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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他们对波德莱尔的研究很简单,平平常常,而他们对现代作品的研究就连这种平平常常都
显不出来。当我就夏多布里昂、巴尔扎克、维克多·雨果向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提问时—
—往昔她的父母全接待过这些人,她自己也隐约见过他们——她嘲笑我对这些人十分佩服。
象她刚刚对一些贵族大老爷或一些政治家讲一些挖苦的话一样,也对他们讲上一些挖苦的
话。她对这些作家品评很苛刻,说他们正是缺少下列的优秀品质:谦虚,不自我炫耀,满足
于一种朴实的艺术,恰到好处而不再多加一笔,避免口若悬河以显得可笑。随机应变,总
之,缺少那些判断适度,简单朴素的品格。人们告诉她,一个真正有价值的人会达到具有这
些品格的高度。看得出来,她毫不犹豫将一些人放在这些作家之上。也说不定那些人由于具
有这些品格,确实能胜过巴尔扎克、雨果、维尼式的人物,或在一间客厅里,一次学会上,
一次大臣会议上,能胜过莫莱②,冯塔那③,维特罗尔④,贝索⑤,巴斯基埃⑥,勒布伦
⑦,萨方迪⑧,或达吕⑨。
①(前)伊特鲁立亚为意大利古地区名。
②莫莱伯爵(1781—1855),参加过第一帝国政府,后拥护七月王朝,1836—1839年
任路易-菲利浦政府的首相。
③冯塔那(1757—1821),曾拥护法国大革命,但又被革命暴力吓破了胆。为重建帝国
的倡导人之一。“百日事变”时,他没有响应拿破仑的召唤,因此得到路易十八的青睐,曾
任国务大臣。
④维特罗尔男爵(1774—1854),曾在孔德反革命军队中战斗,后投到帝国一边,但又
参与了泰勒朗的阴谋活动,无论是查理第十还是路易-菲利浦都未能使他实现自己的野心,
但他始终是狂热的保皇党。
⑤贝索(1816—1880),因政治活动成功先后获男爵及公爵称号,1851年拒绝效忠第
二帝国。1871年以后,曾被任命为高师校长。
⑥巴斯基埃(1767—1862),恐怖时期被关进监狱,效忠帝国和路易十八,参加过黎希
留和德卡兹内阁,被路易-菲利浦任命为元老院主席。
⑦勒布伦(1785—1873),七月王朝时期大为走红,拿破仑第三接纳他进了参议院,写过不少悲剧、诗歌。
⑧萨方迪伯爵(1795—1856),先后效忠于拿破仑和路易十八、查理第十、路易-菲利浦。
⑨达昌(1767—1829),先拥护革命,恐怖时期被捕入狱。曾为拿破仑勇敢作战。1819
年成为法兰西元老院成员。
“这就象司汤达的小说一样。你好象很佩服司汤达,可你如果用这种语气与他谈话。那
就会叫他大吃一惊了。我父亲在梅里美先生——至少这一位是个天才人物——家里经常见到
司汤达,他常常对我说佩耶(这是他的真名)俗不可耐,但在晚宴上又十分风趣,叫人简直
无法相信他会写出那样的书。再说,你大概也看到了,德·巴尔扎克先生对他极度赞美时,
他是怎样耸肩膀来回答的。至少在这一点上,他是出身高贵的人。”
所有这些伟人,她都有他们的真迹。她的家庭与这些人有过这样特殊的关系,她以此自
夸,似乎认为与象我这样未能与这些人有所交往的年轻人相比,她对这些人的评论更为正确。
“我认为我可以谈论他们,因为他们常到我父亲家里来。正如很有风趣的圣伯夫所说,
有关这些人,应该相信就近看见过他们而且能够对他们的价值作出更正确的评价的人。”
有时,马车在耕地之间走上一条上坡路,我们对田地感受更真切,上坡路给田地加上了
真实的印记。像从前某些大师给自己的画幅添上一朵珍贵的小花一样,也有几株犹豫不决的
矢车菊,与贡布雷的矢车菊十分相像,追随着我们的马车。很快,我们的马匹就把这些矢车
菊甩在后面了。但是,再走几步,我们又远远看见另一株在等待着我们,早在草从中、在我
们面前竖起了它那蓝色的小星。有几株更大着胆子走过来,立在路边。于是,这些矢车菊,
与我遥远的回忆和家养的花朵一起,形成了一片星云。
我们下坡,向海岸走去。这时我们会迎面遇到步行、骑自行车、坐着蹩脚的车子或者坐
着马车上坡的姑娘。她们是这美好一天的花朵。但是她们与田间的花朵又不相像,因为每一
个姑娘都显示出某种特有的东西,这种特有的东西在另一个姑娘身上是没有的。这就使得这
一个姑娘在我们心中激起的欲望,与她的同类在一起,是不能得到满足的。某一个田庄姑娘
赶着自家的乳牛,或者半躺在小车上,某一个小铺掌柜的女儿在散步,某一个衣着华丽的小
姐坐在敞篷四轮马车的折叠式座席上,对面是她的父母。
我在梅塞格利丝一侧独自散步时,曾怀着幻想,希望有一个村姑经过,我将她拥在自己
的怀里。一天,布洛克告诉我,这种幻想并非是什么与我身外的任何事情都丝毫不相符合的
想入非非。人们路遇的所有姑娘,村姑也好,小姐也好,都随时准备实现同样的幻梦。这一
天,布洛克自然为我开辟了一个新时代,对我来说,改变了生命的价值。可我现在病魔缠
身,从不单独外出,我是注定永远也无法与她们做爱了。一个监狱中或医院中生下的孩子,
长时期以来,一直认为人的机体只能消化干面包和药,当他忽然获悉桃子、梨子、葡萄并不
仅仅是田野的装饰品,而是鲜美、可以消化的食物时。该是多么兴高采烈,欢喜若狂!即使
看守他的狱卒或他的看护不许他去采摘这些美丽的果实,对他来说,世界也显得更加美好,
生活也显得更宽厚了。我就像这个孩子一样。当我们知道,在我们身外,现实与欲望相符,
即使对我们来说,这欲望已无法实现,在我们看来它也更为美好,我们会更加有信心地依傍
着它。我们会怀着更大的快乐想到,假设这种欲望得到了满足,那该是怎样的生活!当然要
做到这一点,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能够暂时从我们的思想中排除那个小小的偶然的特殊的障
碍。正是这个障碍,使我们的这个欲望无法得到满足。自从我知道可以亲吻从身旁经过的美
丽姑娘的双颊那一天开始,我对她们的内心活动就变得十分好奇起来,这个宇宙对我也显得
更有兴味了。
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的马车飞快奔弛。我刚刚来得及看清迎面走来的那个少女。然而
人的美与物的美不一样,我们感到这是一个唯一的少女的美,是意识到了的、有意识的美。
她的个性,她那隐约可见的心灵,她那我不了解的意愿,刚刚在她那并不专注的目光深处—
—转瞬间,这目光成了与为雌蕊准备的花粉完全相仿的神秘物——形成一个大大缩小了的、
而又不完整的小小的形像,我就感到从自己的肉心涌出一种尚为雏形的欲望,模模糊糊,很
小很小,这个欲望就是:在她的思想没有意识到我这个人,我没有妨碍她的欲望向别人奔
去,我没有停驻在她的幻想中,抓住她的心之前,不要让这个姑娘走过去!可是我们的马车
走远了,那美丽的姑娘已经在我们身后。她对我没有产生任何构成一个人的概念,她的明眸
刚刚看到我,就已经把我忘记了。是不是因为我只是对她瞥过一眼,才觉得她如此美貌呢?
很可能。疾病或贫困使我们不能游历某一国度;此生所余时日无多,这时日已经黯然失色;
首先,不可能在一位女子身边停留,很可能也不会再度与她重逢,这一切都顿时赋予她一种
魅力,与上述那个国度,那些时日所具有的魅力相同。这是我们注定要失败的战斗。所以,
如果没有习以为常这个因素的话,对于每时每刻都受到死亡威胁的人——也就是所有的人—
—来说,生活会显得十分甜美。其次,在这样的路遇中,一般来说,过路女郎的风韵与很快
交臂而过紧密相关。对我们无法拥有的东西产生欲望,这种欲望导致的想象翻腾起来,不受
上述路遇中完全感受到的现实的限制。尽管夜幕降临,马车飞快奔驰,在乡村,在城市,没
有哪一个女性的身姿,象古代大理石像一般为将我们带走的快速所摧残;也没有哪一个女性
的身姿受到将它吞没的黄昏的摧残。而这黄昏,在每一个路口,从每一家店铺的深处,无不
向我们的心射来美神的箭矢。遗憾更挑起我们的想象力,我们的想象又给那转瞬即逝的、残
缺不全的过路女子添加了许多东西。我们有时真想自忖,在这世界上,美神是否正是添加的
这一部分,而不是别的呢?
如果我得以下车,得以与这位迎面相遇的女郎交谈,说不定她皮肤有什么毛病会使我幻
想破灭,而从车上,我则没有看清那个毛病(于是,一切要进入她的生活的努力,我都立刻
觉得不可能了。美是一系列的假设。我们已经看到向未知展开的道路,丑一拦住路,便把那
些假设都缩小了)。说不定她只说一句话,微露笑靥,就能给我提供意料不到的启示,数目
字,使我能领会她脸上的表情和她举止的含义,而这一切立刻都会变得平淡无奇。这是可能
的。有一阵,我与一个十分严肃的人在一起,尽管我找出千百个借口要把他甩掉,我都无法
离开。我感到自己一生中遇到的姑娘,从未像那些日子里遇到的女郎那样撩人心弦!第一次
去巴尔贝克以后数年,在巴黎,我与父亲的一位朋友坐马车兜风,夜色朦胧中看见一个女子
匆匆行走。我想一个人就活一辈子,因为得体不得体的原因而丢掉这份幸福,未免太不讲道
理。我于是没有道歉便跳下了车,开始追踪那个素未谋面的女郎。到了十字路口,我被她拉
下两条街。到了第三条街,才又找到她的踪影。最后,在一盏街灯下,我气喘吁吁地与年老
的维尔迪兰太太撞了个满怀。原来是她!这个人,是我到处避之不及的!她又惊又喜,大叫
道:“啊呀,跑着追我,为的是向我问个好,这个可太客气了!”
这一年,在巴尔贝克,每逢这一类的相遇,我就对外祖母和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说,
我头痛得厉害,最好我一个人步行返回。她们不肯叫我下车。这样,在我准备就近看个仔细
的美好系列上,就又加上了这个美丽的姑娘(比一处古迹还要难找得多,因为她无名无姓,
又是活动的)。不过其中有一个,碰巧又从我眼前经过,当时的情形,我认为是可以如愿以
偿与她结识的。
那是一个卖牛奶的女郎,她从田庄来,给旅馆送增购的奶油。我想,她也认出了我,而
且她确实也非常专注地望着我,大概这种专注只是由于我对她的专注使她感到惊异而引起。
第二天,我整天上午都休息,弗朗索瓦丝近中午时分来拉开窗帘,她交给我一封信,是人家
留在旅馆里给我的一封信。我在巴尔贝克一人也不认识。我毫不怀疑这信是那个卖牛奶女郎
写的。可惜不是。那只是贝戈特的信。他从这里路过,想看看我,但是得知我在睡觉,就给
我留了这封热情的短笺。开电梯的人给这封信写了一信封,我还以为那是卖牛奶女郎的字迹。
我失望极了。即使想到能得到贝戈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