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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角密密种着几十杆湘竹,前面是一圃叫不出名字的花,开得很艳,香气却很淡。两人如飞鸟一般跃下,伏下身子,悄声穿过花圃,以墙角、树干为掩蔽,躲躲闪闪地快步而行,翻过一道围墙,见前面一排二层楼房,楼上一个房间的窗中透出灯光。
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当下展开轻功,奔到那栋楼宇前面,飞上二楼,只听“噼啪噼啪”算盘响,原来是账房先生在算账。
两人弄湿手指,在窗纸上轻轻戳一个洞,往里张望,只见一个五十上下的瘦削男子坐在桌前,一手拨弄算盘,一手翻动账簿,全副心思正在算账。
桌上一支已点了大半的红蜡烛,烛油淋淋漓漓地淌下来,注满了古铜高柄烛台的碟子。房中右边是一张单人小床,青色的蚊帐略微退色,左边靠墙处是一排排的桦木柜子,多数上了铜锁。
方学渐心想算你倒霉,向小昭比个手势,走到门前,一脚踢去。“格勒”一声,门栓断裂,身子像豹子似地窜进去,不等那人反应过来,已一拳击在他的太阳穴上。账房先生身子摇晃几下,口吐白沫,“砰”地摔倒在地,晕了过去。
方学渐见他这副样子,不禁吓了一跳,刚才的一拳他没有使用内力,不至于当场毙命吧,急忙蹲下身去,探查鼻子,幸好还有微弱的呼吸。
从他的腰带上解下一大串钥匙,两人翻箱倒柜一番,十几只柜子里全是一叠叠的账簿,有些封页陈旧、纸张发黄,翻开一看,里面居然还有南宋的年号,可谓历史悠久,数百年前的稀有古董。
拉开桌子上的两个抽屉,里面倒有三、四百两的碎银子,大的不过十两,小的不到二钱,大概是“龙眠山庄”当天的收入。方学渐大所失望,满心期望这里有一大叠、一大叠的银票,这区区四百两银子,差距实在太过悬殊,伤心。
捏人中,浇凉水,弄醒那个账房先生,方学渐伸出手臂,掐住他的脖子,恶狠狠地道:“我是天柱山上百花寨的三当家,银子呢?”
账房先生醒过来,睁眼看见两个凶神恶煞的蒙面人,蒙面的布条别出心裁,一白一黄,上面都绣了一朵逼真的花卉,吓得全身发抖,张嘴呼喊,奈何喉咙被掐,哑口无言,好半天才明白过来,面孔涨红,手指点着右边的方向。
方学渐稍稍放松手指,账房先生说道:“银子银子在老爷那里。”
“老爷住在哪里?”
“在后院,只是不知道在哪个奶奶的房里。”
“那些房契、田契、卖身契呢?”
“在老奶奶那里,后院最左边的那栋三层楼。”
“好,辛苦你了。”
方学渐甜蜜一笑,一拳砸在他的头上,又晕厥过去。
这人还算听话,抽屉中的碎银子就没有动他一毫,省得他倾家荡产地赔偿。
两人吹灭蜡烛,出房下楼,朝后院的方向跑去。
过了几重厅堂、偏院,翻过一堵围墙,来到一个占地极广的院子,山石、清溪、柳荫、曲廊、亭台楼阁点缀其中,想来便是山庄后院了。
沿着左边的鹅卵石小道快步小跑,两人一个心思,找到那只老乌龟元配夫人的住处,先把云霞的卖身契给弄出来。行过七、八个假山,两座连着短廊的四角亭,前面一排稀疏的紫杉树,后面屹立着一栋三层高楼。
两人不敢肯定这高楼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一栋,但方位在左,只得上去看一看了。携手上楼,两个起跃,直上三楼,房中没有灯火,不知道住的是谁,方学渐伸手去轻轻推门,只听“吱呀”一声,房门应手而开,居然是虚掩的。
月色凄迷,把他的淡淡身影投入门内,屋中一片漆黑,方学渐一颗心怦怦乱跳,背脊发冷,心中掠过一丝不详的预兆,左脚慢慢伸进去,右手扶着门框,慢慢推开,鼻中突然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方学渐浑身一个激灵,伸出去的左脚立时缩了回来,真气运行双臂,双腿打开,摆下一个“起手单鞭”的防御招式,随时应对从屋子里扑出来的偷袭。
浓郁的血腥气从半人宽的门缝里飘出来,粘稠得好像一锅刺鼻的米粥,暗沉沉的房中鬼气森森,阵阵冷风从背后吹来,门扇格格作响,深夜听来,让人毛骨悚然。
方学渐浑身的寒毛根根直竖,硬着头皮等在那里,绷紧的身子如一支拉满弓弦的利箭。四下里万籁无声,连自己的心跳也几乎听得见,薄冰似的月光照上他苍白的额头,黄豆大的冷汗不住滚落,丝绸肚兜湿乎乎的,贴在脸上,说不出是香艳还是受罪?
嗒的一声轻响,眼前火光一闪,小昭取出了怀中的火折子,点火引燃。她盯着血盆大口一般的漆黑门洞,惊惧的目光在火焰下轻轻抖动,方学渐转头看了她一眼,低声道:“里面危险,你守在门口不要进去。”
左掌接过火折子,右手取下腰间的盘龙长鞭,猛地一脚踢开虚掩的房门,身子如灵猫般扑出,一招“行云布雨”长鞭纵横迂回,宛转如意,把身前的偷袭方位护卫得密不透风。
房门一开一合,“吱呀”摇曳,借着火折子微弱的亮光,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凌乱一片,翻箱倒柜,蚊帐被生生扯下半幅,床前的地上湿了好大一片,灰扑扑的,不知道是不是血迹。
方学渐轻舒口气,点燃桌上的蜡烛,房中登时大亮。他收起火折子,走到床边,地上一大圈血迹殷红,触目惊心,还在活物般缓缓蠕动,一点点往外扩张。
一张丝帛被褥破了十几个大孔,翻出的棉絮都是杜鹃花一般的红。
床上并头睡了一对男女,男的白发苍苍,老树皮似的皱纹布满整张面孔,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女子乌发蚕眉,两粒眼珠子突兀而出,看得出生前是颇有些姿色的年轻妇人。两人的面孔因为失血过多而呈现蜡黄颜色,看上去异常地恐怖狰狞。
老牛吃嫩草,这个老头多半就是姓李的那只老乌龟,想不到这么快就得了报应,也算老天有眼。这个妇人年纪不大,显然只是老乌龟的姨太太,这栋楼房自然也不会是元配夫人的住处。
方学渐粗略地扫了几眼屋子四周,连两人临睡前脱下来的衣裤都被撕成一块块的,落了满地,屋中最值钱的东西想来已被先期到达的“同志”席卷一空。
他吹灭蜡烛,轻步出房,把屋中的情形向小昭简略说了。睁着一双星辰般美丽的大眼睛,小昭一脸的惊疑不定,最后拉住他的胳膊,轻轻吁了口气,好像提在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回落到了胸腔。
两人飞身下楼,拐过一座小山似的太湖石,鹅卵石小径的尽头是一条架在荷花池上的雨廊,亭台轩榭,朱梁碧瓦,九曲十八弯,极尽江南园林的秀雅风姿。
秋风像一个在黑暗中盲目飘荡的梦游者,哗哗地吹过湖面上的枯残荷叶,很快迷失在辽阔的远处。晶莹的星辰在灰色的天宇上闪烁着动人的光芒,就像一双双情人朦胧而灼烈的眼睛,空气甜蜜得像布满了花粉。
方学渐突然立定脚步,回身拉住小昭的手掌,深深地注视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小昭,相公明天就要北上,相隔万里,这一次分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我现在好想亲亲你,把你抱着走过这条雨廊,也算是我的一种补偿。”
小昭身子一震,仰起脸来,月色的清辉溶入她痴痴的目光,润泽的水光在里面轻轻波动,突然踮起脚尖,隔着两只肚兜,在他的唇上点水似地吻了一下,柔声道:“相公,你还是背我吧,小昭喜欢相公背,背一生一世,背来生来世,生生世世背下去。”
霎时间,一股热流在方学渐的胸腔中滚过,滚烫膨胀,撑得他的喉头有些哽咽,急忙点头道:“好,相公就背小昭一生一世,背小昭来生来世,生生世世背下去。”
蹲下身子让她爬到自己背上,两只手掌稳稳地托住小昭圆润的大腿,起身走上荷塘雨廊。
脚下的槐木板毕竟年代久远,踩上去咯吱作响。小昭双臂抱着他的脖子,脑袋靠在他的肩上,感觉着他坚实的肌肉,闻到男子身上浓烈的温热气息,一颗女子芳心飘飘然,沉醉一时。
正当两人沉浸在这短暂的缠绵一刻时,前面脚步声响,两个臃肿的黑影从雨廊的另一头飞速地奔了过来。方学渐清醒过来,急忙放下背上的小昭,只这一会工夫,那两个黑影就到了近前,每人背上两个大包袱,怪不得看上去臃肿不堪。
黑衣黑巾的两人想不到在这雨廊上碰到两个蒙面的“同志”飞掠的身子在三丈外停了下来,对视一眼,解下背上的包袱,一言不发,拔出腰间的长刀就砍了过来。
刀光霍霍,疾如闪电,两人的身法迅捷如奔马,瞬间逼近他的五尺之内。劲风扑面,方学渐长发乱舞,只感觉连周围的空气都被那锋利的刀刃割成了凝固的块状,压的他呼吸困难。
“起凤腾蛟”、“翻江倒海”他大喝一声,接连退出三步,手中长鞭毒蛇一般窜起,宛转狂舞,瞬间使出两记厉害招数,把两个黑衣人逼出一丈之外。小昭原来站在身后,被他后背一撞,惊叫一声,飞出两丈远,啪嗒落地。
方学渐无暇他顾,手中长鞭电闪而出,使一招熟练无比的“风卷残云”缠住一人的手腕,刚想拉扯过来,一掌毙命,眼前蓦地一花,一柄呼啸的钢刀破空而来,雪亮的刀光挡住了西沉的月亮。
他的身子猛地窜出,头上的青巾徐徐飘落一块,瞬间被凌厉的刀锋绞成十几块,蝴蝶般在空中飞舞。方学渐低头躲过致命的一刀,左拳甫出,结结实实地印上那人的小腹。
“噢”的一声惨叫,黑衣人如遭电击,嘴里一大口鲜血喷出来,身子飞回,“噗”地被后面同伴的长刀刺了个对穿,身子好像破了孔的水袋,血流“嘶嘶”飞溅。
方学渐右手一抖,鞭子急速拉回,剩下的黑衣人半身麻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死在自己的长刀之下,惊骇莫名,手腕被鞭子一带,长刀脱手,身不由己地跌撞过来,咬牙切齿地左手握拳,朝方学渐的口鼻击来。
方学渐哈哈大笑,反身一个勾踢,脚后跟准确地命中了那人的下颌,“格勒勒”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黑衣人的身子呼地飞起来,咚的一声,穿透雨廊的屋檐,瓦片翻开一大片,脑袋伸出在外,脖子下的身子凌空悬挂,双臂软绵绵地垂下,忽悠悠地飘来荡去。
方学渐有生以来这一仗打得最为漂亮,干净利索地解决两个用刀高手,一扫几个月来的颓势,心情激动之下,在原地手舞足蹈一番,正扭着屁股,猛地想起小昭的身子被自己撞飞,不知道受伤没有,收回缠在那人手腕上的鞭子,急忙跑过去扶起她的身子。
小昭哎哟连声,身子软绵绵的,揉着又痛又酥的胸部,无力地道:“相公,以后你要后退,最好事前打声招呼,我的小乳鸽可禁不住你几下撞。”
方学渐刚学会《洗髓经》神功,一时信心爆满,头脑发热之下得意忘形,忘记了平日时刻注意的收敛和风度,被小昭娇媚的声音一唤,登时冷静下来,担心刚才的大叫大嚷会惊醒山庄里的人众,急忙背起小昭,上前走到那两个黑衣汉子身前,伸手去他们的衣袋中一番摸索,掏出两叠银票、十多两银子、两块玉牌和一张画着图形的地图。
他不及细看,把这些东西全都放入自己怀中,提起角落里的那四个藏着贼赃的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