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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博文并没有太在意那个科学,无可无不可地说道:“一般般,小孩子的玩意,大人还是没有说为什么要放人走呐。”
“因为我也是辽人啊,我一样念着辽东的父老”黄石砌词把鲍博文送走了。
在边上给叔伯长辈端茶送水的黄子君把这两段对话旁听了一遍,等鲍博文走后她问道:“父亲,这跟大哥的那个科学有什么关系?”
“乃明迟早要推广这个科学,我这是在给他拔荆棘上的刺呢。”黄石笑着引用了朱元璋的一个典故。
黄子君表示她一点也没听明白,虽然她这些日子看了不少大哥拼命推荐的科学书籍,但还是不懂。
“德先生、赛先生。”黄石以前觉得军队和国家是一个硬币的两面,社会上的风气必然会影响到军队的性质,他认为这一对年轻的先生好吧,对现在的人来说他们还是婴儿,也是互为表里。
“君儿有没有感觉,科学这东西要求的东西不是很多,但有几点是必须的,不惟命是从、不畏惧权威、言者无罪、在法则面前人人平等。”
“父亲怎么把科学说得和治国一样?”黄子君细心想了一会儿,奇道:“而且和父亲的治国之道很像。”
“因为科学和我现在这套治国的办法出自同源,”黄石没法告诉他女儿这两者都是其实都是文艺复兴的成果,是同一颗思想果树上结出的两颗孪生果实。反正邓肯已经不在了,他就告诉女儿:“这是你邓伯父给我的启发。”
“那父亲怎么对科学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我老了,脑子不够用了,这是你们年轻人的事了,但这是真正的好东西,我一定要为你大哥拔这个刺。”黄石记得这个时代反对亚里士多德和罗马医学的人还会被罗马教廷送上火刑架,他绝不愿意成为一个新的亚里士多德,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与渔。反对的言论和念头,黄石认为应该受到鼓励和保护,只要对大多数人无害就行,他不指望同一个人,一方面在政治上迷信权贵、完全不敢越雷池一步;而另一方面在科学思考时却全无思想包袱,思维活跃而毫无约束——这是精神分裂患者,不是正常人的大脑。
“既然是这样的好东西,”黄子君模模糊糊地能意识到一些父亲的想法,不过她还是有些奇怪:“父亲也不藏起来,就不怕被李顺学了去么?”
“学不全的,顶多学一点技术走,思想是不会学的;将来或许会有选择性的学,如果他们能坚持那么久的话,不过那个时候他们会通情达理得多,而且依旧不能和我们相比。”黄石笑起来,作为一种思想的果实,科学对专制制度是有毒的,她会被诋毁、弯曲。如果时间够长,黄石觉得李顺可能会帮着各种巫术的信奉者宣传,会拼命强调用科学的不足之处来证明她不是万能的,专制统治者对她会是又敬又怕,可能忍不住使用其中的一些成果,但最好还是设法把科学降低到和神学、巫术、风水这些流派为伍的程度,希望人民相信这些东西和科学各有所长、并无高下优劣之分:“我不认为可能,只是说假如,假如真有一天,李顺那边的百姓都意识到科学虽然不是万能的,不过比已知的所有巫术、鬼神、符咒、算命都要强得多,那我们就不用和他们打仗了。”
第九章 时来天地皆同力 第二十一节 建议
辽东的保安系统比南明使者团想象的还要好,沿途接待的驿站人员都绝不发问,这一路上辽东秩序井然、纪律严明的景象给南明使者团都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到了沈阳王府后,辽王吴三桂热情地亲自跑到厅外迎接,一见到来使就亲切地叫道:“妹夫。”
这样的称呼让贺飞虎有些不自在,好像憋在心里的那股气一下子都散去不少,但对方既然攀亲戚,他也不好再板着脸叫对方辽王,贺飞豹拱拱手道:“表舅。”
“我那妹子可好?我的小外甥如何了?”初次见面的吴三桂满脸堆笑,拉着贺飞虎的手带他来到花厅坐下,对迫在眉睫的大变只字不提一个劲地聊家常。
中间几次贺飞虎发话想开始正题,但却被陪坐的辽相洪承畴又扯回来了,他笑眯眯地劝贺飞虎道:“想当年三国的时候,曹刘不共戴天、汉贼不两立,但张家和夏侯家也是顾念私情的;夏侯渊是张飞葬的,后主也款待夏侯霸嘛。将军和我王可比他们的关系要亲近得多,今日好不容易见到了,说国事这么扫兴的话题干什么呢?”
这次秘密出使辽东本来就不是贺飞虎本愿,齐国公下令从南洋的屯垦团抽调精锐回国,然后以这千余人为骨架组建一个新的作战单位,贺飞虎本来以为这个新营肯定会交给他负责,而他本人也摩拳擦掌打算去找许平报父仇和北京行刺齐国公之恨。但齐国公却下令他仍呆在南洋,对此齐国公府的解释是需要他坐镇那里让南洋友邦安心——南明远远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并不需要把屯垦团全部掉回来,连他们的主将都不会动。
这种无聊的外交工作两个月前总算是到头了,接到齐国公召令后贺飞虎急不可待地回国,发现他的旧部已经被安排到一个名叫海军陆战师的单位中去了,而且人员也已经打乱,并不是他推荐的那批旧部在担当这个师的要害岗位,他们更像是教官,齐国公说完成整训后可能还要把他们再送回南洋屯垦团。
对此贺飞虎虽然有点不满不过也没有太多想法,他立刻表示愿意带兵上前线,随时准备与顺军一决雌雄,为齐国公和先父报仇。得知齐国公又打算派他去当赴辽的密使后,贺飞虎一肚子的委屈,他和妻子是贺宝刀当年与祖大寿定的娃娃亲,贺飞虎觉得自己赴辽地位有点尴尬,但齐国公坚持如此,说他的身份对南明有益无害,更不担心目前祖大寿对他夫人的影响:“出嫁的媳妇只会向着婆家,那里会为了娘家害婆家呢?”
话虽如此,贺飞虎依旧心里打鼓,临行前他妻子也要他对岳父尽量客气有礼,尽量不提当年在北方同盟的事和眼下的敌国身份。
“舅舅他老人家还在北京,此事既然不能泄露,那愚兄也找不到请舅舅来辽东的理由,”吴三桂含着歉意的解释倒是让贺飞虎暗暗长出了一口气,对方和他整整聊了一天的家事,晚上吃饭的时候只有吴三桂的夫人和几个嫡亲子女,连洪承畴都没有陪坐,辽王的长子吴应熊每次敬酒时一口一个姑丈叫得极是亲热,贺飞虎被灌了一肚子的酒,回到驿馆后就睡着了。
第二天贺飞虎运足了气,一见到吴三桂后便马上开口:“殿下是不是打算出兵相助李顺?”
“妹夫坐下说话嘛。”吴三桂仍是满面堆笑,贺飞虎坐下后吴三桂又开始嘘寒问暖:“妹夫昨夜睡得可好?”
“劳表舅操心了。”贺飞虎运了半天的气又泄去了大半,拱拱手道:“表舅是不是要出兵助顺王打齐公?”
“哪有此事?妹夫一定是误会了。”吴三桂哈哈笑道:“吾主和齐公并肩抗敌,三载同盟之情如此深厚,哪里会打起来呢?”
“殿下这话就是欺心了!”贺飞虎来之前看过不少辽民观察家的报道,上面一直在鼓吹战争,而且还在吹嘘辽东的工业技术大发展,说南明主政都是商人,自古商人就胆小如鼠、而闽粤之人更是贪生怕死,根本不会也不敢打仗。
贺飞虎复述了一些他看到的文章,怒气冲冲地质问道:“到底闽粤能不能打仗,到了战场上就能见分晓!”
期间贺飞虎的声音越提越高,反观吴三桂仍是一副淡淡的笑容,好像对方说的事完全与他无关一般。等贺飞虎总算发完脾气后,吴三桂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把笑容稍微收起来了一点点:“泉州新报,说战事一开,齐公的水师就能封锁沿海,让从山东到天津、再到旅顺全境一只渔船都别想出海,这是不是齐公想来打我呢?”
“这当然不是,”贺飞虎也看过这篇文章,其中有不少让他觉得好笑的地方,比如渔船这种东西去打它们做什么:“这是那份报纸的意思,不是齐公的意思。”
“对啊,这辽民观察家也是报纸啊,这是报纸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吴三桂摇头道:“吾主和齐公是打不起来的,我不信他们会打起来。”
“可这报纸是殿下心腹爱将——王辅臣办的,怎么会不是殿下的意思?”
“不是王辅臣办的,”吴三桂摇头否认道:“经办人是马马灯,当然这是化名,他真名是易成,这是他的意思。”说完后吴三桂反问道:“难道南明的报纸,齐公会过问上面写什么吗?如果报纸上写得不称齐公的心,齐公会禁止吗?”
“当然不会?”贺飞虎想也不想地答道。
“我这里也是一样,齐公说报纸是为了广开言路,为上位者鸣钟警醒,我深以为然,所以我对报纸也是从来不干涉的。”吴三桂指着桌边的一张《辽东人民观察家》对贺飞虎说道:“妹夫你看,我也是天天看报的,从这里面我知道了不少辽东人民的心声,也激励着我努力造福辽东。”
“也就是说如果顺王和我们开战,辽王会两不想帮么?”
“妹夫啊,我是顺王的臣子;但齐公既是同乡,又是我敬重的辽军前辈,还是我仰望师从的贤良。”吴三桂长吸一口气,换上一副郑重其事的神色,贺飞虎不由得也是坐直了些屏住呼吸聆听,只闻吴三桂说道:“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我坚信吾主和齐公绝不会打起来。”
贺飞虎差点被气噎住,缓过来以后追问道:“我是问如果,如果打起来了呢?”
“那我只好借用齐公常用的一句话:我不回答没有发生的问题。”吴三桂又摇了摇头:“而且我坚信这事绝不会发生,吾主和齐公肯定不会打起来。”
“顺王正向浙江增兵。”
“那是例行的调动罢了,而且是真是假还不一定,道听途说不足信。”
“但我们也已经增兵备战。”
“妹夫真是难为我了,我已经不是大明的臣子了,大明朝廷无论做何举动,都不是我该干涉的。”吴三桂继续一推二六五:“不过我建议齐公克制,不要相信道听途说。哎呀,妹夫看看我在说什么啊,齐公当然不会信了,这仗打不起来。”
在大顺地方和各藩国中,辽东是和南明合作最多的,贺飞虎这次出使其实是卿院在背后向黄石提议,认为或许有机会打动辽东站在南明这边,那么就可以省南明不少力。
“殿下愿意不愿意在报纸上公开说您不赞同打仗,不希望看见顺王和我们打起来?”
“哎呀,我说妹夫啊,”吴三桂苦笑道:“我是大顺的臣子啊,这可是干涉朝政、挟持君父啊,而且我要是说了这话,估计近卫营就不会呆在北京而是立刻向沈阳开来了。”
“齐公可以明确地给殿下保证,”其实这还是卿院的意思,但是贺飞虎误把黄石这个转达人当作决策人:“李顺任何对辽东的敌对行动,将被视为对大明的敌对行动,而且这个保证可以诏告天下。”
如果这样吴三桂就算是被捆上南明的战车了,贺飞虎对面的人笑着摇头:“我是大顺的臣子,绝不会做对不起君父的事,而齐公在我心中亦是尊长,我如此敬爱的两位尊长,是绝不会打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