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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观音双眉略扬,显然是接受了挑战,她立刻现出很奇怪的神情,很是疑惑,像是想到了甚么,可是又不敢肯定。
这时候白素已经到了她的身前,在等她回答,赛观音又想了一想,才道:“真没有道理,可是看起来,姑娘你的武术家数,竟然像我的一位老朋友!”
赛观音虽然说来还不是很肯定,可是我已经听得佩服之极,她所说的“老朋友”,显然是指白老大而言,她能够在白素走几步路之间,就观察出了白素的武术来历,要不是她自己本身对普天下的武术都了然于胸,而且有极高的造诣,怎么能做到这一点?
白素笑道:“是吗?”
她话一出口,就伸手向赛观音,也看不出她想做甚么,好像是想轻轻去拍对方的肩头。
而赛观音看到白素伸手向她,立刻也扬手,去抓白素的手腕,白素手一翻,反抓赛观音,两人的动作,开始的时候很缓慢,可是越来越快,到了互相都抓向对方十七八次之后,根本已经快到了看不清楚是两只手在动作的地步!
我一上来就看出她们两人在使同一套小擒拿法,而且都使得熟练无比。可是我却不明白何以白素会和赛观音使同样的武功。需知“小擒拿法”只是一个总称,其间微妙的变化,各门各派都不同,而这时候她们施展的却显然完全一样!
正在两人动作越来越快,看得我眼花缭乱的时候,动作突然停止,却是赛观音抓住了白素的手腕!
这时候我对赛观音身怀精湛无比的武术已经毫无怀疑,一看到这种情形,唯恐白素吃亏,正想扑过去相助,可是才一提气,就看到白素虽然被赛观音抓住,然而赛观音并没有发力。白素正俯身在赛观音耳边低语,同时也料到我可能会妄动,所以向后摆手,我就不再行动。
当她们动作突然停止的时候,赛观音很有茫然的神情,等到白素向她说话,有一刹那,她像是很激动,随即闭上了眼睛,一直到白素说完,才再睁开眼来,看来神情平静。
从她的神情变化来看,她刚才显然想到了许多事情。那时候我不确切知道白素对她说了些甚么,只是大致可以猜到而已,所以当然也无法知道赛观音曾经想到了些甚么。
这时候在病房中的人,最莫名其妙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情的人,当然就是于是,她瞪大了眼,满脸疑惑,却连如何发问都没有头绪。
赛观音睁开眼睛之后,向白素点了点头,很有欣赏的意味,然后立刻又瞪了我一眼,虽然她的眼光绝不严厉,可是我还是立刻立正,表示敬意,也表示我接受她的责备。
她接着道:“好,你们两个,可以留下听我说话。”
这时候不但于是莫名其妙,我和葫芦生也同样不明白白素对赛观音说了些甚么,可以使赛观音不但准许我们留下来,而且不追究我们假冒身份这件事情。
后来我问白素,原来事情的内容还相当复杂,虽然当时我在场,看到全部经过,可是却也无法了解──由此可知,所谓“眼见是实”这样的说法,并不一定可以成立。
原来白素和赛观音当时所施展的那套“小擒拿法”是白老大独门所创,白素从小就学会。而白老大曾经告诉过白素,他把这套独门小擒拿法,在伏牛山下传授过给赛观音。
白老大在提到他和赛观音的交往时,并没有详细说些甚么,可是言语之间,白素早就听出赛观音对白老大大是有意。赛观音虽然是江湖上千万人暗恋的对象,可是她对白老大的那份情意,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白老大假装完全不知道赛观音的心意,在白老大离开了伏牛山之后,事情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当时赛观音说白素的武术家数像她的一个老朋友,白素就知道她是看出了自己的武功和白老大同一路数,所以她到了赛观音面前,就耍出了这套小擒拿法,赛观音一看,就自然而然用同样的功夫来应付。
需知道赛观音能够令无数男人倾倒,偏偏白老大不领会她的情意,所以她的失落感比寻常女子失恋更甚许多,在白老大离开之后,她把对白老大的思念,都化为练功夫的力量,把白老大所传授的这套功夫,练得滚瓜烂熟,所以和白素同时施展,才能双方动作快得如此不可思议。
白素故意让赛观音抓住自己,这时候赛观音对于白素和白老大有极其密切的关系,再无疑问,就算抓住了白素的要害,也不会发力。
白素算准了这一点,而且也知道我看到了这种情形,会沉不住气,所以立刻向我摆手,而我已经几乎要向前扑了出去。
虽然当时我只是吸了一口气,身子甚至于没有动弹,可是像赛观音这样的高手,讲究的是眼观四方、耳听八面,在她周围十步范围之内,任何动静都难以瞒得过她的耳目。她当然知道我想干甚么,所以她才瞪了我一眼。
而白素一被赛观音抓住,立刻就在赛观音耳边低声道:“晚辈白素,是前辈在伏牛山老朋友的女儿。”
白素一句话就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然后她才道:“我和卫斯理都是很引起注意的人物,所以于是上次来找我们,我们故意拒绝,等待机会,知道前辈想和葫芦生会面,我们知道前辈是想把秘密告诉葫芦生,所以我们冒充葫芦生助手,来拜候前辈,本来还想索性连前辈也瞒着,只是听完了秘密之后,立刻就走,以免节外生枝,谁知道前辈法眼如此锐利,只好自己招认。为了安全起见,还请保守秘密,连于是都暂且不要说,以免我们难堪,向前辈叩头了。”
这一番话有真有假,却把一切事情都说得明明白白。赛观音是何等人物,自然一听就懂。
她本来就属意我和白素来倾听她的秘密,由于我们拒绝,所以才想到了请葫芦生来听的方法。现在我们既然来了,而且白素给了当日拒绝、现在冒充的充份理由,赛观音自然立刻接受。
#奇#我很佩服白素在当时这样尴尬的情形下,立刻想到了有效的化解方法。
#书#赛观音听白素说完,就松开了手,在白素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说了准我们留下的话。
然后她望向葫芦生:道:“小兄弟,麻烦你一件事。”
葫芦生在一旁,一直在冒汗,听得赛观音这样说,立刻道:“大姐姐只管吩咐。”
赛观音神情严肃,道:“我有许多话,要对这两位……你的助手,和我的女儿说……要说很长时间。我不想有别人听到我的话,所以请你用心留意,是不是附近有人偷听。你要全神贯注,甚至于听不到我说的话都不要紧──这些话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而有没有别人听到这些话,对我来说重要之极。你明白了吗?”
葫芦生沉默了一会,显然是在心中把赛观音刚才所说的话默念了一遍,这才认真地回答:“我明白了。”
他说着,很快的沿着病房的四壁走了一个圈,然后又看来杂乱无章地在病房中来回走动,再然后就走到一个角落,面壁站定,一动不动。
我知道刚才葫芦生的行动,是用降头术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有人,甚至于任何生物接近他布防的范围,他立刻就能知道,设法应付。
我知道有了葫芦生的“布防”,赛过一百人的防守,可以放心不会有人偷听得逞。
不过我还是很小心,因为葫芦生未必能够觉察事前的布置或先进的电子仪器。所以我向白素使了一个眼色,开始以我们的专业知识,在病房中展开搜索。
这时候于是的表情奇怪之极,显然她对于发生的事情大惑不解,可是也显然由于她一向惯于听从她母亲的安排,所以并没有提出疑问。
等到我和白素搜索完毕,并没有发现有任何的窃听装置,我道:“可以肯定,在这里说话,除了在这里的人之外,不会有别人听到。”
赛观音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向于是招了招手,要于是坐在她的身边。
于是走了过去,在她母亲身边坐了下来。赛观音握住了女儿的手,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背,叹了一口气,道:“我实在不能决定是不是应该让你听我说的事情。”
于是很镇定地道:“妈,其实你已经决定了让我听的!”
赛观音缓缓摇头:“我只是害怕你知道了这些事情之后,会害了你──你研究现代史,我要说的事情是现代史上最大的秘密,你如果知道了,会忍不住要把它发表,而这样做会替你带来巨大的灾祸,这就是我犹豫不决的原因。”
她们母女二人只管说话,我在一旁本来已经感到很不耐烦,可是听到这里,又觉得赛观音对于是所说的话,很有道理。
赛观音一再提到她将要说的秘密,可能会给知道秘密的人带来灾祸,由此可知,这秘密一定关系重大,牵涉到了某些隐秘,会有人绝对不想秘密公开,而不想秘密公开者一定有很大的势力──至少像赛观音这样身份的人,也会被灭口!
所以她在事先,一定要谆谆告诫,告诉女儿,若不是肯定了自身的安全,就绝不能泄露这个秘密。
对于平常人来说,为了自己的安全而保守一个秘密,并不是十分困难的事情。可是于是却不同,她是一个历史研究员,而秘密如果和历史有关,甚至于可以改写历史,作为历史研究者,在知道了之后,必然会想把它公开──这是历史学家的责任。要一个有良知的历史学家知道了历史真相之后而不公开,任由虚假的历史冒充,这对于历史学家来说,是对他人格的最侮辱!
(当然世界上也有根据当权者的意思而刻意假造历史的所谓历史学家──这种人根本早就没有了人格,也就不存在侮辱人格的这个问题了。)
赛观音当然知道女儿是有知识份子良知的历史学家,所以在快要说出秘密的时候,还再一次婉转地提醒:不要为了还历史的真相而牺牲自己。
如果于是的知识份子良知强烈,赛观音的警告,不会起到作用,这时候我看到于是眉心打结,想了一会,问她母亲道:“你的意思是,我将听到的事情,和我研究的现代史有关?”
赛观音点了点头。
于是再问:“那是历史的真相?”
赛观音再点头:“除非你认为我是在胡说八道。”
于是现出很为难的神情,显然她心中认为知道了历史真相而不公布,是不可思议,也是不可饶恕的行为。
她道:“妈,你知道研究历史的目的,就是要使真相留下来,让后来的人知道。”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道:“在只有当权者说话而没有老百姓说话的地方,所谓历史,是由当权者决定的。讽刺的是当权者还最喜欢喊叫‘人民决定历史’这样的口号!相信你必然知道,现在为大众所知道的历史,有多少是真正的历史!也更应该知道有多少历史真相被隐瞒下来、多少历史被篡改过!令堂将要告诉我们的秘密,也可以作如是观!”
于是的神情很复杂,有迷惘、有痛苦、有无可奈何,显然是她感到我刚才所说的话,难以反驳──在强权统治之下,所谓历史从来就是统治者手中的面团,搓圆按扁,还不是完全按照强权统治阶层的意思。
于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研究历史,当然很深切地知道这种情形,这是最大的讽刺。
我的话是在强烈的告诉她:既然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中研究历史,就知道许多历史真相全都成了秘密,也就不在乎多一桩。如果觉得这种环境难以忍受,好在地球上有的是比这种环境好的所在,大可以转换到能够把历史真相还给历史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