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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比烟花还寂寞-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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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信。” 
  “我来探望朋友。” 
  我讪笑。 
  “我专程找你,我有话同你说。” 
  我点点头,这叫做一吐为快。 
  “明人眼前不打暗语,”他说,“我也不必说这个不能写那个不能写。” 
  “你放心。”我说。 
  “我可以上你的公寓?”他双手插在口袋中间。 
  我想很多女孩子在等他开口说这句话。 
  但我们,我们是不同的,我们是手足。 
  “请。”我说。 
  我们坐下。问他喝什么。 
  “你有没有雪莱酒?” 
  我想到在姚晶家中看到的水晶杯子盛着的琥珀色酒。 
  “没有。”我说,“我只有啤酒。” 
  他点点头。 
  他自姚晶处学到许多,可以看得出来。 
  “你想说什么?” 
  “我只想与一个了解的人谈谈。” 
  “我有一双可靠的耳朵。”我说。 
  嘴与笔就不大靠得住,不过也视人而定。对姚晶是绝对不能轻率的。 
  “我认识她,是在两年之前。”他开始说。 
  “她刚结婚不久。” 
  “是。她已经很不快乐。” 
  “可是在常人眼中她过着一种很幸福的生活。” 
  “常人眼睛看得到什么?”石奇说出很有深意的话来。 
  “在常人眼中,电影明星是光闹离婚的神仙人物。” 
  “你怎么知道她不快乐?” 
  “有几个快乐的女人一有空就抱着双臂倚着门框一声不响看风景?”石奇反问我。 
  我低下头。 
  “有几个快乐的女人默默坐在一角椅子上抽烟,看着青烟缥缈,一坐好几个钟头?” 
  我强笑,“你的观察力很强。” 
  “我静静看了她十来天,就知道她处于一种非常不满的情绪下,有无法解开的死结。” 
  “她年纪比你大很多,你是怎么会开始留意她的?” 
  石奇整个人沉湎在回忆中,英俊的面孔充满梦幻的神色,头靠在沙发上,用手指梳着柔软的头发。 
  “因为她美。”他简单地说道。 
  我知道。她美得令同性都忍不住要叹息,这样的女人,一般的称呼是尤物。 
  石奇说下去:“她的心态很脆弱,跟外界所渲染的精明能干完全不一样,我相信她亦有狡黠的一面,但是没有在我面前露出来。” 
  “你当时有女朋友吧?” 
  “是,王玉。” 
  “她亦比你大好几岁。” 
  “我一生人之中,从没与同年龄的女孩子走过,更不用说是十八、二十二的泡泡糖小白袜了,”他轻轻讪笑一下,“那些天真活泼的女孩子,留给五六十岁的成熟男人吧。” 
  我不禁也露出一丝笑容。 
  他叹口气,“我想我这生最初与最终的爱人,便是姚晶。” 
  “你那么年轻,怎么知道以后不会再爱?” 
  “这种事情,怎么有可能发生多次?”他的表情既喜悦又痛苦,“一生爱过一次,于愿已足。” 
  “有些人能爱许多次。” 
  “他们混淆了需要、友谊、感恩种种复杂的因素,而我不同。” 
  “与姚晶在一起的八个月,我感觉我已把一生的感情用尽。”石奇说得既辛酸又骄傲。 
  “她呢?” 
  “她并不爱我。”石奇的语气简直似倒翻的五味架。 
  “她爱谁?” 
  “她谁也不爱。” 
  “她自恋?” 
  “没有,姚断不是自恋狂,除了化妆的时候,她很少很少照镜子,她根本不认为自己长得美,事实刚相反,她认为自己是个过了时的、千疮百孔、不值得一提的人。” 
  “自卑?”我不置信地坐直身子。 
  “可以那么说,她没有成就感。”石奇说下去,“碰巧我也是那么样的一个人,在许多地方我们很相似。” 
  “她当然爱张煦。”我说。 
  “她在他身上有很大很高的希望,曾经一度,她认为他是她生命中的阳光。” 
  “而你,你是她眼睛里的苹果。” 
  “我希望是。” 
  “你爱王玉?” 
  “我们在一起很疯,她性格很放很爽,与人没有隔宿之仇,亦无忘不了的恩情,当时她可以满足我的需要。” 
  “她爱你?” 
  “她很喜欢我,她很爱我。但不如外界说,我从来没花过她的钱,因为她手头上根本没有余钱。” 
  “你有没有用姚晶的钱?” 
  “没有,在姚面前,我有异样的自尊,我要尽我力量保护她爱惜她况且我们不需要用钱,除了那次在夏威夷,我记得她坚持要购买头等票子,我手头上不够零钱,她建议代我出,被我一口拒绝。” 
  夏威夷! 
  我不相信姚晶那白得像宋白胎瓷的皮肤曾经浪漫地经过阳光的洗礼。 
  我很安慰,他们到底去过夏威夷。 
  “多少天?” 
  “五天。” 
  “太短了。”我说。 
  “她不爱我。”石奇说。 
  “她也不爱张煦,为何嫁他?”石奇自语。 
  石奇视我为知己。“像五小时那么飞逝,晚上我不舍得睡,整夜守在她身边,我知道这种好时光不会再三。” 
  这样的苦恋,这个大孩子曾经这样的苦恋。 
  我说:“已胜过人间无数了。” 
  他索性肆意地躺在我沙发上,也不脱下跑鞋,用双臂枕住头,闭着眼睛陶醉在苦楚及快乐的追忆中。 
  这时他已脱掉皮夹克,只穿件白色短袖的棉织汗衫,举高肌肉均匀的双臂,可以看到茸茸的腋毛,他阖下的睫毛更浓密似只蝴蝶,一向不重视男人外貌的我,也为之心动。 
  这种美也吸引过姚晶,她的寂寞及失意拉近两人的距离。我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使我震惊的是他真正懂得爱,并且把全部精力贯注在她身上。 
  姚晶应与张煦分开来跟石奇。结不结婚不重要,在不打仗的时候,肚子又不饿,感情生活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环。 
  我问:“你有没有向她求婚?” 
  “十万次,一天三百次,这是我们主要对白:嫁我,不。嫁我,不。” 
  “她为何说不?” 
  “她不爱我。” 
  “她也不爱张煦,为何嫁他?” 
  石奇忽然挺起腰板自沙发上跳起来,“我也是这么问她!” 
  “她怎么说?” 
  “她苦笑。” 
  “她太要面子。” 
  我知道毛病在什么地方。 
  “是,因为恨她的人太多,想她倒台的人更多,所以她要活得比较无懈可击。” 
  “可是恨她的人早就知道她生活不妥,连你这样一个孩子都看得到,还有谁看不出?” 
  “我不是一个孩子,”他忽儿扬扬浓眉,用手指着我,很具挑逗成分地说:“我不容许人这样称呼我,你不是要我向你证明这一点吧,你会后悔的。” 
  我深呼吸一下,怕自己定力不够。 

5

  “喂,徐佐子,”他连名带姓地叫我,“我发觉与你真谈得来,我心头隐痛仿佛少了一点,我们能不能再见面?” 
  我摊摊手,这这叫人怎么说不?简直无可抗拒。 
  就在这时候,门铃响了。 
  “我去开门。” 
  好的勿灵丑的灵。 
  门外站着杨寿林先生。 
  他推开我,走进来,看到地上东倒西歪的啤酒罐子,双眼如铜铃般瞪着石奇。 
  石奇不待介绍,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拎起皮夹克就站起来,“幸会。”他一摆手,就自己拉开大门走掉。 
  我看到他那么不负责任留下一个摊子让我收拾,就知道他绝非驯良之辈,叫这么调皮聪明不羁的男人如此衷心私恋一个女人是迹近不可能的事,他视什么世事都为一桩游戏,但滑不溜手的石奇为姚晶疯狂。 
  每个人都欠下另一个人一些债。 
  我用双手学猫儿般洗一洗脸,颓然坐下。 
  “喂。”寿林喝问我。 
  “喂什么?” 
  “我在等你的解释。” 
  “解释什么?”我没好气。 
  “这个男人怎么会穿着汗衫在你客厅中出现?” 
  我说:“他是我失散十年的表弟。” 
  “别滑稽了!”他发脾气踢啤酒罐。 
  “他只是普通的朋友。” 
  “什么时候开始,你同普通朋友说话会双目发光,两颊泛红?”他冷笑连声。 
  “自从我跟潘金莲学师之后。” 
  寿林咆吼一声,“你少耍嘴皮子!” 
  我“霍”地站起来瞪着他。 
  他害怕,退后一步。 
  “道歉!”我说,“不道歉就以后不要来了。” 
  “佐子,自从你得了那笔可诅咒的遗产之后,你整个人都变了。” 
  我又再坐下,“错,钱还没到手。” 
  “你怎么为姚晶困扰到这种地步?”寿林说。 
  我说:“我不知道,是一种魔法,也许是蛊。” 
  他叹一口气,“为她吵架不值得。” 
  我不出声。 
  寿林又说:“给我留点面子。” 
  面子面子面子。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多人为你吃苦、忍耐。戴面具?有没有一个魔王叫面子大神? 
  “你在想什么?为何心神恍惚?” 
  “没有什么,”我说,“寿林,回去休息吧。” 
  “把电话的插头插上吧,我不放心你才上来看的。” 
  “谢谢你。”我说。 
  他也走了。 
  我打一个呵欠,躺在刚才石奇躺过的沙发上,鼻子里好似嗅到剃须水的香料味。 
  我就在这种情况下悠然人梦。 
  我访问姚晶两次,都没有闻到香水。 
  也许她用得很含蓄,我坐得离她太远。 
  我睡得很晚才起来,钟点女佣在呜呜用吸尘机,我脖子睡拧了,酸麻酸麻的,我使劲用手搓一搓后颈,仰起头来,睁不开双眼。我想:姚晶可没有这种烦恼了。 
  我从来没问过她早上可有起床的困难。石奇说得对,我们早已没有把任何一行的明星视作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只觉得他们无论做什么都似演戏,因为生活实在太公开,脱离普通人的轨迹。 
  我记得昨日与寿头的争吵,觉得很没意思。与他是一辈子的事,不应轻率。不过当时头有点昏。是罐装啤酒抑或是石奇的刮须水香味? 
  我梳洗后在笔记簿于中记下每个人说过的每句话。 
  忽然之间,我联想到希特勒那些假日记,一大本一大本,密密麻麻的二十多本,原来全是西贝货,写不成小说的人都会得写气氛豪华梦幻式的假日记。 
  他们把生活中琐事放大三千倍,如泣如诉,自欺欺人。不然怎么活下去呢! 
  我放下笔,看着姚晶的照片发呆。 
  钟点女佣进来说:“有客人。” 
  客人已经自己进来,我说:“是你,编姐。” 
  “电话的插头让我替你插上。” 
  “不不不,太多人会打上来。” 
  “把自己当大明星?”她嘲弄我,“外头又出事,你那一大笔已成过去,不吃香了。” 
  “发生什么事?”我瞪着眼睛问。 
  “武侠明星的大老婆与小老婆大打出手,在各自分头招待记者,你想会不会有人再注意你?” 
  什么?我觉得打击太大,没人注意我?不再追着我拍照访问?我没有机会说他们讨厌?不能再闪闪缩缩作特权分子? 
  我的风光时代竟这么短促,好比诗人般笔下的水仙花。 
  这么寂寞! 
  果然,电话插头接上二十分钟,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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