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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凌撞击着一般,疼痛得无处躲藏,那伤口慢慢地撕裂开来,折磨着他的身体,也折磨着他的心,他从马上跌落的那一刹那,黑暗慢慢地聚拢来,将他吞噬了。“主公!”对面发出了意料之中的声响,燕王即率大军掩杀,齐军狼狈地逃回江城。
燕军营帐内,婵娟,周谨等在床榻边守候,眼圈已是染上了淡淡的红晕,紧张地望着杜怀为风飘絮拔刀,两个身形彪悍的军士死死按住了风飘絮的身体,杜怀极快地拔出那把匕首,“啊!”风飘絮忍痛低低地叫了一声,却令人痛断肝肠,杜怀迅速施针止血,白色的纱布染红了一次又一次,血水端进端出,帐外的军士也焦急地等候着,步子却放的极轻慢,生怕惊扰了那人,血已经止住,风飘絮仍感觉头晕目眩,连忙向杜怀问道:“公研,我还能活多久?”
杜怀望着这个从容不迫的军师,鼻子也不禁泛酸,他见多了生离死别,却从未像此时这样难受,“恕在下直言,只有半个时辰。”
风飘絮痛苦地闭了眼睛,她不知自己还有没有机会与燕王道别,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那双原本黯淡的眸子透出清明的光,“公研,你那味‘回春’可否能用?”
杜怀登时如同遭了雷劈一般,犹疑着道:“可以,但是用此物虽能保军师至子时,死去之时却极为痛苦”“公研,算我求你。”
风飘絮的声音越来越虚软无力,杜怀望着她褪尽血色的面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好。”一剂回春下去,风飘絮只觉得神清气爽,只是身子却有些飘飘欲仙的感觉,她望向婵娟,“婵娟。”
婵娟回过头来,如出水芙蓉的面颊此时满带泪痕,“姐姐,你不要死”风飘絮想回以一个甜美的微笑,却始终笑不出来,“别说傻话,姐姐日后不能陪你,你要照顾好自己,我料不到半年齐国可定,到时你要好好去过自己的生活。”
继而转向周谨,“世宁,我知道你二人亲如兄妹,我去后,你要代我好好照顾婵娟。”周谨哽咽道:“诺。”“姐姐”
“怀远。”秦怀远偏过头来,他偷偷将泪水拭去,竭力给风飘絮一个微笑,“军师。”风飘絮从床榻旁拿出几卷书册,递给秦怀远,“这是我对九曜星宫阵的心得,你对照古籍,不明白之处可去询问两位都督。”
这一下秦怀远又不
禁落下泪来,颤抖着接过了那卷书册,如同把千钧的物什捧在手里,“诺。”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夕阳鲜妍如血,淡淡的光晕铺洒在整个燕军营寨中,黄云间的归鸿悲鸣几声,似是向什么人道别。
深蓝的天幕上,星光万点,时而隐没在幽深的云朵里,时而跳出来安详地望着天宇下的人们,燕王陪同风飘絮走过每一个营盘,将士们都站在营帐前目送着风飘絮,他们最敬仰的军师,云琮和李菁逸在后面望着那美好的背影,低低地唤着,“三妹”周谨,婵娟,杜怀,秦怀远等人也在后面遥望,泪水早已不知从何处涌下,或许那是来自心中的苦水。
风飘絮望了一眼清朗的天空,拿出随身携带的古琴,纤细的手指轻轻触上琴弦,随着那低回婉转的曲调轻轻吟唱起来,“北岭有燕,羽若雪兮,朔风哀哀,比翼难飞;一折羽兮,奈之若何?朔风凛凛,不离不弃。南疆有鱼,鳞次栉比,波涛汹汹,若即若离;一失途兮,奈之若何?波涛涌涌,生死相依。”
一曲既罢,燕王不觉两行清泪打在身前的衣襟上,留下两道淡淡的痕影,“不离不弃,生死相依”风飘絮微笑,绝美的容颜在皎洁的月光下清雅非常,“主公,我要对你说的话,全部在这支曲子中。”燕王心身皆震,“我懂,我都懂。”
“主公,我料半年齐国可定,若有不愿归降的州郡,主公可施以德政,慢慢感化民心,万不可强攻。”“好。”燕王与风飘絮静静相拥而坐,月华给他们上了一层无形的披帛,燕王此时突然开口了,“你我相识十年。”风飘絮惊愕地望向他,“主公知道?”燕王面颊上的平静一如往昔,“我知道。”最美好的那一瞥被翻了出来,他们是从那一瞥相识,三年后的相知,七年来的相守,原来在他们心中,都拥有着那惊鸿一瞥。
“主公恨訾议吗?”“你不恨,我便不恨。他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訾议何辜,万千将士何辜,天下百姓何辜,你,又有何辜?”风飘絮久远的记忆全部显现出来,只是眉目间却更覆上一层哀愁,“臣杀了那么多人,此一去,也算还债了,只是,臣怕还不清呢。”燕王没有说话,只是去吻她的泪痕,或许也只有这样的温暖,才有能让她安心的力量。风飘絮止住了滚落的泪珠,“主公,待战乱平息,请帮婵娟寻个好人家。”“孤一定做到。”两人就沉浸在这样静谧的美好中,直至子时。
更漏响起,风飘絮只觉伤口一阵剧痛,她全身剧烈地痉挛起来,伤口像被人掐了又掐,再撒上一把盐,痛苦得要拧出汁液来,燕王连忙抱紧了她,只觉得她的手冷得如千年寒冰
,那冷冽直钻到他的骨子里,沁到他的心里,“絮儿,你不要”
风飘絮颤抖着,却还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燕王道:“主公,臣臣该死,臣猜到訾议是是细作,但若没有十分的把握,臣不能确定,因为臣抵不过抵不过心中的悲悯,在臣眼中,他和臣一样,都是漂泊无依的孩子,所以臣臣冒险留住了他,却却害了自己,也害了主公。臣别无所愿,只望主公能将臣葬于易水河畔,臣要亲眼看主公得胜归来,亲眼看燕国繁荣鼎盛”
燕王只觉得快窒息了,那痛苦的痉挛几乎使他麻木,他生怕那人继续痛苦下去,连忙阻止道:“絮儿,你别说了,别说了。”
主公,絮儿希望你做一个纤夫。”“好。”燕王明白她此话的意思,纵然日后有再大的风浪,他也要拼尽全身的气力,把燕国这条大船带到安全的浅滩,纵然绳索深深地嵌进皮肉里,纵然疲累地再也迈不动一步,他依然要仰面作歌,依然要奋力前行。
风飘絮递给燕王一个小木匣,随即喷出一口鲜血,那剧烈的疼痛在一刹那间都结束了,燕王看着那人的面颊,遗世独立的容颜上荡漾着最美的微笑,那是她留给他的最后一抹回忆,燕王静静地打开木匣,那是一缕柔软光滑的秀发,被精致的蓝丝带缠绕,他突然回忆起那年刚从齐国逃出,却恰遇当时的齐王回师,被围困在山顶上,是自己的哥哥慕容平奋不顾身杀退敌军,最后他为保护自己而死的情形,与这一幕何其相似,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要离开自己,他仰天长啸一声,“为什么!”
他埋头于那人乌黑的华发间,吮吸着那人的最后一缕馨香,然后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与那人的腰间的鱼形玉佩合为一体,一黑一白,不离不弃,生死相依。他低低地喃喃道:“相忘于江湖”
作者有话要说:注:“北岭有燕,羽若雪兮,朔风哀哀,比翼难飞;一折羽兮,奈之若何?朔风凛凛,不离不弃。南疆有鱼,鳞次栉比,波涛汹汹,若即若离;一失途兮,奈之若何?波涛涌涌,生死相依。”
原句出自《秦时明月》“北岭有燕,羽若雪兮,朔风哀哀,比翼难飞;一折羽兮,奈之若何?朔风凛凛,终不离兮。”后一句是我仿写的。
☆、慧佳人魂归九天 皇甫非一语成谶
暮霭沉沉,天边的黄云仿佛万千山峦迭起,瞬间转化为千军万马,在绯红了脸颊的广阔天空中争夺锋芒,攻城拔寨,刀剑的光影映刻着江城,从中军大帐一路弥漫开去。那些医士紧张地处理着齐王迸裂的创口,红色的液体浸染在白色的绷带上,开出一朵朵妖艳的朱槿,盆中的清水换了又换,只是仍未去掉那血红的颜色,等到全部处理好,床榻边染了许多斑驳的血迹,变成红色的绷带弃置了一堆又一堆,那张带着帝王气质的面颊血色尽褪,毫无生气的灰白嘴唇翕动着,任何人都为之见怜。
齐王无力地抬起臂膊,却觉得那胳膊被什么重物压住了一般,抬了半天才刚过蜷伏的身体,管宁连忙上去握住他的手,却感到一直浸到骨子里的冷冽,顿时打了个寒噤,“主公。”齐王看着是臣子,亦是知己的管宁,惜别这两个字一下从脑海中涌出,和死神即将到来的冰冷碰撞在一起,他的眼中流露出特殊的情感,“子谦,你为寡人知己,有些话,也只能对你说。”
管宁的心像被谁狠狠掐了一把,痛苦得快要窒息,却竭力保持面容上的平静,“主公请说。”
齐王的目光幽深而辽远,黯淡的眸子里有一种甜美的回忆,“你我相识相知二十载,自我登位后,你尽心辅佐,使得寡人初为人君就大破魏国,实力鼎盛。攻韩、宋两国之时,二国合力围攻,王城危在旦夕,你拼尽全力,以非常之法死守城关,才换来最终的胜利。卿为我齐国柱石,可叹天不见怜,燕王率复仇之师攻城拔寨,论情伦理,燕国无疑都占上风,更兼风飘絮,云琮,李菁逸等都聪慧绝顶,关子义,轩辕寒靖等都勇猛善战,破我水军,夺我长江天堑。退守至此,寡人亦命在旦夕,就算卿有天大的才能,也是回天乏术,寡人不能拖累你后半生,就请子谦归隐田园,寡人已觅得一上佳避世隐居之所,并准备好财帛,舟楫,足可让你一生无忧。”
管宁跪伏在地,头深深地埋了下去,低低的抽泣扎进了齐王的心,泪水落在青石板上,如飞溅的水花,“臣怎能弃主公而去!”
“子谦你听寡人言,胜负已定,你无须再陪寡人去死,你若执意不受,我在九泉之下岂能心安?”最后一个“我”字,齐王咬得极重,管宁知道田天宇将自己视为生死之交,他看着齐王期待的眼眸,不忍违了这将死之人的心愿,便把所有的伤痛都深深地埋葬起来,“臣领命。”
齐王如释重负地躺了下去,又向钟离盛,史涣等将军吩咐道:“寡人死后,你们即割下寡人的头颅,悬于城门之上,然后带领齐国所有士卒归降燕王,也算保他们一命。”
几位将军也忍不住落了泪,“诺
。”待众人都退出去后,云绮罗身着素服,发髻高高挽上去,罩了一顶素色冠,青纱做的丝绦垂下来,在身后飘飞而起,“主公。”
没有瑕疵的玉容早已不知划了多少道泪痕,一看见眼前这张毫无生气的面孔,泪水又在眼中打转,仿佛无处可去,视线模糊了,却始终不让那泪掉下来,齐王尽最后几分力气握着云绮罗的柔荑,“你还是不愿”
话未出口,却被云绮罗打断,“我不愿。”
齐王痛苦地笑了几声,却像是低沉的隐泣,让人听了好不难受,“你这样让寡人怎么放心呢?”云绮罗拭去泪痕,眸中的痛苦转为深深的坚定,“我的心全系在大王身上,心死了,命又何足惜?”
齐王望着这个倾国倾城的女子,那迸裂的伤口仿佛又在流血,面孔都痛苦得变形了,“你让寡人如何说你啊”云绮罗不语,她就想静静地看着他,静静地等待诀别的那一刻
齐王感觉死神降临的那一刻,脑海中却浮现起风飘絮那张苍白的面孔,那惨白如纸的面颊似在向他哭诉,他想起那次对她的暴行,心像被千万根针扎着,再撒上一把盐,他后悔自己急切取胜的情感毁了她,心里有一个声音重复呼唤,“她还不到二十七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