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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钟爱”的那位女子与她没有任何亲戚关系。此人为德·居斯蒂娜侯爵夫人,她是玛格丽
特·德·普罗旺斯的后代。但是埃莱奥诺·德·居荣的孙子娶了玛格丽特·德·普罗旺斯的
妹妹,而且她的妹妹名字也叫埃莱奥诺。这可能是普氏搞混的原因。
忽然,戒指传到了阿尔贝蒂娜身边那个男孩的手里。我立刻扑上去,粗暴地掰开他的
手,抓住戒指。他只好到圈子中央我原来的位置上去了,而我则取代了他的位置,坐在阿尔
贝蒂娜旁边。几分钟以前,我看见这个小伙子的手滑到小绳上,随时都碰到阿尔贝蒂娜的
手,我非常羡慕这个小伙子。现在轮到我了。可是我太羞涩,不敢去寻求这样的接触;太激
动,体验不到这样接触的滋味。我感觉到的,只有我的心在剧烈而痛苦地跳动。
有一阵,阿尔贝蒂娜会意地将她那丰满而又粉红的面庞朝我凑过来,佯装手中握有戒指
的样子,以欺骗白鼬,防止他往戒指正在传递的方向看。我立刻明白了,阿尔贝蒂娜目光中
那暗示是指的这个把戏。当我看见纯粹为了游戏的需要而佯作有一桩秘密、有一种默契的目
光在她眼中闪烁时,我真是心慌意乱。这秘密,这默契,在她与我之间并不存在。但是从此
时起,我觉得这似乎是可能的,而且觉得天堂一般甜美。这个念头激动着我,就在这时,我
感到阿尔贝蒂娜的手轻轻压在我的手上,她那抚慰人的手指滑到了我的手指下面。我看到她
同时向我眨眨眼睛,极力叫别人觉察不到。顿时,直到此刻我自己尚看不清楚的一系列希望
形成了:
“她这是利用游戏叫我感觉到她很喜欢我,”我高兴得上了天,想道。就在这时,我听
到阿尔贝蒂娜恼火地对我说:
“快拿住啊,我递给你递了一个钟头啦!”
我的情绪立刻跌了下来。
我难过得痴痴呆呆,松开了小绳。白鼬瞥见了戒指,朝她扑过来。我不得不再次到圈子
中央去,心灰意懒,望着那发疯的圆圈继续在我四周打转。所有的姑娘都与我开玩笑,诘问
我。为了应答,我只好笑,可我一点也不想笑。
阿尔贝蒂娜却不停地说:
“不想聚精会神就别玩!成心叫别人输,就别玩!安德烈,以后咱们作游戏的日子再不
请他了,不然我就不来了。”
安德烈超然游戏之上,仍在唱着那首《美林》。罗斯蒙德见样学样,也并无坚定信念地
接着唱起来。安德烈想转移一下阿尔贝蒂娜的责备,对我说:
“你那么想看的克勒尼埃景色,就离这儿几步远。来,我领你从一条美丽的小路一直走
过去,让她们这些疯子去装八岁小孩吧!”
安德烈对我极好,于是路上我对她谈到似乎在阿尔贝蒂娜身上特有的、足以叫她爱上我
的一切。安德烈回答我说,她也很喜欢阿尔贝蒂娜,觉得她非常动人。不过,似乎我对她女
友的恭维并不令她开心。
忽然,在低洼的小路上,我停下了脚步,童年时代温馨的回忆打动了我的心:从那经过
修剪、闪闪发光、探到路边的树叶上,我认出了一簇山楂树,可叹自暮春便落了花。我的四
周,荡漾着从前玛丽亚月①、星期日下午、已忘却的信仰和失误的气息。我真想抓住这气
息。我停下脚步一秒钟,安德烈怀着动人的预见,让我与树叶交谈片刻。
①玛丽亚月即三月。
我向树叶询问开花的情况,这些山楂树的花与天性活泼、冒失、爱俏而又虔诚的少女颇
为相似。
“这些小姐早已经走了,”树叶对我说。
说不定树叶心里在想,我自称是这些花朵的挚友,可是看上去我对花儿的生活习惯并不
怎么了解。是一位挚友,但是已经这么多年没有与她们重逢了,虽然曾经许下了诺言。然
而,正象希尔贝特是我与少女的初恋一样,这些花朵也是我与花朵的初恋。
“对,我知道,她们六月中旬前后走,”我回答道,“但是见见她们在这里住过的地
方,我也很高兴。她们曾经到贡布雷我的卧房里来看我,是我生病的时候我母亲带她们来
的。我们总是在玛丽亚月的星期六晚上重逢。她们也能到这里来吗?
“噢,当然啦!再说,人们对于在荒漠圣德尼教堂里见到这些小姐看得很重呢!荒漠圣
德尼教堂就是离这儿最近的教区。”
“那么,现在要看她们呢?”
“噢,明年五月以前是不行了。”
“可以肯定她们明年一定会在这里吗?”
“每年都准时在这。”
“只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还找得到这个地方。”
“会的!这些小姐性情那么快活,只有唱赞美诗的时候,才中断笑声。你从小径的尽头
就能分辨出她们的香味,绝不会错!”
我追上安德烈,重又在她面前赞扬起阿尔贝蒂娜。我那么反复强调,我似乎觉得她不会
不在阿尔贝蒂娜面前学舌。可是我后来从来没听阿尔贝蒂娜说她知道这些事。安德烈对别人
心事的理解和待人之周到,要胜过阿尔贝蒂娜十分。找到恰如其分的眼神、字句、动作、极
为巧妙地叫人开心;一个感想,可能叫人难受,便吞进腹中;牺牲一小时的游戏,甚至一个
上午,一次游园聚会(又显出这不是一种牺牲的样子)以留在心情悲伤的男友或女友身边,
向他(或她)表示她宁愿陪他(或她)一个人而不喜欢那些轻浮的快乐,这都是她习惯成自
然的高尚情怀。当人们进一步了解她时,简直可以说,她的情形犹如那些本来很胆小但是不
愿意显出恐惧的小英雄,她们的勇武尤其值得赞扬。简直可以说,这种善良丝毫不存在她的
天性之中,她随时随地表现出来,乃出于精神高尚,感觉敏锐,要表现出是别人的忠诚朋友
的良好意愿。
关于我和阿尔贝蒂娜之间的缘份,听着她对我说的动人言辞,似乎她会全力以赴以成全
我们。然而,可能出于偶然,可以安排的、能够将我和阿尔贝蒂娜结合在一起的事情,她从
来没有干过一桩。我不敢发誓说,为了让阿尔贝蒂娜爱上我,我下的那些功夫在她朋友的心
中即使没有引起搞些什么秘密勾当以从中作梗的话,至少在她心中引起了某种愤怒。当然这
种愤怒掩饰得很好,而且出于高尚的情操,说不定她自己也在与之作斗争。安德烈的种种善
意周到,阿尔贝蒂娜是做不到的。然而安德烈内心深处是否善良,我无法肯定,正如那以后
我对阿尔贝蒂娜是否善良也不能肯定一样。
安德烈对阿尔贝蒂娜感情奔放而流于轻浮,总是表现出慈爱的宽容,对她说话,微笑,
全是一个女友的话语和微笑。更有甚之,她总是以朋友的身份行事。为了叫这个贫困的朋友
享受她自己的奢华,为了使这个穷朋友幸福,我日复一日地看见她比打算得到君主垂青的弄
臣还要卖力,而个人从中没有任何好处可捞。别人在她面前怜悯阿尔贝蒂娜的贫困时,她是
那样温和,话语忧伤而感人肺腑,真是令人动容。较之对待一个富有的朋友,她更是操上一
千倍的心。如果有人提出,阿尔贝蒂娜说不定并不象人们说的那么贫穷,安德烈的眉宇间就
会罩上一层难以察觉的乌云。她似乎怏怏不乐。如果别人还要进一步说,归根结底,阿尔贝
蒂娜也许并不会象人们想象的那么难找婆家,她就要极力与您说相反的话,几乎恼火地反复
说:“可惜,她一定嫁不出去!这我知道,而且这叫我心里够难受的了!”
甚至对我而言,在这帮少女中,她也是唯一在我面前从未传过别人对我说的不好听的话
的人。更有甚者,假如是我自己唠叨这些话,她还佯装不相信或者作出解释,使那些话变得
不伤人了。这一系列的长处,就叫机灵。有的人,如果我们要去跟谁决斗,他们首先要向我
们祝贺,并且补充一句,说没有理由要这样干,这是为了在我们眼中更抬高我们表现出的勇
气,我们并不是不得已而为之。机灵就是这些人的特性。有人与这种人正相反,在同样的情
况下,他们说:“你肯定很讨厌与人去决斗,可是另一方面你又咽不下这口气,不这么干不
行。”①在任何事情上总有说好与说坏的。如果我们的朋友在我们面前复述别人说我们的伤
人的话,而且为这样做而感到高兴,或至少感到无所谓,便证明他们对我们讲这些话的时
候,并不怎么能设身处地,并不怎么爱我们,还要往我们身上针刺、刀割,就象往动物肠膜
上针刺、刀割一样。而另外一种朋友,也就是满脑子机灵的朋友,他们听到别人对我们的行
动之所言,或者我们的行为使他们产生什么看法,会使我们不快,他们总是对我们加以隐
瞒,这种艺术可以证明他们具有高超的遮掩本事。如果他们确实不往坏处想,而且人家说的
话叫他们不好受,正象这些话也会叫我们难过的话,这种遮掩是并无不妥之处的。我想,安
德烈就属于这种情况,当然我这样说并无绝对把握。
①普氏本人1897年2月6日即在默东森林与让·洛兰决斗过。
我们早已走出小树林,沿着人迹罕到的崎岖小路前进。安德烈倒一点不转向。
“看,”她忽然对我说,“这就是你那了不起的克勒尼埃。你还挺有运气,这正好是埃
尔斯蒂尔画的那种天气,那种光线。”
顿时,在我脚下,我辨别出了埃尔斯蒂尔所窥视和撞见的海上仙女,她们躲藏在山岩之
间,避过炎热。在可与达·芬奇的一幅画相媲美的暗色透明涂料下,这些美丽动人的影子,
在树荫遮掩下,转瞬即逝,灵活敏捷,默默无语,随时准备在阳光一抖动之时便溜到石头下
面去,躲藏在石缝间。阳光的威胁一过去,这些影子又飞快回到山岩或海带旁。在悬崖和颜
色消褪的大洋那碎成斑斑点点的阳光下,这些影子似乎又在看守着山岩或海带小憩,是一动
不动而又轻浮的看门女人,紧贴着水面露出她们那凝脂般的身体和暗色眼珠那专注的目光。
可惜我还在为环坐猜物游戏时从希望的顶巅跌落下来而痛苦悲伤,所以我并没有体会到不是
这种情绪时我会体会到的那种快乐。
我们又和其他少女会齐,踏上归途。现在我知道我爱的是阿尔贝蒂娜了。可惜,我倒不
为让她知道此事而操心。自从在香榭丽舍大街游戏以来,虽然我的爱情相继眷恋的人几乎都
一样,我的爱情观却已发生变化。一方面,向我心爱的人倾诉,表白自己的柔情,我似乎觉
得这不再是谈恋爱最重要、最必要的一幕了;爱情本身,我似乎也觉得不是外在的现实,而
只是主观的快乐了。这种快乐,我感到,唯其阿尔贝蒂娜不知道我会感受到,她才会更加高
高兴兴地去作一切必须做的事来维系它。
整个归途中,从别的几位少女身上放射出的光焰吞没了阿尔贝蒂娜的形象,她的形象对
我来说并不是唯一的存在。但是,正如白昼时月亮只是形状更具特点、更固定的一小片白
云,阳光一旦消失,月亮就显示出其全部巨大威力一样,待我回到旅馆以后,从我心中升起
并开始光芒四射的,便只有阿尔贝蒂娜的形象了。我似乎骤然间觉得我的房间变了样。当
然,这房间早已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