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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会幸会。”钱康热情地向李缅宁伸出手,“早就和肖科平背后议论过你,今天终于见着了,搞飞机的吧?”
“早不干了,跟飞机也离了。”
韩丽婷矜持地等着介绍她。肖科平看看她,转向李缅宁:
“这位这位你来介绍吧,你比较清楚她的哪儿来的。”
“这位”
李缅宁向韩丽婷一歪掌,忽然想不起她的名字,低头犯愣。愣了会儿索性说:
“干脆你自报家门吧,你是哪儿的打哪儿来的?”
“我叫韩丽婷,姓韩的韩,美丽的丽,亭亭玉立的亭加一个女字旁。我是麻纺厂医务室的护士。”
“吃吧吃吧。”李缅宁说,“该打听的都打听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还没说人物关系呢。”韩丽婷嫣然一笑。
大家开吃。
“好吃。”钱康边吃边评论,“菜好,酒好,再有点间乐就更好”。
”哟,我还有一汤忘了。”韩丽婷忽然想起、“你们慢点吃.我去端汤。”
“我去我去,你别动。”李缅宁嘴里含着块热鸡翅,忙站起来。
他一阵风进了厨房.颤巍巍端出一个滚烫的钢禽。
“你们都该先喝这汤,这汤好喝极了。我搁了无数的东西:
海参、尤鱼、虾米、玉兰片、火腿”
韩丽婷骄傲地数说。嗔怪李缅宁:“你怎么把锅端上来了?
应该用大汤碗。
“一样。”
“不好看,我端去换汤碗。”
韩丽婷说干就干,蓦地蓦地站起来,双手去提锅耳朵。李缅宁大惊失色,张嘴欲喊还没出声,韩小姐已把锅举到众人头上方,然后一只锅耳脱,一锅浓汤怎么上去的又怎么落下来。
“啦——”一锅汤结结实实砸在桌子上,汤汁四溅。
在座三人以极出色的反应和敏捷,同时从桌旁跳开,刷地贴在各身后的墙上,收腹含胸,叉腿举手。
最后一滴汤汁不偏不斜正溅在钱康的眼镜片上,他的眼神儿立刻朦胧了。
他反应过来后第一个下意识的举动就是直扑桌上的“大哥大”。
他从海参尤鱼堆里拨拉出湿滴滴的“大哥大”、用袄袖子擦擦,放到石边听,“啦啦’地按键。
肖科平前补救溅了摊白花花的汤汁,犹加自己吐了一身。
李缅宁躲得快,身上倒没搞脏,但他刚想移动,脚底滋溜一滑,几乎表演个大劈叉。
韩丽拎例不只锅耳朵哭丧着脸站在那儿,身上也一塌糊涂。她咧嘴龇牙,看得出她是想笑笑。
“你动作大快了,我都没来及提醒你。这锅耳朵有毛病,镙丝都脱扣了,非得连锅边一起捏着才拿的住。”
李缅宁像在冰上似地不断向抬腿,蹭着鞋底。
“连忙音都没有了,线路受潮了。”钱康对大家说,一边拿着“大哥大”穿过李缅宁房间到阳台继续试打。
“我就知道,非闹出这种事才算完!”肖科平铁青着脸,回自己房间,把门“哐”地锁上。
韩丽婷臊眉搭眼跟李缅宁回屋,嘴里嘟咕,你老婆怎那样呵?”
“把我这件衣棠换上吧。”李缅宁扔给她一件夹克。
他走上阳台问钱康:怎么样,有声了么?”
钱康把电话贴在耳边,纳闷地说:“声倒是有了,怎么老串线?‘大哥大’还会串线?喂喂,你是法国?我不在法国我要英国!”
“她到底是干嘛的?”肖科平在卫生间对着镜子在自己脸上涂洗面奶,“自个有家没家?”
李缅宁站在一边对着马桶刷牙。他吐出一口牙膏沫,说:
“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也就是个民间丫头。”
“丫头?看她的身材可不像姑娘。”
“你那老爷们长得够白。是不是牧效增白过?瞅着真干净。”
“我觉得韩丽婷看人有点斜眼。是不是视力不太好又不敢戴眼镜?”
“视力没问题,你看着斜是她给我送秋波呢。”
“是么,还挺会的。”
肖科平洗完脸,用毛巾揩干,冷笑着在小板凳上坐下,拎起暖瓶往脚盆里倒水,脱下两只袜子,把一双白脚浸入水中:
“你和这民间丫头还真合适。多会疼广,手又巧。她穿的那身衣裳要不是自己做的我把脑袋给你。哼,将来当不成时装设计师,也能在中老年服装队当个名模儿。”
“你和那胖子也挺合适。”李缅宁擦去嘴角的牙膏沫儿,拧开水龙头撩着“哗哗”流的水洗脸,“那么整齐的一身肉.搁联合国也拿得出手。当过少爷吧?那眼睛,多有神!”
“她在你眼里是天仙吧?是不是爱得不行了了?”
李缅宁也端了盆水,在肖科平对面坐下洗脚:
“是,我眼里的天仙就这样儿,档次低吧?我一想起她就魂不附体。”
李缅宁手拿洗脚毛巾扪胸闭莨作陶醉状,接着低头用力磋脚丫子。
肖科平揩干脚,趿着拖鞋站起来:“那别等了,快把她接进门,手续一时来不及办先姘着。”
说着“哗”地把一盆洗脚水泼进马桶。
“哪能那么轻率?人家是良家妇女。得按礼儿,不说八抬大轿,也得请几桌客放几挂鞭,然后欢欢喜喜入洞房。——到时候你一定带你那胖子来喝喜酒呵。”
李缅宁也“哗”地把洗脚水倒进马桶。
肖科平板着脸往外走,—脚绊在李缅宁伸着的腿上,一个踉跄冲出门外。
旋即满眼怒火,—头再冲进来,逼着李缅宁嚷:“你也犯不上这就给我下绊子呀!要害死我招儿多了,下毒!夜里进来掐!再不趁我睡着开煤气”
“说什么呢?这都哪儿和哪呵?”李缅宁辩解。“我又不是成心的。”
“也别忒狠了!”肖科平只是嚷、“凡事也给自己留条后路。
你还非赶尽杀绝——而后快?”
说着说着便被自已感动了,觉得自己很悲壮,于是掉下泪来,泣不成声。
李缅宁不知所措,待要不理,又见她光脚穿着单褂披散着头发站在那儿哭怪可怜,是不得将就将就,上前解劝:“就绊了你一下,也没说要你的命,值得这么悲痛欲绝么?真勾起轻生的想法倒把自己折磨坏了。”
这一劝,那边倒哭得更狠了。恨声中带着怨气:
‘你找女朋友就找呗,谁也没不让你找。你们俩好就悄悄一堆儿好去吧,干嘛故意跟我显摆——这不是成心气人么?”
“没好,哪儿好了?”
“还不承认?还抵赖?砸了我一锅溅了我一身汤我说什么了?”
“好好,都怪我,我得意忘形,没顾到你—边受了刺激。
我卑鄙!”
李缅宁挽泪人似肖科平回到她的房间,拨了鞋饲侯上床,拉过被子给她盗上,又递过一条手巾擦眼泪。
肖科平已镇定下来,自己也觉没趣儿,睁着哭红的眼睛对李缅宁说些冠晚堂皇的话:
“其实你有中意的对象”
“她不是”
“听我说别打断!其实你了中意的对象,我从心里都为你高兴,只是你不该拿话气我,过去咱俩在一起时,你就老这么气我,现在都离了婚,你还这么气我——你太不应该了!”
“我这个人是这点不好.你批评的对。”李缅宁只是一劲检讨,以求息事宁人。
“你这么气我倒没关系,我也会原谅你。将来结了婚,也这么气你那新娘子,人家还不跟你闹上去?”
肖科平说到这儿噗哧一笑,她极诚恳根关切地对李缅宁说:
“往后真得改改了。”
“改,改.一定。”李缅宁垂首站在肖科平床前,连连称是。
肖科平心满地说:“现在,你去吧。”
李缅宁正要躬身退出,忽听屋里不知何处响起类似蛐蛐叫的“嘀嘀”声。
“什么”?李缅宁心中疑惑。
“不知道——噢,BB机!”肖科平忽然想起,掀被下床,站在地上一筹莫展:“我给搁哪儿了?”
李缅宁帮着她在屋内东寻西找。
BB机又叫,李缅宁在沙发上肖科平的一堆衣裙下面发现了它。拿起来按钮看指示,扭脸对肖科平说:“呼你呐。”
“没事瞎呼什么呀?”肖科平夺过BB机看了一眼,“这么晚到哪儿去打电话?”
”我替你去回个电话?”李缅宁向肖科平献执勤。
李缅宁连窜带跳地上楼、在昏暗的走廊里跌跌撞撞地跑,进了门便靠在门上看着肖科平大口换气。
肖科平穿着睡衣,坐在灯光雪亮的李缅宁房间玩他的游戏机。
“两件事。”李缅宁喘着气走进房间,“第一是明天一早让你在家等他生胖子来车接你出去。二是问你喜不喜欢紫色?”
“什么意思?”
“不知道,大概是想给你置行头吧。”李缅宁在肖科平身边坐下,看她玩游戏机。
她玩得很一般,连遭摧毁。
“我教你玩呵?”李缅宁微笑。
肖科平立即站起:“无聊。”
她翩然而去,进了自己房间,把门“喀嗒”一声锁上。
李缅宁出来,站在过厅想了想,高声道:
“你用不着锁门。”
一座肥矮结实的巨型花岗岩大厦,矗立在烈日中的广场一侧。
巍峨堂皇的大门前排,列着粗大浑圆的大理石廊柱撑着沉重的殿顶。
宽阔无边由无数阶级组成的犹如大搓板的台阶上,西服笔挺的钱康非常潇酒轻抉地拾级而下。
犹如脚底抹油,犹如乘风滑翔,钱康神采奕奕,顾盼自得,仿佛他是天下自我感觉最好的人。
他看上去真是很白,就像一团上等的埃及上绒棉。
一辆黑色流绒型汽车无声无息地开过来,像送到他嘴边的一块肉停在他身边。
李缅宁正在衔心花园蹲着和几个没牙毛儿的老头打扑克,手握着一把牌琢磨。
一个人的影子挡住日光,他漫不经心抬起头。
澳妆艳抹长裙拖地穿戴得像只孔雀或说是吉普赛女人的韩丽婷,笑吟吟地摘下墨镜。
李缅宁立即站起,随之一阵头晕眼花,想抬腿走,却双膝麻木人像砍断的树向前栽去,被韩丽婷一把托住。
“不成,不成。”他蹒跚坚定地往前走,嘴里喃喃地说:
“我一夜没睡了,必须回家睡觉。改天吧,改天!”
你要真困得不行,那咱们就回家吧。”
钱康牵着肖科平在一间漂亮得像精制贺年卡的西餐厅入座。
他们像一对油画里的人物优雅地进餐,食品都如从告摄影般地鲜艳。
肖科平抬起眼睛,她手中的刀叉和质地细腻的瓷盘相碰发出悦耳的叮当声。
环境里有细若游丝的音乐和富于韵律的法语呢响声。
“你使的是哪种片子的增白粉蜜,奥珙么?”
正舔着手指上的奶油,用颜为意味深长的眼神望着肖科平的钱康闻言一悸,目光立刻混乱了,安详,妥贴的绅士风度,像揭膏药掀斗篷似地一扯而下。
“那我睡觉了你干嘛呀?”李缅宁一肚子不乐意放心地站在铺好被子的床前解衣扣。
“我复习功课,”韩丽婷拉上窗帘返身说,“明天晚上我们德语补习班要考试——我不影响你,我在心里默诵。”
李缅宁无可奈何.咬牙上蒙头躺在被窝里叹息。
韩丽婷在李缅宁桌旁坐下,挺惬意。她用两手量量桌子长宽,把上身趴上去看是否舒适;又开了台灯看看照明条件。
接着悄悄拉七李缅宁的抽屉,翻拣信件。
李缅宁在床上翻了个身。
她立刻把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