快去吧!”
赛观音又很恭敬地回答:“是。”
那女人笑着,抖缰策骑而去。
赛观音在那时候当然想不到由于她表现了对这女人的恭敬,在几十年之后,保全了性命。
当时那女人离开之后,人人都松了一口气,于放和赛观音被领进了一所屋子,赛观音倒还好,于放一看到屋中十来个人,个个都是平时闻名已久的首长,这个铁打的汉子,断了手臂都没有哼过一声,这时候竟至于激动到流下泪来。
中央首长的态度十分亲切,和刚才那个女人大不相同,个个对于放又抱又亲,完全像是对待很久不见的小兄弟一样,赛观音完全可以感觉到那份真诚的热情,那种在理想和战斗中才能够产生的真挚感情,是赛观音从来也未曾有过的体验。
而对赛观音,首长们比较拘谨,身形高大的主席,虽然握住赛观音的手,时间略长,可是赛观音手稍为一动,他也就放开。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赛观音说得很详细,事情隔了几十年,当时甚么人说了些甚么话,她都还能够原原本本复述出来。
这些话都和布置给赛观音的任务有关,赛观音就这一段经过,就说了很久,如果要全部记述,需要超过五万字,而且不是很有趣,所以我把当时中央首长对赛观音所说的话归纳起来,做一个简单的说明。
虽然说是简单的说明,也颇费笔墨,而那些话对这个故事来说,非常重要,所以纵使内容无趣,也请大家耐着性子。
那时候在那间屋子中的人物,不但在当时叱吒风云,而且在日后开创了历史新局面,都是在历史上非同小可的大人物。
他们有信仰、有理想,要为全国、甚至于全世界建立一个理想的人类社会。为了理想,他们要进行长时间艰苦卓绝的斗争。
这些领导人就负责领导整个斗争行动。
他们都有远大的目光,当时虽然看起来离达到目的还有很远的距离,可是他们都充满了信心,相信他们的理想必然会实现。
而他们也都很实际,知道在将来,实现了理想之后,现在从事斗争的那批人,都会老、会死,他们能够建立理想的社会,却不能永远治理下去。
而历史上许多例子证明,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难。
治天下要有治天下的人才,而且必须要有和打天下者共同的理想,共同的情操,共同的才能,共同的人格:共同的全心全意为国为民完全没有私心的人格。
而其中尤其重要的是人的品格。
有了这样的第二代或第三代的领导人,才不会蹈历史覆辙,才不会使千辛万苦,牺牲了多少烈士的生命换来的新社会,又变成旧社会,才会不至于使斗争的成果变质变坏。
首长们高瞻远瞩,从那时候起,就想到了将来会发生的问题,想到了将来的需要,想到了要培养第二代、第三代的领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