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可是姜镶等人在泉州府被押解上岸时,却丝毫不像是什么恶贯满盈的战犯,而是凯旋的英雄。泉州万人空巷,事先听说消息的百姓争相到港口去一睹这些北方同盟将官的姿容。尤其是齐国公的旧部王启年,还满面笑容地向围观群众挥手致意,并向福建的百姓们高呼:
“当我听说许贼兵临福建时,我心里没有任何其他的念头,只想到了福建父老们的安危,我和姜大帅发誓不惜一死,也要说服插汗起兵攻打闯贼,而我们做到了!福建安全了,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周围的百姓们向王启年、姜镶他们发出欢呼声,就是负责押解的福宁军士兵对这些战俘也是面带笑容。
“虽然大家都不齿他们的叛徒行径,谁都知道这是一群小人,但他们毕竟是做了有利于我们闽省的事啊。”这些日子福建、广东和江西的非官办邸报都认为北方同盟的这些叛将确实有大罪于顺,但却是大明的功臣——随着人心不断安定,包括卿院在内都认为顺终究是本方的死敌,郑之林也是这样看的:“无论是卿院、提刑司,各党还是竞选,如果闯贼来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这帮家伙终究是给我们争取了不少时间。”
“可是他们不是杀了很多我们的百姓么?”
“是啊,所以他们的谋杀、抢劫种种罪行是成立的,”郑之林念念不忘舆论和选民的态度:“如果我重判他们,那么大家就会因为同情他们而迁怒于我,不会再有什么党来邀请我参加竞选了,我的仕途就没有指望了。”
“那老爷不妨轻判一点啊。”
“不算叛国罪,恐怕还有三十余起屠城、数以百万计的谋杀、抢劫、强奸案都要穷治他们的主谋罪,这如何能够轻判?”今天白天郑之林已经在提刑司浏览了一部分卷宗,里面的内容触目惊心,无论如何从轻人犯都难逃一死,他捶胸顿足地哀叹道:“怎么会是我抽到了这个签呢?”
这是张再弟第二次接见泉州提刑司的郑之林提刑官,上次他来的时候直言不讳地表示希望希望齐国公府能够干涉泉州提刑司,把这个案件转交给另外一个提刑官负责,张再弟勉强同意把他的意思汇报给齐国公定夺。
“下官叩见张大人。”
“不必多礼。”张再弟让郑之林就坐,他眉头皱得紧紧的,对郑之林摇头道:“果然不出我所料,齐国公不同意另选他人做此案的提刑官,如果此例一开,那以后棘手的案子人人都会避之不及,而好案子则会打破了头去争抢不要说什么不会抢,若是可以抽到案子后换人去审,肯定会有人威逼利诱,让抽到好案的人主动放弃的。齐国公说了,若是郑提刑官实在不愿意审理此案,可以辞职。”
郑之林呆坐在椅子良久,辞职就意味放弃了他之前全部的努力,人人都会知道他不但有私心、而且还是个胆小鬼。
“虽然监国陛下和执政公为了全盘筹划,不得不行权宜之计与闯贼暂时议和,但事实上北方被闯贼控制的地区已经不属大明所有,那里的百姓也自认为是大顺的子民,”
郑之林正在做万众瞩目的北方同盟战犯案的判决陈述,旁听席上到处都是闽粤邸报的记者:
“他们就算杀人了,那杀的也不是大明的百姓,而是自称大顺的闯贼的百姓,齐国公府虽然声明所有的谋杀罪也是对大明犯下的罪行,但是本官觉得这是麻痹闯贼的话语,在律法上找不到依据。
或许以后的人会奇怪本官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判决,让屡次犯下叛国罪、导致数声生灵涂炭的人逍遥法外,那一定是因为他们不清楚弘光元年大明面临的局面。本官相信发出这种质疑声的时候,大明已经光复了北方失地、光复了两京。本官相信发出这种质疑声的人,一定是没有经历过这段苦难日子的人,他们不知道我们在弘光元年的时候,是如何地担忧我们的国家,每天不得不躺下睡觉时,唯恐一觉醒来闯贼已经击败了我们的军队、消灭了我们的国家。
迄今为止,本官找不到任何证人,可以证明这些人犯的‘我们在山西投降许平乃是权宜之计,乃是为了保存力量、麻痹闯贼以等待报国的良机。’这些辩解是文过饰非的谎言;本官也找不到任何人,可以证明人犯的’我们起兵、策应插汗入关袭击闯贼背后,完全是为了报效监国陛下、执政国公和朝廷。’这些证词不是真心话。
以谋杀为例,这个罪名只是为了杀人而杀人,既有杀人的念头,而且动手去实行。但既然不能证明人犯是为了报效监国陛下、执政国公和朝廷而兴起义帜的话,那他们就是在进行军事行动。难道可以要求军队在进行军事行动的时候不造成伤亡么?如果一个将领在战争中造成了伤亡就死罪,那古往今来的将领又有几个不该死呢?
本官认定被告们的全部罪名都不成立,被告们可以离开了。”
被当庭释放后,王启年和姜镶并肩面对蜂拥而来的邸报记者,在福建当了几个月被告后,这些北方同盟的将领对现在大明的制度运转也有了相当的了解。
“我已经做好了被处死的准备,诸君都知道,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为国尽忠,尤其是齐国公出任执政后,我知道齐国公会给这天下带来太平,如果齐国公需要时间,我情愿用我的一切去为齐国公换取时间。”姜镶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所以如果我被处死了,我也不会有丝毫的怨言,我一样会含笑九泉。”
“我是个武人,武人就应该一死报国。”王启年在姜镶的边上对另外一伙儿记者说道:“尽管朝廷赦免了我,但我现在心里一点儿也不快活,因为这给背信弃义、寡廉鲜耻的李自成、许平二贼一个撕毁和议的借口,如果因为赦免了我而让大明将士流血,那我就是罪人,我一生都不会得到安宁。”
卿院的东林人士听说此事后称这个判决大快人心,有东林议员公开声称:这个无罪判决吹响了北伐的进攻号角。
“这是什么!”
今天许平被紧急召去参加顺王的御前会议,散会后他怒不可遏地去驿馆见黄乃明,把最新的邸报拍在对方面前:“齐公是要撕毁条约吗?齐公就是这么实践诺言的吗?”
黄乃明脸色有点苍白,但并没有道歉而是沉着地说道:“许兄,我会立刻写信去问。”
“还请黄将军立刻动笔,我这就去为黄将军准备快马信使。”
半个月后,黄乃明来见许平的时候,后者一见到他就立刻问道:“听说黄将军有信使来了,是齐公打算给我们的交代吗?”
“是的,明天我会去求见顺王,但是我想事先和许兄先说说这件事。”
“齐公打算为死难的无辜百姓报仇么?”
“打算,所以家严已经在卿院提议,在律法中增加一条新的罪行,唤作:反人类罪。”
“会用这个罪名把叛将们处死么?”
黄乃明摇摇头:“不会,一案不二审,家严只能亡羊补牢。”
许平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摇头道:“我一直以为,我从来没有做过什么,能成为齐国公毁诺的理由。”
“许兄”
“黄将军,我很不明白,”许平抬头打断了黄乃明的辩解:“我自认为是天下数一数二熟悉令尊条例的人,令尊的条例很多,我细心琢磨后发绝大多数有很深的用意的,令人高山仰止。我也明白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猜令尊制定诸如一案不二审之类的规矩也是有所用意,可这用意难道就是为了保护这些罪人吗?这些恶棍值得令尊如此煞费苦心地去保护吗?”
第九章 时来天地皆同力 第十节 矛盾
在顺王的御前会议上,牛金星对此案的看法很简单,那就是齐国公授意手下宽大处理北方同盟的叛将,这样做的好处有以下几条:首先是团结军心,王启年、周续祖和吉星辉他们都是齐国公的旧部,如果不念旧情处罚他们,可能会让老部下认为齐国公刻薄寡恩;其次是收揽人心,毕竟顺军内部有很多都是前明降将,齐国公这样做实在为将来策反顺军将领做准备;最后就是为战争做准备,牛金星判断南方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让人觉得他们畏惧北方,所以一定要明示天下他们敢于和顺廷对着干。
“我不知道牛太师猜的到底对不对,”许平把牛金星的话简要复述了一遍,对黄乃明愤愤地说道:“但是齐公如此行事,就不要怪别人以小心之心相度。”
“这个判决是不公正的。”黄乃明对此毫不讳言。
“原来黄将军也知道啊。”
“但这绝对不是家严授意,而是那提刑官另有所图,我猜他是想在仕途上发达,所以就违心作出了这样的判决。”在这个出乎齐国公府意料的判决出来以后,黄石和张再弟就郑之林上次来齐国公府求见的事进行了讨论,把这位提刑官的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黄乃明给许平简要介绍了一下情况:“这种事在所难免。”
“难免?”
“以往审问官司的时候,常常有人不讲是非曲直,在公堂上表明身份——父亲是某某、或是座师是某某,结果就能轻易脱罪”
“这不就是官官相护么?”许平不耐烦地打断道,他听不懂黄乃明说的这个到底和北方同盟的这个案子有什么联系。
“没错,就是官官相护,千年来一直是这样。”黄乃明指出,在大部分时候,官员的亲属——不需要是很高的官员,总是能以各种各样的借口脱罪:“如果这些人不是太过罪恶累累、骄横不法、而且态度特别恶劣一点儿面子都不给的话,就是戏文里的清官都不会去收拾他们。而实际上,戏文里的这种清官就更少了。”
“这是不对的。”
“当然不对,可是没有人能杜绝。”
“我们大顺就要杜绝。”
“你们想要杜绝,但是好吧,我不和许兄你争你们大顺能不能杜绝,我只说以前从来没有哪个朝代杜绝过,或许你们大顺很特别吧好吧,你们大顺就是很特别,我现在只说唐宋元明,为什么会官官相护呢?因为人人都有私心,都不愿意得罪能影响他们命运的人,一个铁面无私的清官肯定会得罪同僚,会得罪上官,所以清官基本只有在戏文里才有。”以前黄乃明说过不少南方的制度,许平虽然不是很赞同但既然是他兄长在说,他也就耐心去听,因此对南方的制度也有所了解,黄乃明解释道:“这个郑提刑和以往的官没有什么不同,他知道自己得罪不起手里有选票的选民,所以就昧着良心胡乱判案。”
“那齐公为什么不纠正?”许平怒道:“既然齐公和黄将军都知道他是在昧着良心做事,为什么不责罚他。”
“因为那样就会让官员畏惧家严、畏惧上官,这就会走崇祯朝老路,那个时候百姓活得怎么样想必许兄是了然于胸的。河南百姓易子而食的时候,河南各县的粮仓仍然可以供应几十万汴军到处围剿追堵贵军,巡抚衙门还能完成朝廷的考成,把大批的银粮送去京师。”黄乃明再次承认他认为这件案子判的不对,但依旧不答应改判:“当官的讨好百姓了、为了选票昧着良心做事不好,但是比起讨好上官、为了同僚昧着良心做事更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