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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凡勉强堆起了笑脸一一应付,他的心头却很沉重,别人从纪纲的脸上只看到了一派忠心耿直,而萧凡却看到了别的东西。
纪纲眼中看到的不是萧凡本人,而是萧凡头上的耀眼光环,那光环代表着强大的权势,代表着天子的恩宠,代表着奸党深厚的靠山,纪纲拜的不是萧凡本人,他拜的是权势,作为一个籍籍无名的草民,他迫切的需要它,但他将自己的这种需要隐藏得很好。
此人将来若掌了权”恐怕对朱允坟,对他萧凡,甚至对整个大明朝堂都不是件好事。
萧凡看了他一眼,突然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他觉得今日的决定也许给将来埋下了一个祸患,如此心机深沉阴险的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奸臣贼子,自己有把握拿捏住他吗?有朝一日他得了婆,成了气候,那时自己怎么办?
随即萧凡又释然,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自己已是高高在上的权臣,还怕拿捏不住一个刚进朝堂,任何根基都没有的草民?自己能收他,将来也能杀他!这是锦衣卫指挥使的自信。
收纪纲入门下后,礼部官员走上前陪着笑道:“状元公,时辰不早了,是不是可以上马夸官了?”
萧凡点了点头,微笑着抓住了面前骏马的缰绳,正待将脚放进马镫子提身上马,忽听纪纲一声大叫道:“侯爷且慢,放着我来!”
众人尽皆一楞,只见纪纲神态恭谨的在马镫前跪下,双手撑地”将整个背脊放平,然后扭头向萧凡道:“请侯爷上马!”
纪纲的意思很明显,要萧凡踩着他的背脊轻松跨上马,这样的举动,简直是大户人家的奴仆才做得出的,而纪纲以今科武榜眼的身份做出这等低贱之事,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周围的奸党们见此情形,纷纷朝萧凡露出羡慕的目光,唯有曹毅见纪纲如此作态”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萧凡心头愈发沉重。
&nbā的心思太深了,心思越深,代表着他的野心越大,将来他要得到多少才能对得起他今日的付出?
这个人很危险,以后一定要小心提防!
萧凡在心中暗暗提醒自己,面上却露出赞许的微笑”老实不客气的一抬腿”踩着纪纲的背脊跨上了马。
直到萧凡在马上坐定,纪纲才缓缓站直了身子,无视不少围观官员对他宴出的鄙夷目光”他的神情却显得非常欣喜,仿佛萧凡踩着他的背脊上马对他而言是一件很荣耀的事。
萧凡骑在马上冷冷扫了他一眼,道:“夸官过后,来我府上一叙。”
纪纲闻言大喜,又朝萧凡跪拜下去,大声道:“是!多谢侯爷抬举草民!”
礼部官员一挥手,队伍前方的衙役狠狠一敲手上铜锣,武举三甲的游街夸官正式开始。
&nbā帽,从镇抚司衙门出发”一转到了西市,沿路所有百姓尽皆朝三人行跪拜大礼,一众锦衣卫下属则兴高采烈走在队伍前方,而朝中的奸党们则围在萧凡身旁,众人一边走一边高声谈笑,至于高中榜眼和探huā的两位,则非常自觉的落后许多步,很低调的远远跟在萧凡马后”不敢抢萧凡半点风采。
萧凡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不时在马上客气的朝沿路两旁的百姓拱手致意,这武状元当得太心虚,到现在萧凡都觉得如同置身于一场荒谬的梦境之中,令他分外纠结。
扭过头”新任的太常丰卿解缙一脸灿烂的笑容走在萧凡马旁。
萧凡眼光闪烁,他忽然想起,这位历史上有名的大才子也是被纪纲活活整死的,而且是大冬天的把他灌醉了,然后埋进雪里,活活把他给冻死,下场很凄惨
弯下腰,萧凡低声问道:“解学士”,”,解缙急忙拱手:“大人有何吩咐?”
“没吩咐,就问一下你,觉得咱们后面那位今科榜眼怎样?”
解缙想了想,道:“看上去倒像一条磊落忠心的汉子”不过”,“不过什么?”
“不过不知道为何,下官看到他就觉得全身发冷”
萧凡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道:,“觉得冷就对了,如果他上辈子把你阉了,今日你见到他就该感到蛋疼了”
解缙睁大了迷茫的双眼,一脸莫名其妙:“”
“会写书吗?”
解缙茫然点头:“会。”
“把他写进书里,写死他。
解缙:“”,”
漫长的游街夸官不知过了多久才结束,萧凡由衷的松了口气,对别人来说”这或许是一生中最风光荣耀的时刻”可对他来说却如同在地狱中煎熬一般难受。
回了衙门,萧凡换上了指挥使的官服,非常低调的从衙门后门坐官轿回了府。
刚跨进府门便吩咐平人闭门谢客,任何人都不见。
半个时辰后,萧府大门的门槛上坐着一位神情沮丧的红袍大汉”两手的手指弯曲,跟猫爪子似的使劲挠着萧府的大门,挠着挠着,大汉痛哭失声。
“侯爷,侯爷!您不是说要草民过府一叙吗?怎么不让我进呐,当官的都是骗子”,”
下人隔着门缝看着那位红袍大汉哭得很伤心,哭着哭着,红袍大汉趴在门口睡着了
一像个委屈的孩子般,睡着了
浑然忘记放了纪纲鸽子的萧凡正在府里的内堂坐着,他现在有客人。
客人不算陌生,久违的陈家商号掌柜,练莺儿。
陈莺儿垂着头”两眼盯着自己的脚尖”眼眶却微微泛了红。
心上的人儿近在咫尺,可却如同隔着比天涯更遥远的鸿沟,将她和他远远分成两端,她在一端痛得撕心裂肺,他在另一端笑看云卷云舒。
这一见,慰藉了相思,可心口的疼痛却愈发清晰,彻骨。
不论时光过了多久”当初的影像分明还清清楚楚留在陈莺儿的脑海中,那么的鲜亮生动,仿佛一闭上眼,梦魂牵萦的人儿便出现在眼前”如空气般透明,不可捉摸,却无处不在。
每次看到萧凡,陈莺儿总有一种刻骨铭心的痛,当年萧凡穷困潦倒,却坚持带着画眉离开了陈家,宁愿衣食无着,宁愿上街要饭,也不肯在陈家待下去,他仰天狂笑出门离去的背影,这两年来一直在她心间萦绕,直到他离开,她才发现自己的魂魄精气也离开了自己的身躯,随着他一同消失,只剩下一地支离破碎的相思”和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昏昏噩噩过着每一个孤独悔恨的日子。
如果时间回到两年前,她换一种态度对他好,对他温柔体贴,言听计从”像所有贤惠的妻子对待丈夫一样小心细心,他还会不会离开?今日两两相对”还会不会是这种相顾沉默的气氛?
陈莺儿苦笑,也许”他终究还是会离开的吧,他这一生注定不是池中之物”陈家那个小小的安乐窝,不可能困得住一只心怀壮志的雄鹰。
陈莺儿抬眼注视着萧凡,看着如今萧凡穿着绸罗锦缎,虽如从前一模一样的相貌”可眉宇间却已十足上位者华贵雍容的气度,和不怒自威的压迫感,那是一种极大的自信表现”仿佛可以一手掌控世间万物生灵的神明”高高在上”俯视众生。
昔日寄人篱下的商家赘婿”如今潜龙腾渊,翱翔九霄,以往在陈家的种种”是否已成了他最不堪最不愿回忆的往事?那么,面对自己这个曾经的未婚妻子,他是否也不愿想起,甚至恨不得此生不再相见?
今日主动登萧府的门,错了吗?
这一刻,陈莺儿几乎想站起来扭头便走”她无法在这种沉默的气氛中保持淡定,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迎着陈莺儿痴痴的幽怨目光,萧凡也禁不住心旌激荡。
从北平回到京师两个多月了”从酷热的严暑一直到微寒的早秋,萧凡为应对朱棣将来的谋反而各处奔忙,一直没有见过陈莺儿。倒不是故意躲着她,确实是因为太忙”离朱棣谋反的日子越来越近,朝中诸事繁多,萧凡几乎每天都是拖着疲惫的身躯从衙门里回来,回了家鞋子都不脱便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连跟三位夫人说话的空闲都没有,怎有时间去见陈莺儿?
看着面前的陈莺儿幽怨尤怜的模样,萧凡心底忍不住赞叹,她真是越来越美了,以前一直觉得她的五官精致,然她的眉毛却略嫌浓粗”给人一种盛气凌人的压迫感,可今日才发现陈莺儿的眉毛不知什么时候微微修饰过,用黛笔将它描细,堪堪如两片羸弱柳叶,这样整个人看起来比以前舒服多了。
太久不见,萧凡感到有些生疏,以往她是下属,自己是上司,就算不聊私事,总能说一些公事,可今日却不知为何气氛很沉闷,仿佛有许多话无从说起。
清了清嗓子,萧凡还是打破了沉默,终于开口说道:“沙发。”
陈莺儿愕然:“”
“咳咳,我的意思是,陈掌柜最近可好?”
陈莺儿低下头”晶莹的泪珠儿滴落在她的手背上,碰撞,绽裂
“我很好。你呢?”
萧凡看着她落泪,心底忍不住叹息,对这个女人,他的感觉很复杂。
她代表着曾经的不快,也代表着一段很珍贵永不复来的记忆。
萧凡不是傻子,他知道这两年来,陈莺儿默默为自己做了很多事,从抓道衍和尚”到与锦衣卫合作开商号,为锦衣卫收集北方的情报打掩护,甚至将触角伸进了北平城中,与朱棣建立了买卖关系,为朝廷将来的平叛之战埋下了伏笔,更且及时的通风报信,帮自己截下了意欲潜逃回北平的燕王三子
桩桩件件,加起来太多了。一个女人如此心甘情愿默默为一个男人做这么多事,这代表了什么含义,傻子都清楚了。
萧凡不是傻子”他当然明白陈莺儿的意思。
美人恩重,何忍负之?看着她坐在一侧默默拭泪,萧凡甚至隐隐感到了几分心疼。
也许把她收进房算了?两三年过去”什么恩怨都应该烟消云散了,她付出一切来迎合讨好自己,自己堂堂男子汉”总不能比女人的气量还小吧?
可是“自己喜欢她吗?
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萧凡是个活得很明白的人,日子过得明白,感情也要明明白白。
他希望男女之情简简单单”中间绝不允许掺杂任何瑕疵。
所以,在没想明白这个重要的问题前,萧凡觉得不能轻易向陈莺儿做出承诺,连提都不能提,免得害人害己。
于是萧凡很快转移了话题。
“我也很好,最近运气不错,哈哈陈掌柜,最近商号生意可好?”
陈莺儿垂头低声道:“有了锦衣卫和朝中各位大人的关照,陈家商号如今已是大明的赫赫官商,怎么可能不好?”
“你好我就好家中伯父可好?”
“家父身体尚康健,我弟弟陈宁在曹千户的一纸关照下,也入了锦衣卫,蒙曹千户照顾,陈宁现在当上了总旗”手下也管着五十来号人”
“叫你弟弟好好干,只要我在锦衣卫,你弟弟的前程自然远大,最近商号发展缺银子吗?我这一年七抠八索的贪了,啊不,攒了好几万两银子,要用银子尽管开。”我私平补贴给你”
陈莺儿本来满怀苦涩悲戚”却被萧凡一番东拉西扯弄得有些糊涂,抬起头好奇的看了他一眼,樱唇微张,低声道:“大人你,你怎么了?为何对我如此如此关心?”
萧凡俊脸浮上几分忧虑,沉声道:“这个你先别问,我只问你”陈家商号最近有什么难处吗?”
“没有。”
“有难处就说,没难处制造难处也要说。”
“真的没有。大人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