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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答话,却拿起那凤袍亲自帮苏朵儿穿戴起来,我甚至亲自帮她打理了头发,上了淡淡的妆,将凤冠戴在了她的发上,果然很美。穿戴整齐后,苏朵儿对着镜子发了会儿呆,才又转身从新跪在了我面前,在叩了三次首之后才看向我说道:“朵儿谢公主成全,此生都无憾了。”
直到那有些瘦弱的身影躺在床榻上没了呼吸,体温也渐渐的散去,我才猛然回过神来那端庄雍容的身影如今只是一具没有了灵魂的躯壳。苏朵儿去的很安详,月尘的药没有给她带来一丁点的痛楚,双手交握于腹前,我将她身上的朝珠又帮她整理了一下,使她保持着她期望的最美的样子。
突然回想起,那年中秋,对月而拜,祈求家国平安,父母安康的小女孩竟然就这么匆匆的离开了人世间,心中不免觉得无比的唏嘘。叫永夜解开了宫女们的穴道,我脚步有些虚浮的出了苏朵儿的寝殿,外面的雪还在下,大概突然从温暖的房间中出来的原因,我觉得身上无比的冷。就在我低头想要紧一下身上的斗篷时,身子却被一人抱进怀中,我甚至还没有看清来人的脸,在怔愣了几秒钟后,我又开始安心起来,这温温的体温,淡淡的龙涎香,熟悉的气息,世上怕是找不出第二人了。
一整夜我都紧紧的蜷缩在月尘怀中,如同寻求庇护的孩子一般,我心中对那个温婉的孩子充满了愧疚。
宫中传来的消息和预料中一样,苏朵儿暴毙,未曾留下只言片语,我见到心儿时,心儿正握着苏朵儿的手不许任何人靠近,不知是忘记了哭还是泪已经哭干了,反正就呆呆的坐在那里,灵魂仿佛已经去了另一个地方。屏退了所有的宫女内侍,我走到心儿身边轻声唤道:“心儿,你看看姐姐。”
“姐姐,朵儿还会醒的对吧?我要在这里等她醒来,等她一睁眼便能看到我,姐姐,你陪着心儿一起等好不好?”心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拉着我的衣袖,我想幸好苏朵儿对心儿的影响终究还是没有我来的大。
我捧住心儿的脸颊,轻声道:“听姐姐说,朵儿郡主已经去了,她看到你这个样子便是走也会不安稳的,听姐姐的话,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大婚的事宜不能推迟的。”
“她会醒的,我将是她的丈夫,我要守着她,我要守着她···”心儿不断的摇着头,双眼仍旧无神的盯着苏朵儿已苍白无生气的脸。
“你不仅仅将是她的丈夫,你还是皇帝,你要自称朕,天下万民都是你的子民,难道你要为了一个女子弃天下苍生于不顾?弃千万子民于不顾?”我克制不住提高了声音。
心儿却挥开我的手,哭着怒声道:“我不要做皇帝,我不要做朕,皇帝是你逼着我做的,你为什么要我做皇帝?为什么要离开我十年?这十年间都是朵儿陪着我的,姐姐,你为什么要我做皇帝,为什么?”
我不敢置信素来脾气柔顺的心儿竟然也会对我这般大声吼叫,伸手狠狠的在心儿脸颊上打了一巴掌,使出了全力,直打的心儿身子一个趔趄,嘴角都渗出了血。可是,这痛的却是我的心。
第二百七十章 虞兮虞兮奈若何
我满目惊痛的看着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心儿,声音不住的哽咽道:“你说的对,早知道你是这般的不争气,我当初就不该背负着千古骂名将你扶上帝位,如今落得你这般的埋怨,还不如当初死在雁城。别人伤的是我的身,可你,我看的比生命还重的亲弟弟,伤的却是我的心。你不是不愿做皇帝吗?好,好,现在就去宗庙,向大祈,向赫连氏列祖列宗说个明白,然后下退位诏书,很简单,这样的事应该不用我这个做姐姐的再教你了,你长大了,不需要我了,你放心,我会走的远远的,再也不会管着你。”
我转身便要离开,心儿却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紧紧的箍住我的腰不松开,哭嚷道:“姐姐对不起,对不起,心儿错了,姐姐···”
我没有转身,声音无比的冷硬说道:“你为了一个尚未和你成亲的女子,不要皇位,不要天下,还要我这个姐姐做什么?大祈若是毁在你的手上,我赫连倾城便是大祈的千古罪人,我便是死了,又有何颜面去见父皇和娘亲?你只道你做皇帝苦,殊不知,这天下间谁才是为你最苦最累的人?现在,我在你心中竟比不上一个叛臣之女,比不上一个已经死了的苏朵儿。”
“姐姐,心儿知错了,在心儿心中姐姐永远都是最重要的,姐姐不要再抛下心儿了,姐姐···”
我终究是太过心疼心儿的,听到他哭着认错我的心就好像被一只手给攥住了般,我转身将心儿拥在怀中,哽咽着说道:“姐姐何尝不知做皇帝苦?可人生在世,有谁又是不苦的?姐姐又何尝不想永远将你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可是,人生不管你是帝王将相,还是平民百姓,终归都要经历生老病死,若是姐姐如十年前般再度撒手人寰,谁来保护你?”
“姐姐要永远陪着心儿,心儿会做个好皇帝的,姐姐不要再离开了,心儿知错了,以后心儿来保护姐姐,姐姐不要走···”
我心中其实还算是庆幸的,幸好苏朵儿对心儿的影响力还没有大过我在心儿心中的分量,倘若我真的坐视他二人这般发展下去的话,或许很快苏朵儿便能取代我。大婚将会如期举行,皇后的人选由苏朵儿变成了念秋,现下四个诸侯国之中,也就只有南元保持着中立,唯有立念秋为皇后,南元才能死心塌地的效忠大祈。宁三最小的妹妹的被立为贤妃,我没能做成宁三的妻子,宁家的荣耀总要得以保全。
宗庙之中,我跪在父皇和娘亲的画像前,点燃三炷香我开始忏悔,思量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父皇,娘亲,不知你们是不是会怪罪城儿?但是城儿不会后悔这么做的,城儿不能看着心儿重蹈父皇的覆辙,现下他虽会觉得痛,却不至于痛不欲生,好在他对苏朵儿的情分还没深到父皇对娘亲那样,经过这样伤痛,哪怕他从此将苏朵儿深埋于心中,也比将那女子留在身边来的好,城儿没有把握能再除去另一个赵惜若。他是帝王,感情于帝王来说终究是种累赘,比起痴情,城儿宁愿他从此绝情,做个千古明君,这是宿命,帝王的宿命。”
十一月,年味也就浓了起来,莫愁作为大祈的公主,虽远嫁明国,但皇帝大婚,这回朝省亲还是不可免的。同时,苏朵儿殁了的消息也就这么传回了苏国,虽说的病逝,但对于现在正剑拔弩张的两军冲击还是蛮大的,只是,我没想到前来接苏朵儿灵柩回苏国的竟然是十多年未曾见过的苏流水。
心儿本想要追封苏朵儿为皇后,却被我制止了,两人毕竟尚未大婚,这样逾矩越制难免引来朝臣不满,最不满的肯定会是南元,所以我做主追封了苏朵儿为长曦公主。见到苏流水时,是在兰台宫中,十多年的时间似乎在苏流水身上留下了很深的痕迹,无论是黝黑的皮肤,还是冷峻的气息,都丝毫没有了从前的那般干净透彻的感觉,现在的他不再是单纯的少年,而是一个冷硬的汉子。
“自南元一别,已有十余年,苏二殿下似乎变化很大,若不仔细瞧,本宫甚至都不能认出你来了。”终究是我先开了口,不然我不敢想苏流水再拿那样的眼神看我一会儿我会不会直接掉头就走。
我和苏流水之间隔着十多米的距离,不远,却也不近,谁都没有再往前走一步的意思,我将双手负在身后,冷冷的看着同样冷冷看着我的苏流水。而在起初惊讶过我满头的白发与身后的尾巴之后,苏流水的表情在变了好几遍之后,终是换成了和我一样的冷漠,没什么语气的问道:“为什么?”
“苏二殿下指的是什么呢?”我有些明知故问的说道。
苏流水垂首似乎叹了口气才重新看向我:“她还是个孩子,有这个必要吗?”
“苏二殿下难不成过糊涂了?孩子?难道这十多年都白活了不成?她便是只有几岁,也已懂得国仇家恨,更懂得如何将有用的消息传达给你的好兄长。你觉得,以本宫的行事作风,会将她留在皇上身边,留在我大祈吗?”我冷冷一笑,话说的不甚客气。
我清楚的看到苏流水的手紧握成了拳,我笑着转身要走,却又想起有句话没说,侧首瞄着苏流水说道:“回去告诉苏行云,早晚有一天本宫会夷平他的苏国,要他做好准备。”
丝毫不担心苏流水会对我拔剑相向,并不是我对自己的武功有多么的自信,而是我心中清楚,月尘之所以会答应我不在他眼皮子底下乱晃定是做了完全的准备,我想文弈定是隐藏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我抬头看了看又开始飘起小雪花的天空,今日似乎是特别适合与故人相见的日子,于是我和莫愁走向了同一座路边的八角亭。
我想过很多次和莫愁再次相见的场景,却从没想到会是眼下这般,莫愁疏离的浅笑着,却又要故作亲热的样子拉着我的手说道:“姐姐,妙晴好生想念姐姐,从世子口中得知姐姐尚在人间的消息时,妙晴高兴的几天几宿都没有睡着觉,总想着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姐姐,正巧赶上皇上大婚,妙晴回京省亲,这不就见着了。”
我才猛然觉得,十年真的是很长很长的时间,长到我已经无法透过眼前这双眼睛看到她的内心,倘若以前莫愁是我手中的风筝,如今这风筝早就已经断了线。我笑着伸手抚上莫愁的脸颊,而莫愁却在接触到我的手之后愣了一下,竟然本能的反应下便躲了过去,我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中。
幽幽叹了口气,我有些落寞的说道:“不知妹妹这些年过的可还如意?”
“瞧姐姐这话问的,自然是如意的,世子待妙晴极好的,就不知姐姐这些年过的好不好了?”莫愁再度拾起了那勉强的笑,试着再度握住了我的手。
从不知道带着面具交谈是这么累心的一件事,曾几何时,在这深宫之中,我是她唯一可信的人,现如今一切终究都化作了泡影。我看着莫愁的脸,有些恍惚,试着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一个清脆的孩童声音打断了。
“母妃,母妃你在哪?”十岁的女娃,正是娇俏可爱的年龄,身上朱红的衣衫使我想起,记忆中似乎也有一个娇俏的女子爱穿这张扬的颜色。
莫愁起身迎向那一抹小小的红影,脸上是道不出的温柔神色,语气也不自觉的柔起来:“青鱼,在这儿,慢点跑,莫要摔着。”
这是我回宫之后第一次见到严洛和莫愁的女儿,严青鱼,当年我离开曲城时,她还尚未满月,小小的,抱在怀中脆弱的很。如今,一转眼却已经这般大了,眉目上很像严洛,笑起来的样子却很像莫愁。
莫愁牵着严青鱼的手走到我面前,轻抚着小娃的脸说道:“青鱼,叫姨娘。”
“姨娘。”
孩子的声音总是软软的,糯糯的,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去疼爱。蹲下身子,我轻抚着严青鱼的小脸问道:“青鱼冷不冷?”
文雅的摇了摇头,严青鱼似乎更在意我不同于常人的发色,胖乎乎的小手伸出来去抚我的头发,好奇的问道:“姨娘的头发为什么是白色的?好漂亮,像雪一样。”
我起身看向正望着青鱼发呆的莫愁,淡淡的说道:“不知严世子这些年可还有别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