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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德冬看着他没有说话,那个果长又重重地点点头:“秦头,放心吧。”
秦德冬伸手拍拍这个果长的肩膀,接着岳牧也走过去拍了拍他,这个果长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对岳牧故作轻松的说道:“岳兄弟,明天的事还不好说呢,挨一下又不会死,要是我倒下了就轮到你了,你也少不了那一下。”
岳牧没有回答,正如许平今天所说,闯营中有不少官兵还期盼着招安,岳牧以前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自从他给刘姑娘家扛了这么久的包后,岳牧也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这做贼到底做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招安,以前岳牧觉得这是唯一的道路,皇上总归是皇上,总有一天闯王还是会接受招安的,当然岳牧也同意这必须等到皇上认清奸臣的嘴脸,意识到闯营是不得已之后。刚才,许平说的话让岳牧发现或许有另外一条路,但也就是一小会儿而已,虽然岳牧刚刚开始识字、只读过没有几天书,但他知道天子是和神佛一样的,就是天上的星辰,也要下界为天子效力。岳牧也见过李自成一次,他不记得在闯王头上有五彩祥云,而且私下里,岳牧也没法把瞎了一只眼的李自成和天子联系起来——天子有百灵护体,怎么可能会被凡人伤到?
既然李自成被凡人所伤,那他多半就不会是天子,既然闯王不是天子,那迟早还是得招安。只是岳牧同样非常明白,不打败新军就不会有招安的机会,就像水浒中讲得一样,只有把官兵屡次击败,皇上才有机会看清奸臣的真面目。
“没人躲得过那一下,”岳牧低沉地回答道:“除非大将军消灭新军。”
吴忠脸上挂着忧色,夜已经很深了但他还是没有回营休息,黄昏开始,刮了几天的东北风突然减弱了。新军位于闯军的西南方向,包括黄希文在内,都觉得这对新军相当有利,吴忠生怕在交战的最后关头突然变风。
忠实的部下苻天俊仍陪伴在不肯入眠的长官身边,劝解道:“大人,明日的胜败,不会只取决于风向的。”
“说不定就取决于此,在许平面前可不能大意啊。”刚才分配任务时,黄希文因为长青营受损较重而将他们部署在左翼最远端,吴忠觉得选定的战场对新军相当有利,周围是大片的田地,远处的动静一览无遗,吴忠不认为闯营能有机会发动奇袭。
对面的闯营至今没有观察到有任何火炮,而新军这边还有十二门,兵力相当的两军在宽阔的战场上正面交战,吴忠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形成消耗战。拥有火炮优势的新军无疑会是具有优势的一方,所以吴忠苦苦思索许平到底能采用什么样的手段。
最后他相信还是得靠奇袭,而吴忠认为唯一的奇袭手段就是利用风向:若是闯营处于下风口的话,视野不会受到硝烟的阻碍——几次排枪对射后必然会有大量的硝烟产生。吴忠担心闯营可能会利用这个做掩护发起冲锋,或是像野鸡岗之战一样影响到新军指挥官对战局和敌方动向的了解。
发现本方处于下风口后,吴忠心中十分高兴,这样闯军纠就无法利用硝烟掩护发起冲锋,在交战时反倒需要时时防备明军冲硝烟中冲出发起逆袭。
深夜时分,东北风突然大作,扑面而来的凛冽寒风,一下子把笼罩在吴忠心头的阴郁尽数吹去,他哈哈大笑道:“真是天助我军!”
在风势大起后不久,同样没有入睡的黄希文也接到了这个消息,让他也是长出一口气,今天军事会议中所有的营官都认为最后会演变成消耗战——在这种机动力、可见度良好的空旷地带作战,营官们想不出有什么一锤定音的战术。
多年以来,晋军虽然对黄希文非常客气,而且诸位大帅都非常想给黄希文带领大军立功的机会,但这种打算总是被镇东侯所阻止。镇东侯坚持要黄希文从小兵做起,熟知底层军务和士兵心态,这些黄希文自认为已经知道得很清楚了,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这么不愿意让晋军给他统领大队人马的机会:如果父亲的用意是让他立功好博取世职的话,那就应该趁早行事;而如果父亲是想让他多在新军中建立功勋的话,那为何这次出兵前反复叮嘱他要多听少说——这样如何能够建立威信?
父亲之前曾想让自己和大哥一起出海,但是黄希文不愿意,他是名震天下的武将的儿子,他不愿意冒着性命危险,把几年时光浪费在连吏部的小官都不愿意从事的任务上。
“我是父亲的儿子,如果我表现平庸,那不仅仅是丢了我自己的脸,也是让那个父亲面上无光。”黄希文记得杨致远对新军的一些不良评价:镇东侯进行的军事改革,让长生军比其他军队强大得太多,镇东侯多年的征战,始终是以强凌弱,无论对方使出什么样的谋略也弥补不了两军战力之间的天壤之别,而若是对方谋略再不行的话,那几乎就是雄鹰和麻雀的搏斗。
只是许平把这套东西搬去闯营那边了,杨致远觉得镇东侯的手下太缺少在实力相当时与对手交锋的经验,他对此非常担忧。
“我是父亲的儿子,”黄希文记得一个营官说过的话,只要他血管里还留着镇东侯的血,他就应该是战无不胜的将领,不然就是给自己的血脉蒙羞,杨致远也说过镇东侯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已经是名震天下的不败名将:“我自幼就有名师指点,学习剑术、兵法,十三岁就去边军服役,在战场上也曾亲手杀敌,许平如何能与我相比?”
随即黄希文就想起家中的烦恼,那些只有家人才得知一二的内幕:“小妹啊,小妹,你怎么能把兵书给他啊。”黄希文总是忍不住想到这些父亲的同僚,可能都是因为妹妹的不智而丧命,每次想到此处他就不能不感到妹妹欠了这些人一笔血债:“明日我一定要痛打许平,把他打得体无完肤!”
位于新军最左端的是长青营营官吴忠,看到闯军无可奈何地于上风口布阵后,心怀大畅:“太好了,倒要看看许平还有什么戏唱?”
“不知道许将军到底在想什么?”苻天俊有些迷惑不解地说道:“在平原上打消耗战他毫无胜算。”
“嗯。”吴忠口中应了一声,他观察自己对面的闯军军旗:“近卫营在我们的对面,看来今天我们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在新军的对面,位于闯军中央的许平也在观察着对面的一举一动,新军的火炮已经开始向闯营轰击。
周冬天向许平报告全军已经部署完毕,根据许平的计划,闯军的左翼会在遭到猛烈进攻的时候稳步后退,吸引明军进一步远离他们急需增援的右翼:“万事俱备,大人。只可惜风向对我们不是很有利。”
如果能处于下风口的话,周洞天觉得新军会更晚发现闯营的动向,而且借助硝烟的掩护,近卫营也能以更少的伤亡完成任务。
“有利有弊,”风向的问题让许平也有些遗憾,但世上没有万全之事,许平宽解部下,也是对自己说道:“若是风向对我们太有利,官兵就会更加小心,说不定反倒会提前派兵增援左翼。”
除去充当预备队的磐石营外,五营新军一字排开,由于闯营的三个营在右翼重叠起来,所以新军的战线比闯营延展得宽得多,几乎比闯营长出了一半。许平既然选择右翼末端和新军左翼末端持平,那么他的左翼末端才刚刚到新军中央位置过一点,乍一看就好像是没有来得及完成布阵。
这样布阵许平觉得还能获得一个益处,这是几万军队而不是几千,新军两翼之间的距离比两军之间的距离要远的多得多,不可能如同少量兵力交战那样迅速地来回驰援。
“让近卫营出动吧,我们没有时间耽搁。”许平发出命令后,注意到周围的参谋们脸上的那缕忧色,知道他们在担忧本方侧翼突破的速度:“放心吧,我们是发起奇袭的一方,敌军的左翼必然先于我们的左翼崩溃。”
“许平好着急啊。”黄希文注意到面前闯营阵型非常的短,而且对方的左翼一望就能发现队形稀疏——因为这一侧兵力薄弱,闯营竭力延展队形以便和新军对峙,看上去就好像是还没有排队完成,正等待着后续部队移动到位。
之前黄希文本打算让许平先出牌,借助宽阔地形和火力优势消耗闯营相当实力后再反击,但刚才他看到闯营的阵势后,就抑制不住地想率先发起攻击,趁闯营还没有来得及部署到位就切入闯营的侧翼,形成夹击之势。
没想到这个决心还没有下定,黄希文就注意到闯营左翼开始前进。
“闯贼在干什么?”黄希文身边的参谋们,也都惊呆了:“闯贼还没有布阵完毕就开始进攻了吗?”
虽然看不清闯营战线后的部署,不过对面的战线既然这么短,那么可想而知对方的兵力重叠在一起,正挤成一团发挥不出火力。
想要发挥出火力,解除军队挤在一起难以指挥调遣的弱点,那么就需要迅速延展战线,黄希文不打算给许平弥补这个错误的机会:“让泰山营、细柳营一起进攻,全力前进!”
战机稍纵即逝,黄希文大声下令,随着他的传令兵离开将旗,他的目光紧张地投向本军的右翼,迫不及待地要见到本方突出的一翼开始卷击闯军还没有完成部署的左翼。现在最让黄希文担心的就是:在自己的部队成功地迂回形成夹击前,许平的部队就从他的中央战线后方冲出——黄希文认为自己的中央就是许平的中央。
“快,快!”虽然脸上不曾表现出来,黄希文心里急切地叫着,目不转睛地盯着闯营的软肋。
岳牧沉稳地带领着部队走上前去,对面的排枪一次次地响着,他前面的果中不停有人倒下,后排的人则迅速上前补位。
终于,随着又一次的排枪,第一果的果长身体晃悠了一下,就紧握着长矛,一声不吭地直挺挺倒向一边。岳牧连忙快跑两步,冲上了第一排,他把手中的长矛握得更紧一些,对面明军士兵的面目已经清晰可见,他们正竖起火枪开始装填。岳牧估算着敌我之间距离——如果再稍微加快些脚步,或许可以抢在他们装填完毕前赶到开火距离
此时余深河也在观察着对面敌兵的动静,在心里计算着时间和距离,他抬起手微微向后摆了摆,鼓手奉命放缓了节奏。
注意到鼓声变缓后,岳牧的心一下子揪紧了,他立刻放缓了脚步,准准地踩在鼓点上。鼓声变得越来越缓,岳牧走得也越来越慢,最后几乎是停步不前。对面的敌人已经有人完成装弹,开始把枪举起来等待射击命令,而这时闯军的鼓声也停住了,岳牧就这样静静地站着,挺着长矛,默默地看着敌人的动作。直到对面敌人又一次在百米外把枪纷纷放平时,闯营的鼓声再次响起,岳牧迈开大步,跨出这一步的时候,他抬头仰望晴天——金色的太阳,雪白的云彩。
岳牧痴痴地看着天上的美景,脚下继续跟随鼓声前进。
排枪声传来,岳牧闻声闭上了眼睛,又走了两步后猛地再次睁开,阳光、蓝天再次出现他眼前,岳牧感觉自己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美景,耳边的鼓声也似乎变得欢快。
这时感到阳光有些刺眼的岳牧把目光重新放下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