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蓁宁于是不再追问。
深秋的泛鹿山庄,地上的落叶覆满潮湿水雾,踩过去有一种细细碎碎的声响,一切静谧安好。
杜柏钦在她身边轻轻地问:“蓁宁——”
蓁宁听到他带了几分低沉的嗓音:“当时我离开时,你是什么心情?”
蓁宁抬头看他:“你真想知道?”
杜柏钦望着她,点点头。
“我只是非常清楚明白了一件事情,”蓁宁语调并没有埋怨,一字一字清晰温柔的声音:“如果男人要走,绝不要留。”
杜柏钦忽然开口:“蓁宁,如果我现在求婚,你会不会觉得太快?”
蓁宁这才是真正地吓到了。
杜柏钦看着她,冷锐如刀锋的面容稍稍柔和,眼底浅浅地浮起了一丝笑意:“束小姐可否先透露一下何种款式指环胜算较大?”
蓁宁回过神来,笑吟吟地逗他:“受宠若惊啊,我何当得起如此圣恩。”
杜柏钦加深了笑容:“我会向你求婚的,很快,我发誓。”
☆、6
蓁宁早上起来看到窗台的光线。
枕边好像还留着他的吻,他一早起来开会去了。
两个人昨晚在泛鹿山庄的露台对着夜色喝光了两支香槟,后来还是司机将他们送回了城中。
蓁宁躺在床上,想起他的话:“蓁宁,如果我现在求婚,你会不会觉得太快?”
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这般利落直接,出人意表,果然是杜柏钦的风格。
蓁宁下楼吃了早餐,回到二楼的起居室,她打开自己的电脑,并没有启用风家的信息库,而是使用了网络搜索引擎。
网页上显示的是那一段她已经看过无数次的历史,一九八八年十一月一日,下午三点四十分,国王在伏空军事基地观看军事演习之后,乘飞机返回康铎,飞机在起飞十五分钟之后在空中起火爆炸,国王拓摩杜沃尔三世以及二十三名随从和机组人员全部遇难。
消息传出,举国震惊。
这一日,是墨撒兰历史上最为黑暗的一天,历史上称为血色的十一月。
杜柏钦的父亲今钦杜沃尔公爵,时任国防部长和陆军总参谋长,本来的行程是随机陪同国王回到首都,不知何种缘故,在飞机起飞的最后一刻,却没有登机。
卡拉宫殿内的王储,也就是后来的平策公主的父亲,下令内阁立刻成立事故调查委员会,由首相亲自签署的密令,军方在十二个小时之后秘密逮捕了今钦杜沃尔。
而后墨撒兰政坛剧变,墨撒兰第二豪门的家族一夜之间凋零衰落,除却世袭的家族尊贵姓氏得以保存,杜沃尔公爵被削去爵位,而后被军方软禁,由妻儿陪着在泛鹿庄园过了十多年,直至医院骤然病逝,这段历史才算真正地画上了一个充满谜团的句号。
蓁宁看着那些风云诡谲的历史资料一页一页地从眼前翻过去,眼前有些晕眩,这里面牵扯到的人和事实在太广,她无法把握,她知道,她需要和父亲谈一谈。
她看着日历上的日期,她在康铎已经呆了近两个月,临近传统农历春节,她也该回家探望双亲,她知道,她要和父亲谈一谈这件事。
康铎城北区,掸光大楼,墨撒兰国防部所在地。
冬天的日光淡淡地从露天的高耸玻璃窗中照入。
一位穿着深蓝军装的老人,昂首阔步地穿过宽敞的走廊。
十楼的士兵向他敬礼:“上将阁下。”
将维上将头发须皆白,精神矍铄,戎装笔直,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杜柏钦那位美艳的女秘书引着他来到的办公室,敲了敲门:“殿下,将维上将来访。”
一位穿着白衬衣的高挑男子闻言立刻从桌子后站起来,他迅速推开椅子站起来,疾步上前及时地替老人拉开了门。
将维上将大力地拍了怕他的肩膀,露出笑容:“柏钦!”
杜柏钦同他握手,神色恭敬:“将维伯伯。”
将维上将说:“有一阵子没见,母亲最近可好?”
杜柏钦答:“挺好。”
“弟弟妹妹呢?”
“挺好。”
“你呢?”
“也挺好。”
将维上将大笑:“我昨天刚刚回国,听说你最近心情不错?”
杜柏钦扯嘴角笑笑:“我看您是退休之后太闲了。”
杜柏钦起身朝储物柜走去:“我给您泡茶。”
沸腾的水倾注而下,水底一抹绿色氤氲开来,两人开始谈公事。
杜柏钦侧着脸有些谨慎地开口:“关于在雷岛屿的部署,军方有些争执。”
将维上将说:“梅杰怎么处理的?”
杜柏钦答:“议会持保守意见,但尚在包容范围之内。”
将维上将骂了一句:“这个老狐狸!”
杜柏钦轻笑一声。
将维上将问:“你怎么看?”
杜柏钦点点了桌面上的作战地图:“我已经将东海沿岸的军事力量调配过来,包括在外沙海的部署,贝兹领导着武装反对派盘踞在南方多年,根基深到我们或许都没有办法估算,国会那群人过于盲目乐观了,我三年前与他打过交道,此人不可小觑,是个真正阴谋家。”
将维上将手按在沙发扶手上,取过烟斗,口气依然是闲谈式的:“柏钦,下个月的军事演练非常重要,听我说,你手下必须训练一支精良的飞行队伍,目标是十分钟之内摧毁贝兹武装组织的所有重要基础设施。”
杜柏钦神色一震,随即静静地点了点头。
将维上将赞许地点点头,慢慢地吸了一口烟。
他看着眼前这个丰神俊朗的年轻人,他是他的部下,他的学生,他半世老友的儿子,更是他们这一辈的子孙中,最杰出的一位继任者。
掸光大楼十层的空军少将办公室,绝不是他的成就的终点。
将维上将语气慢慢地严肃起来:“我这次回来,听到一些风声。”
杜柏钦牵牵嘴角,没有做声。
将维上将语气是平和的,但的的确确的带了谨慎:“I hate to say,但是柏钦,听我的建议,放弃你的调查。”
杜柏钦面容镇定,他没有说话。
将维上将说:“梅杰跟我谈过此事,放弃吧。”
杜柏钦有些倔强的语气:“您明明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
将维上将磕了磕烟斗的灰:“正因为我是你父亲的至交,我才不希望你太过执着,柏钦,你尚年轻,仕途大有作为,我们一班老臣跟随你父亲多年,对你期望甚大,我们不能乱了大谋,你定当一路升迁,直至统领三军,但是现在听我说,放弃调查。”
杜柏钦毫无转圜:“不。”
将维上将声若洪钟:“你再说一次!”
杜柏钦无畏无惧地望着他:“将维伯伯,不。”
将维上将猛地一拍桌子:“臭脾气跟你父亲一模一样!”
杜柏钦有些郁郁地说:“关于这件事情,您不能阻止我。”
将维上将看着他带了冷峻的面容,忽然就叹了口气,站起来拍了怕:“你先考虑一下,我们再来商量这件事。”
杜柏钦站在国会厅大厦,伊奢陪同着他走出,低声禀报:“殿下,接到巴黎来电。”
杜柏钦低醇声线有些沙哑:“将我电话拿过来。”
伊奢见他面有倦色:“我安排司机过来。”
杜柏钦出言阻止:“不用了。”
他坐入自己的车中。
伊奢拉开了一边的车,迅速指挥着随扈警卫驱车跟上。
杜柏钦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拨通电话带上耳机。
那端传来母亲温柔的声音:“柏钦。”
杜柏钦应:“妈妈。”
杜沃尔公爵夫人的声音一贯的优雅:“身体还好?”
杜柏钦答:“好。”
杜沃尔公爵夫人说:“今天——将先生致电给我。”
杜柏钦蹙着眉头静静地听着。
杜沃尔公爵夫人轻轻地说:“你爸爸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杜柏钦心头闪过一丝烦躁:“你也是要我停手?”
杜沃尔公爵夫人说:“妈妈希望你好。”
杜柏钦冷笑一声:“旁人已经淡忘就算了,您还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被迫放弃他钟爱一生的事业,甚至包括四年前在医院的病发——”
杜沃尔公爵夫人说:“爸爸最后些年已经看开,你们三个都长大,他离去时候很放心。”
杜柏钦沉沉地一句:“他过世那一刻为何你不在国内?”
那端忽然没了声音,过了好久,杜沃尔公爵夫人才细声问:“柏钦,你恨妈妈是不是?”
杜柏钦默默忍耐着低声答:“没有。”
他过了一会儿又说:“家族有家族的尊严,妈妈,我无法让他这般不清不白地过去。”
杜沃尔公爵夫人声音透出一丝怅惘:“你秉性脾气真是最像他,怪不得他这么疼你”
杜柏钦心头复杂难陈。
杜沃尔公爵夫人低柔声音带了一丝哽咽:“柏钦,妈妈已经失去了你爸爸,余下的三个孩子,我不想你们再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黑色的轿车驶入车库。
伊奢站在车旁,默默地看着黑漆漆的车窗。
杜柏钦坐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动手推开了车门。
伊奢趋前一步:“殿下”
杜柏钦面无表情一张脸,对他略一摇头。
伊奢抬手阻止了身后的侍卫,立体车库的大风呼啸着吹过,一行人默不作声地看着那个高挑孤独的身影大步穿过通道,黑色风衣的一角消失在了转角的电梯处。
车子驰骋在深夜的康铎。
肯辛顿花园公寓灯火远远可见。
警卫依次放行。
为首的那辆黑色的大车前灯一照,未见一丝减速,飞快地通过了警卫岗,卫兵甚至未来得及敬一个礼。
房子的大门半敞开,伊奢将车停在车道上,看到门口奔出一个女子,漆黑长发,白衫外套了一件风衣,笑吟吟地迎面拥抱住了车上下来的高大男人。
男人的一身的戾气淡去,一整天的郁郁神色终于有了一丝轻松。
伊奢返身指挥着侍卫的交接工作。
佣人轻轻地合上大门。
杜柏钦嗅到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怎么还没睡?”
蓁宁笑着说:“唔,我今天在花园采了几株花,正在研究植物特性。”
她在大学里学的就是生物科学,一直对植物有着出类拔萃的触觉和敏感,杜柏钦丝毫不意外她毕业后会从事调香师的工作,墨撒兰有着丰富的植物资源,即使是肯辛顿一个公寓的花园后院,也种植了大量的珍稀花草。
蓁宁陪着他在花房餐厅,在灯下细细看他,英挺眉目略有倦怠之色。
工作到此时方才有空喝碗汤,强度和压力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
杜柏钦说:“改日约设计师来,将一楼的偏厅给你做工作室。”
蓁宁想了想说:“现在有点赶,等我回来先吧。”
杜柏钦点点头:“也好。”
杜柏钦洗了澡坐在床边擦头发,看到房间里没有人,低声唤她:“蓁宁。”
蓁宁正在外面起居室替他收拾散落在沙发上的衬衣领带,闻言俏声应了一句:“是,殿下。”
杜柏钦看到厅外年轻的女子回头来,晶莹脸孔有一种熠熠生辉的神采。
恍然一种不真切的幸福感。
蓁宁笑着走到他的跟前,看着眼前的男人,半湿的凌乱头发,日间总是不假辞色的冷漠的面容终于有些许松懈,显出这个年龄的一丝柔软的稚气。
杜柏钦抬眸望她:“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