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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我惶惑了.
"妈妈!"那声音凄楚而惨烈."救救我!"
同时,那张脸开始迅速地下沉着,向着黑暗的最深处隐没,很快就不见了.我急得尖声大叫着,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想找到我的孩子,可除了那黑茫茫的一片就什么也没有了.我抓不住任何东西,只是飞快的向深渊里坠落,坠落.........
"晓荼,晓荼,你醒醒!"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柔又熟悉的口气像是一支有力的手拉住了正在黑暗里坠落的我.
我模模糊糊地开始感受到了说话声和一丝亮光,强迫着自己,我终于睁开了眼睛来.满目都是刺眼的白色,刺眼的灯光,令我一阵头昏眼花的,又闭紧了眼睛.
"晓荼妹子!"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在喊着.
这一次我听出来了,是阿根嫂的声音!我挣扎着再一次睁开了眼睛,集中目光看去,我立刻就看见了阿根嫂,她正低头看着我,一脸的担心和同情的神气.
"我.......我怎么了?我这是在哪里?"我虚弱地问.声音小得如同是在耳语.
"你这是在医院里."阿根嫂轻声说.却没有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
"我怎么了?"我再问.依稀地记起自己摔倒在车间里的事情来,那么我是哪里受了伤吗?所以我才会躺到医院里的.我动了动,想检查一下自己什么地方不对劲了.可手还没有抬起来,就只是稍稍的一动全身就立刻烧灼般地疼痛了起来,尤其是下腹部,痛得更是厉害.
孩子?!我猛地想起了这个重要的问题来.咬紧了牙,我忍着剧痛伸手向下腹摸索着,那原本隆起的腹部现在却已经是平平坦坦的了.孩子呢?我的孩子呢?孩子到哪里去了?!顿时,一种不祥的恐惧冻彻了我的全身.我连问话的勇气都没有了,只能一味的用眼睛盯着阿根嫂,紧张得呼吸都已经要停止了!可阿根嫂却躲开了我的目光,低着头塞紧了我的被子.
"阿根嫂!"我乞求地喊.
她仍然不肯看我,答非所问地说:"谢天谢地!你总算是醒过来了,只要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孩子╠╠╠╠怎么样了?"我浑身颤抖着问."请你告诉我!"
阿根嫂没有啃声,眼泪却慢慢地流了下来.
一种撕心裂肺的伤痛感像一把大铁锤般重重地击打在我的心上,我只感到眼前一黑,再一次坠入了那没有边界,没有温暖的黑暗之中.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当我再度挣扎着恢复了意识时,睁开眼睛看见的还是阿根嫂那张亲切的面容.
"阿根嫂......."我刚一张口,泪水就如决堤的洪水般奔涌而出了.
"好了,好了!"阿根嫂抱住泣不成声的我,轻声安慰着."过去的就过去了,最要紧的还是养好自己的身子."
我绝望地摇头.怎么可能会好呢?我的孩子没有了,我还活着干什么啊?
我在心中呻吟着,"我还不如死去的好!"
一想到这个"死"字,我的全身顿时就一片冰凉,像是刚被一桶雪水泡过一般,不禁打起寒战来了.但是,我同时也似乎是摆脱了一切痛苦,心情平和了许多.
"你别太伤心了,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儿,你还很年轻,还可以......."阿根嫂突然噎住了似的住了口.
我知道她会说上些"以后还会有孩子"之类的宽慰话,可这样的话对我有什么用呢?以后的孩子?!即便是有,那也不再是阿风的孩子了,那还有什么意义啊?我要那样的"以后"作什么呀?我不要只有伤心的"以后"了!
"以后还可以......还可以......"阿根嫂还在支支吾吾的,就是说不下去.
我也不追问什么,只是定定地看着天花板,心里除了对死亡的臆想之外,就别无所感了.
"你已经醒过来了?感觉怎么样?"一个陌生的声音在问.
我转过头看去,只见阿根嫂旁边站着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中年女人,正用一种医生所特有的职业眼光在看着我.
"这位是李医生."阿根嫂介绍着说,看着李医生的目光有些迫切,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但那位李医生显然并没有注意到阿根嫂的表情,她专心地给我做起一些检查来了.我像是一具死尸一样动也不动地任由着她摆布,身上尽管疼得厉害,我也无意发出半点呻吟来.
"情况比预想的要好得多,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恢复了."李医生满意地点了点头.
"李大夫,那个╠╠╠"阿根嫂想要说些什么,看了我一眼又住了口.
"哦!你已经告诉她了吧?"李医生问.然后转过头来,她以医生的职业口吻对我说道:"很遗憾,你以后不会再生育了."
第三十七章 一九九六年(6)
这,就是阿根嫂"以后"了半天都不敢说出来的宣判了.但此时此刻这个消息对于我而言只不过是像蜂子刺中了一般,仅仅是痛了一下子罢了.对一个自己已经给自己判了死刑的人来说,是早就没有什么还称得上不幸的消息了.不能生育有什么关系呢?我是不需要等到以后的啊!我听见阿根嫂和李医生的声音却听不清楚她们究竟在说些什么.我也不想听她们在说什么了,我的思想全部集中在如何去实施我的死亡上面了,啊!到那个时候我将把所有的苦难彻底地忘掉了,回归到那永远宁静的世界中去.......想到这些,我的唇边不由得浮起一个宽慰的微笑来.
"你表现得很坚强啊!"李医生露出几许赞许的神色,"这很有利于治疗,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够出院了."
她接着又说了些关于病情的话,我这才知道自己是因为流产而引起了大出血,差一点就醒不过来了.我听着她的话,就像是在听着别人的事情,心里并没有特别的惊骇,甚至在想,自己干嘛不当时就死了,这样不是很干净利落一点吗?
"你要多注意啊!"李医生叮嘱了一句就准备离开了.
"再见了!"我轻轻说道,又看了看阿根嫂,我心中涌动着无限的感激之情,暗暗想到只有来世再报答她的恩情了."再见了!阿根嫂."
如果,我还有来世的话!
李医生刚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站住了.
"你交的费用已经用完了."她对阿根嫂说:"明天中午以前你可得再去结一次帐了,否则......"
她的话点到即止了,那余意却是非常明白的.阿根嫂急忙点头答应着,但脸上却掩饰不住地有了一抹为难的神色.我乍见之下,脑中有几分钟的空白.随即我心里"咯噔"一下就明白了这里面具有什么样的含义了╠╠╠╠它,让我回到了现实之中来了.
我不清楚自己在医院已经住了多少天,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们给我做了个不小的手术,这就意味着我用了一笔不少的费用.虽然我在厂子里的时间不是很久,但我也很了解像我这种打工者是根本没有半点医疗保障或福利可言的,而且以我这样的情况来说也是谈不上什么工伤的,工厂就毫无责任负担我的一点医药费的,那么,这样一笔费用又是从何而来的呢?无须多想,我也可以猜得出这是阿根嫂在料理,但以她的经济状况来看,她又怎么一下子拿得出这么大的一笔钱来呢?我疑惑了.
"阿根嫂,我用了多少医药费?"
阿根嫂轻描淡写地."也没多少的.这个你就别操心了,好好养身体才是正事,啊!"
"到底用了多少钱呢?"我追问着,"你从哪里来的呢?"
阿根嫂被逼问不过,这才回答了."是找姐妹们凑的,你就不要管了.是我向她们借的,和你没有一点关系的,你就安心养着吧!"
她说得避重就轻地,始终都不肯说出一个具体数目来.可我已经很明白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了,当时必定是她出面向大家筹的医药费,这才能救下我的一条命来.大家全都只是靠着劳力挣那么一点工钱的辛苦人,最忌讳的就是借钱给别人的事情了,这次都肯掏钱出来真是奇迹了,真不知道当时阿根嫂该是如何费尽口舌和心机的,我虽没有亲见,但那个中的情景也是可想而知的了.
尽管我是一心想一死了之的,可现在这个念头开始慢慢在消失了,也必须要消失了!我自己倒是完全可以很容易地就用个什么法子结束了自己,一切就此解脱了.但是,那笔医药费该怎么办呢?难道我能扔下这样一个大包袱给阿根嫂,就自私地离开这个世界吗?这样的事情绝不能够有的!那样做法,我就简直不是个人了啊!那么,死亡这条路我是不能走的了.至少是在还清楚所有的债务以前,我是不能去想这件事情了.
我还得继续活下去,也必须得活下去!直到有那么一天,我能够卸下债务这个重担的时候,我个人这才有权力去决定些什么.想到这些,我开始用一种全新的观念来对待自己的生命了.我依然比任何人都要渴望着死去,但就在这一瞬间,我已经能够把这个念头硬生生地压制在心底了,我不可以有别的想法和情绪了,除了还债.
一旦下了这样一个决心,我就觉得自己立刻变成个石头人似的.心里不再感觉到有悲伤,有恐惧,有遗憾了,只有一片死一样的平静╠╠╠╠我已经不再是我自己了!
原来,生死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我又在医院里住了将近一个星期.
大部份的时间里,我都是独自在病床上躺着.看到别的产妇被亲人们呵护着,看到她们与新生的孩子相拥相亲.......我不禁感到了一阵阵锥心的剧痛.但是,我却没有水泪流下了,我的眼睛不知道何时已经干涩得如同枯涸的井了.
我蓦然发现,自己竟然失去了哭泣的功能!
这期间,偶尔也会有几个同车间的工友来医院探望一下.平时我和她们几乎是未曾有过交往的,甚至还有几分不屑她们的粗俗.她们来看看我,虽然也是跟着阿根嫂随便的来一下,可是,在我这般无依无靠之际,她们肯来这么一次,还肯给予我一份朴素的同情,这就已经很让我感激的了.我在心底发着誓:绝不能亏欠她们的血汗钱一分一厘!
但我在表面上并没有流露出什么来,就是对阿根嫂,我也是平平淡淡的,就连道谢的话也很少说一句的.我不想表白什么,只在心中铭记着这一切.
刚开始,还有些好奇的病友打听着我的情况.
"你的丈夫是在外地吗?怎么从来就不来呢?"
这是最常有的问题.我总是不出一声地看着她们,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弄得她们不知所措之极,就无法再问得下去,惟有讪笑着沉默了事.渐渐地,也就没有人再和我搭话了,甚至是,有时候她们原本谈笑得正兴高采烈的,但只要是一看见我就立刻停住了下来,满脸的别扭,似乎就连那空气也凝止了.
我变成什么样子了呢?我就真的是那么让人害怕或讨厌吗?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细细看去,我除了虚弱苍白以外,容貌和体态与过去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但是那眼神,却明显地有了某些不同.温柔,畏怯以及那迷茫的神气不知道在几时已经一扫而尽了,取而代之的,只有一种冰冷得刺骨的寒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