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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词、刺绣、琴棋书画、礼仪妆容这些令都是姚荡最为深恶痛绝的,现在却成了她每天生活的
全部重心。每个人都要求她做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包括四哥,或者应该说尤其是四哥。
这段时日里,姚荡唯一放松过的两天,是因为将军府来了个不速之客。
对其他人来说是不死之身,但对姚荡来说是绝对的福音!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被送来均国替代苏步钦的步步高。
第一次前来拜访的时候,他就说了一段很让姚荡心花怒放的话,“听别人说何将军找到了失散多年
的闺女,这姑娘从小在玄国宫家长大,眼睛又大又漂亮,性子直率得很,那身段比例别挺有多匀称了,
简直就是天生的衣裳架子,别家小姐都羡慕死了。最重要的是,她那张小嘴甜死人,见谁都懂得讨好
我一听就觉得,这不是十三荡吗?哈,果然还真是!”
后来姚荡冷静下来中知道,如此抽索的描述怎么可能具体到她身上?!
他分明一早就知道这个人是她,掰好了说辞才来的。
隔天,他又一次准时报到“以让她熟悉均国为由,带着她溜出将军府,逛市集去了。
细细算来,这还是姚荡来了均国都城后,头一回认认真真地逛。
兴许是因为陪在身边的是步步高,她甚至还有那么一丝恍惚,像是回到了从前,还在琉阳。那时候
她还不认识苏步钦,也不知道天下间有人带着那么多仇恨话,更预料不到这个人往后会和自己有那么多
的交集。
“怎么样,均国的市集很热闹吧?”
趁着她走神,苏步高把她拉进了就近的茶馆里,说不清是得意还是询问的话传进了姚荡耳中。
她定了定神,看小二兴冲冲地迎上来,豪爽地送了两杯试饮的茶。品了口不知名的香茶,她心情颇
好地打量起这家茶馆。的确热闹,在玄国,有兴致这般聚成一团品茶的人不多,大侠更喜欢凑一块儿大
碗嚼酒。
茶馆正中有个大方台,台子的正上方还悬挂着偌大的棋盘,零星错落的黑白子构成了一盘残局。姚
荡不太懂围棋,目光也就没逗留太久。
“这地方除了供人饮茶,还会有不少士子来这儿下棋。若是遇上好的棋局,那头大棋盘上会有人同
摆了。”
“哇,这里的人娱乐生活好丰富。”姚荡只是随口赞了声,事实上,这种文绉绉的娱乐项目,她一
点都不觉得欣羡。男人嘛,就该像他们玄国的,闲来无事唱唱小调,喝喝小酒,打打小架。
“丰富?你若是见过一次恐怕就不会这么说了。”苏步高哼了一声,显得有些孩子气,“这种大棋
局,被这儿的人称作国杀。开局前要抽签,一方代表均国,另一方代表我们玄国。据说这些年已经没这
种事了,早些时候,代表玄国的那方如果输了,质子会被拉出来溜街。”
“什么事溜街?”又不是狗,怎么溜?
“绑在马车后头,被拖着跑”
“早些时日那也就是说苏步钦那时候”见生生高点了点头,姚荡嘴一扁,没声了。一直知
道他能活下来不容易,没想过会如此的艰涩。人家皇子含着金汤勺锦衣玉食,而他却腹背受敌,难熬的
不只是那些个皮肉之伤,是眼看着自尊被一次次践踏,却无能为力。
“唉,来了这儿我常在想,如果当初被送来的人是我,恐怕我绝对没办法像哥那样撑下去。”他感
慨地叹了声,这些年玄国国力强盛了,连带的质子待遇也全然不同了,他没领教过苏步钦当年的日子,
但从市井的一些流传间所拼凑出的大概,也够他心惊肉跳了,“你看对面那赌坊。”
“该不会也是苏步钦开的吧?”前车之览让她不自觉地往这方面朕想。
闻言,苏步高赏了她一道白眼,“如果是我哥开的倒好了,那家赌坊的老极呀,曾经还透我哥它狗食呢。”
“那他它了吗?”
“又旦替了他。”
姚荡松了口气,她仿佛能从苏步高的描述中看到当初的场景,也终于明白旦旦为什么会那么护主,
这两个人当真是一对共患难过的主仆,那时候的他们天天都活在水深火热里。
“可还有很多事,是又旦替不了的,等你有机会见到他,自己问他吧。”
“或许没有机会再见面了。”姚荡怅然地垂下眼帘,自她从军营逃出那一刻,他们就错过了吧。他
会不会以为她辜负他的信任,开始认定当初他被幽禁的事与她有关?
“末必吧,我哥倘若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你还能认识他吗?”
是啊,他的确有一股仿佛任何力量都动摇不了的信念。然而,对仇恨如是,对她也会如是吗?
“他一定没和你说过吧?我先前在信里叮嘱过他几次,让他帮忙好好机场大巴你,免得我不在,四
爷又刚好行商去了,你闯了祸也没人收拾。结果,他竟然以为我们两情相悦,还信誓旦旦地在信里跟我
说”他顿了顿,开始模仿起苏步钦的语气,“亲兄弟明算帐!你要什么我都让,但是那个叫姚荡的
女人,我要了。”
姚荡很诧异,印象里步步高和苏步钦就算真见过面,次数不会多,可他竟然能把苏步钦的口吻拿捏
得如此炉火纯青。更让她诧异的是苏步钦的那番话,至少,他从未当着她的面这么说过。
即便她曾经在城搂上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逼供,他给的回答仍然很伤人。
“咳!我说,你有毛病是不是,一边和我说你哥性子软弱,会被欺负,要多照顾他,一边又把我说
得好像只会闯祸,还托他照顾我。你是想怎样啊?”姚荡不自在地咳了声,掩去了那些个动容后的小心
思。她不敢去想,怕想深了,会发了疯似的想见他一面。
“你对我来说就像最亲的妹妹,他又是我最亲的哥哥,我不在,很多事顾不过来,当然喜欢最亲的
两个人能互相扶持了。”
“互相扶持?难道你不知道你哥有多恨姚家吗?”
“我当然知道,你爹确实可恨,可你没罪。所以我才会特意跟我哥这么说,期望他对你能留情吧。
若姚家还有干净的人,那就只有你。”
“你也别把话说的那么绝啊,好像我们姚家各个都是从淤泥里钻出来似的,我四哥也很干净啊。”
“哈!”这话,让苏步高冷不丁地溢出一声笑,“你那些个兄弟姐妹,也就仗着姚家的气焰,为非
作歹仗势欺人罢了。可真正得你爹真传的,非姚寅莫属,这一辈里头,就他最不干净。”
“呸”能让姚荡坚持的东西不多,除了对苏步钦的喜欢,就是对姚寅的崇拜。基本上正常人都
会受不了别人辱没自己的崇拜,这一点上,姚荡很正常。
“那你告诉我,商人有几个干净的。如果他够干净,会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地勾结均国救出姚家?
我哥心思那么缜密,都没料到姚寅有这一招。还有,如果他行事够磊落,我哥也不至于被他逼得骑虎难
下,以至于兵行险招。”
“慢点,慢点,这话得讲清楚。什么叫逼得他骑虎难下?”姚荡很快就在他的话中捕投到了重点。
她隐约能感觉到,不该刨根究底问下去,结局不会是她想要的,结果还是没能忍住。
“这还用问吗?姚寅是什么头脑,他会不清楚你爹开口说要定了我哥的罪之后,会是什么结果?”
“知道又怎样?”这连她都能猜到。
“不怎样,只是与其等我哥做足准备再对姚家下手,不如他先行一步,这边部署好了一切,那边刚
好事发。我哥忍了那么久,差点就要把这仇恨压下去了,你就不好奇他为什么会幽禁的事儿还没沏底闹
完,就迫不及待地参姚家?因为他若不参,那个没脑子的太子就会先下手。到时候,就算他有三头六
臂、都保不了你。”
这话说得过去,不是苏步钦参的奏折,他就没权利干涉这件事,皇上也没理由不把这交给太子办。
而事实上,太子也原本就打算这么做了。
但这也不能说明跟四哥有关,“太子又不听命于四哥。”
“那们爷的确不会听命于任何人,可他冲动,经不起怂恿。只要有人告诉他,皇上不过是想借他人
之手除了姚家,为了哄父皇开心,他就会按捺不住。”苏步高说得很冷静,对那们太子殿下,他是比雄
都了解,那压根儿就不是个做太子的料。
“四哥怎么会犯这个险,如果苏步钦诛了姚家九族呢?皇上那么想让姚家死,又万一他独断专行呢?那他就算部署得再精密,到时候也救不了。”
“你难道就没想过,姚寅当初连夜离开琉阳的时候,为什么不能带上你吗?他不是对你最好吗?况且,当初你又不在姚家,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带着你连夜出城,不是难事吧?”
“我当时在太子府,他根本找不到我。”她不信,仍旧想尽办法替四哥找借口。
“别傻了,姚家四爷是什么人,在琉阳城他就算找只妈蚁,说不定都能找到。留正像,我哥会心
软,就算父皇再坚持,他也总有办法帮姚家铺条活路出来。反之,一旦发观你被带走了,我哥会发疯,
他疯起来会做出什么事,连我都猜不到。”
——好个屁!你该不会是还在想只要姚寅没事,就会回来救你?得了吧,他就算有这个能耐,救的
也是姚家不是你。
——有什么不同,我也是姚家人啊。
——你还真不爱计较。即便是被利用,你也无所谓?
——什么意思?
——没什么,随便感叹下不行啊。
姚荡猛然记起了临出琉阳时,和又旦之间的交谈。
其实不是什么随便感叹,他是意有所指,似乎所有人都看穿了姚寅的意图,只有她,还在天真地以
为四哥仍日是一心对她好。
如今,就算知道了真相又怎样,她有资格恨吗?即便他真的是打马而过顺手把她一块儿救了,她也
无话可说。旁人眼里,看得姚家的挥煌荣耀,看不到姚家的罪孽深重,都以为是她一场错爱害得自己家
破人亡。
无论四哥怎么做,她似乎理应配合,想来,当时的情境下,那或许是唯一能保证全家都平安的办法,相比之下她被严刑逼供受点皮肉伤,又算得了什么?
这是三岁孩童都会计转的得失,即使是最珍贵的金枝玉叶之躯,也比不过上百条人命。
而她,不是四哥的血亲,又凭什么奢望他不计回报地付出?
所以姚荡选择一如既往地装傻,没有人提,她也不去问,真相如何早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将军府突然将苏步高列入拒绝往来户,她没有发言权,只能认了。
可是他们对她的要求越来越不切实际,形同软禁。要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排了一堆课程,闲暇
时间就只准待在园子里练练字,绣绣花。讲话要轻声细语,走路不能带风,坐个位子只能沾半张凳子,
读书再也不能抛头露面去学堂,还要玩什么一对一教学,简直去他娘的!
哦,对,“去他娘的”这种粗鄙脏话,也是坚决不准说的,据说在均国讲脏话已经上升成为不知廉
耻的罪行。
“去他娘的!”突然,这一声与良好涵养完令不搭调的咒骂,还是从姚荡腹腔中酝酿而出。
她受够了,为什么非要过这种日子?
想着,她把顶在头上的碗拿下,用力摔在地上,任它碎了一地,请脆声响惊醒了一旁手握戒尺正在
打瞌膳的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