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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铁青微微一愕,苦笑道:“我在山庄苦等一日一夜不见令严和令慈回转,心中焦虑烦躁,夜半起身,和往常一样,在所过之处下了十余道‘起尸咒’,这尸身恐怕便是给我的符咒唤醒的。”
龙、方二人心中不住叫屈,他这随手乱丢符咒不打紧,差点就把他们的小命给丢没了。南无阿咪陀佛,幸哉,幸哉。
龙红灵沉吟片刻,道:“谭门主这么急着找懂蛇之人,难道家中有人中了蛇毒么?”
谭铁青愁容带笑,道:“龙姑娘好玲珑的心思,实不相瞒,七天前,犬子谭志桂在一次游历途中不慎被一怪蛇所伤,现在就躺在玉山县城的天清客栈中,全身浮肿,生命垂危,如果不赶快找人医治,恐怕”
六天工夫,带着病人从湘西赶到赣东,这也算极限速度了。两地不仅路途遥远,而且道路曲折,多是穷山恶水,日夜兼程,也够辛苦的了。
天清山方圆数百里,在玉山县和上饶县的交界之处,神女峰在天清山南,离玉山县城只四十多里,再加十五里的山路,快马来回所需两个多时辰。
龙红灵又沉思片刻,突然抬头道:“谭门主,不知令郎被何种毒蛇所伤,蛇郎君虽死,神龙山庄却是不乏懂行之人的。”
谭铁青轻吁一口气,面上竟然隐隐有些发红,露出了三分感激、三分恳求之色,道:“就是因为不能确诊,鄙人这才千里奔波,携着犬子前来贵庄求助,却不想龙姑娘如能请动庄上去毒圣手给犬子医治,谭某一定不会忘了姑娘的大恩大德。”
方学渐见他的样子甚是可怜,不免动了恻隐之心,转头对龙红灵道:“大小姐,如果可能,你就帮帮这位老伯吧。”
龙红灵斜了他一眼,心中得意,看在那张银票的面上,姑奶奶就暂且听你一回。当下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瓷瓶,从里面倒出两粒红色丹丸,递与谭铁青道:“谭门主,这是辟毒丹,每隔三个时辰服用一粒,虽然不能解毒治病,但可以暂时控制毒气蔓延,保护令郎的心脉脏腑。最迟明日正午,我一定会到玉山县城走一趟的。”
谭铁青接过药丸,从怀里掏出一块白绢小心包了,重新放回怀中,对着两人一抱拳,道:“龙小姐,谭某这就告辞,大恩不言谢,我在玉山天清客栈等候仙驾。”
他做人老道,即使方学渐给他求情,也故意装作没看见他。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同处一个地洞,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旁边这位可怜的蛇郎君胸有剑洞,说不定便是灯泡做的太亮,惹怒了龙红灵,被少主人给“扑哧”了。
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毒蛇猛兽,而是发了情的雌性动物啊。
还不等她做出回应,谭铁青已然一把握住绳索,脚尖猛然一点,瘦长的身子登时化作一只巨大的黑色蝙蝠,轻飘飘地腾空而起。
龙红灵不料他走的如此突然,急忙张嘴叫道:“谭门主,外面与你同来的那人,可是令弟‘白无常’谭木青?”
“不是,这是我今夜才招来的一个僵尸。”
语声飘摇,仿佛一片在风中飘飘悠悠的鹅毛。声音入耳,谭铁青的身子已在地牢洞外。
一声极轻微的口哨随即响起,洞顶的山壁上,嗤嗵、嗤嗵,一下接一下的脚掌落地之声清晰传来,声音渐低,却是去的远了。
龙红灵翘首而立,那一下下“嗤嗵”之声,从她耳旁掠过,如一圈圈涟漪,逐渐扩散又重归寂静。她把目光从那个月饼大小的圆形天幕拉回,眼波流转,瞥见方学渐眉开眼笑的面孔,心中发狠,斜眼问道:“你在笑什么?”
“没有,我没有笑,没什么好笑,刚才那个赌约,你猜对一半猜错一半,大家就当扯平好了。”
方学渐故意板起面孔,明亮的眸子里却依旧淌溢出了难以抑制的喜悦。
龙红灵的鼻中冷哼一声,目光在地牢中转了一圈,最后停在蛇郎君的尸身之上,开口道:“时候不早,我们还是把这个僵尸尽快处理掉的好。”
方学渐心中一凛,猛然忆起自己重返地牢的目的:毁尸灭迹,却被谭铁青一搅,差点误了正事。他举步走到蛇郎君的身后,正想拿绳子套住他的脖子,一想不对,绕到正面,把蛇郎君的双手牢牢捆住,万一他醒转过来,也没法用他鸡爪般的双手掐别人的脖颈。
沿着绳索,两人一先一后,爬出了地牢。这次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只是龙红灵胆小了许多,让方学渐爬在她的前面。方学渐虽然身手灵活,轻身功夫却实在有限,四肢用力,连蹬带抓,拼命攀爬,屁股之上,仍然挨了不少美女的“一阳指”山风清冽,如雾的月光披撒了下来,把夜色下巍峨静穆的群峰打扮得分外灵秀。两人都深深吸了口气,新鲜的气流从喉管直通肺叶,凉津津的,沉郁的心情登时舒畅开来。
方学渐七手八脚,把蛇郎君拉出了地牢洞口,还没等他把尸体放定,眼前突然白光一闪,只听“嚓”的一声轻响,绳子从中断成了两截。蛇郎君的尸身摇了一摇,没有立稳,扑翻在地。
方学渐正在用力拉扯,绳子突然断开,手中登时一轻,重心不稳,“噔噔”退了两步,想要扎个稳住身形的马步,屁股已吻上了冰冷的地面。他心中一惊,急忙用双掌撑住地面,这才避免了更狼狈的倒栽葱表演。
龙红灵收起了长剑,弯下腰身,睁着两只亮晶晶的大眼睛,惊奇地望着方学渐,道:“你,连根绳子都抓不住?”
方学渐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恨不得在她的红艳艳的嘴唇上咬一口。好不容易压下心头的怒火,好男不与女斗,小不忍则乱大谋,退一步海阔天空,方学渐给自己找了七、八个不和这个恶婆娘计较的理由,嘻嘻一笑,翻身爬起,抖了抖衣裳,道:“大小姐原来考较我的手上功夫来着,学渐学艺不精,倒让大小姐失望了。”
龙红灵见他弯腰扛起蛇郎君的尸身,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张了张嘴唇,原本想好的讥刺话儿,终于没有喷吐出来,看了他一眼,转身朝另一个山头走去,道:“好,跟我来。”
月色朦胧而暧昧,龙红灵丰腴的香臀照例摇曳出了一圈圈诱人的圆波,方学渐照例瞪大了眼球,猛吞口水。背在身后的僵尸冰冷彻骨,让人心惊胆战,刺得他心里发毛,背起鸡皮,这也算前有天使后有魔鬼,人生一大遭遇吧。
“大小姐,那是什么?”
方学渐猛然一个抬头,看见对面山谷中竟有一个巨大的物事冲天而起,心中好奇,张嘴问道。
那物事径长四、五十丈,顶端微突,形似蛇头,中端稍细,又似蛇身。暗夜沉沉,一眼望去,仿佛一条巨大无比的蟒类从谷底飞身而出,昂头挺立,傲视天庭,气势逼人。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龙红灵望了一眼,“噢”了一声,道:“那山峰名唤‘神龙出世’,相传当年玉帝欲将三清山变成内陆中海,他先派了一个黑蟒将军到这里来移山造海。那黑蟒将军从东海借来了水,正欲从谷底升上来兴风作浪,却被女神灵芝用长藤兜地一勒,顿时行动不得。黑蟒挣扎了七七四十九天,直到全身皮肉都破裂了,才终于给他挣脱了长藤的束缚,但因失血过多,在挣脱的同时也断了气。这石峰便是那黑蟒将军死后所化。”
“这神女峰上的传说倒不少。”
眼望那座突兀勃发,直冲云天的蛇形怪峰,方学渐心中暗赞上苍造物之神奇,不但能精雕细刻出龙红灵这样的绝色佳人,还能鬼斧神工出这等稀世奇景。
他回过头来,问道:“大小姐,我们现在去哪里?”
“万蛇窟。”
两人默默前行,约莫一盏茶之后,来到了一个光秃秃的山冈前面。龙红灵递给他一颗红色药丸,正是地牢中给谭铁青的辟毒丹。方学渐知道万蛇窟多半便在这个山冈上面,虽然心中凛凛,但还是照着她的样子服下了药丸。
山冈上都是突兀的岩石,龙红灵身法轻便,如蜻蜓点水,几下起落便赶在了前面。方学渐功夫差,还要背一个八十多斤的尸体,辛苦可想而知,等他好不容易爬到龙红灵的身边,已出了一身热汗。
龙红灵指了指七步外的一个黑洞,示意他过去把尸体扔进去。
山冈临崖而立,距离黑洞八丈之外便是深达千尺的深谷,那雄峻非凡的“神龙出世”便在对岸。月色照耀下的黑洞口喷吐着一朵朵的七彩云气,站在七步之外,闻之让人头晕目眩。
方学渐面色发白,两股颤颤,望了龙红灵一眼,迈步朝洞口挪去。半丈宽的黑洞像一张巨大的蟒口,似乎有一股奇异的诱惑力,随时要将吸进去一般。
距离黑洞还有三步远的地方,方学渐停下脚步。他从肩上取下尸身,用手臂捧了,心中默念一段超度经文,双手轻轻一送,蛇郎君僵直的尸体在明亮的月光下划出最后一道黑色弧线,很快消失在黑洞之中。
“蛇郎君,你一生与蛇相伴,最后以身噬蛇,也算死的其所了。”
方学渐转头过来,背着月光,一粒泪珠悄然滑过他的鼻翼、唇角,落在山岩之上,铿锵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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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 蛇口(下)
一群人鱼贯而入,跟在泼辣美女身后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身穿一件对开襟的淡紫色宫装,步态从容,神情安详,杏眼桃腮,除了脸形略有些偏长之外,倒也是个有五、六分姿色的美貌妇人。
方学渐的心中一动,想起那张素签之中,荷儿母亲画的那个脸长长的丑恶女子袁紫衣,莫不就是眼前这个妇人?但细观眼前的女子,虽然不能和自己未来的丈母娘相提并论,但也算长得很不错的一个女子了,离“丈母娘”评价的“天下第一心如蛇蝎貌比无盐的强盗丑婆娘”至少在外表上还是有一定距离的。看起来,女人的嫉妒心真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啊。
中年妇人的身后跟着四个装束一模一样的男子,有老有少,身上衣衫尽是耀眼的金色,看上去好像都是庄丁家人一类。四人之后,走进一个满脸皱纹的佝偻老人,手中拄着一支黝黑的铁拐杖,正是那个逼迫方学渐跳崖的小金蛇的主人。
两人一个照面,都愣了一愣,然后,那个原本垂头丧气的老头脸上突然放出光来,挤到美貌妇人的跟前,手指方学渐,用激动的声音喊叫起来:“是他,夫人,他知道金蛇王的下落!”
“哦,”
美貌妇人扫视屋子的目光转到了方学渐的身上,启齿一笑,道:“小兄弟,你知道金蛇王的下落?”
她笑起来的时候,先是把眼睛咪起来,然后才露齿展颜。俗话说“笑眼弯弯,钩人魂胆”这弯弯的笑眼,倒给她平添了三分勾人的魅力。
方学渐也咪起眼睛朝她微笑一下,装出一副很陶醉的模样,道:“这位大姐姐,那条小金蛇的事情我已经全部告诉这位拿铁杖的老丈了。”
美貌妇人“扑哧”一笑:“你小小年纪,就这么不学好,我岁数大的都可以做你娘了。”
“真的吗?”
方学渐眨巴眨巴眼睛,然后使劲摇着脑袋,一本正经地道:“我看大姐姐的岁数,最多比你身边的这个红衣姐姐大上四、五岁。”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虽然称赞之人是个近乎邋遢的少年,但赞语入耳,还是逗得美貌妇人手指掩鼻,“咯咯”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