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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瞧,”我说,把脸转过一半朝看圣卢,为了照顾到两面,又把另一半对着他的同
事,好让他参与谈话,“因为人们认为环境对人有影响,可是思想对人的影响更大。人都有
一个思想观点。但思想观点比人少得多。因此,有同样观点的人都差不多。但思想观点并不
是具体的,因此,在一个有抽象观点的人周围生活着的具体的人,丝毫也改变不了这个人的
观点。”
这时,圣卢的呵责声打断了我的话头,因为刚才有一个年轻的军人笑嘻嘻地指着我对他
说:“迪洛克,和迪洛克完全一样。”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我感到那张怯生生的脸上
表情十分亲切①。在圣卢看来,当我讲话的时候,别人对我的称赞是多此一举,他要求大家
保持安静,就象一个乐队指挥,当听到有人弄出了声音,就敲敲琴弓,让他的乐师停止演
奏,圣卢也是一样,他呵斥捣乱分子:“希贝格,”他说,“别人说话时不要插嘴。要说等
大家说完再说。好了,您继续往下讲,”他对我说。
①圣卢并不满足于这一比较。他兴奋极了,而想让我在他朋友们面前露一手的欲念
又使他的兴致倍增。他一面抚摸着我,就象抚摸一匹第一个跑到终点的马,一面兴高采烈、
滔滔不绝地对我说:“你知道,你是我所认识的最聪明的人。”接着又改口说:“还有埃尔
斯蒂尔。你不会不高兴吧?你明白,这叫留有余地。打个比方:我这样对你说,就好比有人
对巴尔扎克说:您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小说家,还有斯丹达尔。你明白,多留些余地,实际上
是无限的赞美。你不同意?不同意加上斯丹达尔?”他又说道,对我的判断力表示出天真的
信赖,而这种信赖从他那笑眯眯的绿眼睛里射出来的迷人而几乎是幼稚的询问目光中流露了
出来。“啊!好,我看你同意我的看法了,布洛克不喜欢斯丹达尔,我感到他很愚蠢。《巴
马修道院》不是很了不起吗?你同意我的看法,我很高兴。你最喜欢《巴马修道院》中的什
么?请回答我。”他急着命令我作出回答,显示出青年人容易冲动的性格,而他身体散发的
威力使他这个问题有点吓人。“莫斯加还是法布利斯?”我战战兢兢地回答说,“莫斯加有
点象德·诺布瓦先生。”西格弗里德—圣卢听后仰天大笑。“可是莫斯加比他聪明得多,但
没有他爱卖弄学问。”我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罗贝边笑边拍手叫好,他笑得差点儿憋
不过气来。他大声喊道:“高见!太妙了!你真了不起!”——作者注。
我松了口气,因为我担心他会让我从头开始。
“因为一个思想观点,”我继续说,“并不是物质利益的一部分,也不可能享受物质利
益,因此有同样思想观点的人不会受物质利益的影响。”
“喂!我的孩子们,这下你们可目瞪口呆了吧!”我刚说完,圣卢就惊呼起来,他的眼
睛一直没有离开我,神情关切而忧虑,就象我在走钢丝一样。“希贝格,您刚才想说什么?”
“我说这位先生很象迪洛克少校。刚才我还以为是少校在讲话呢。”
“我早就想到了,”圣卢回答道。“是有许多相象的地方,但您会看到他有许多东西是
迪洛克所没有的。”
这个贵族出身的士官有一个兄弟在音乐学校读书,他的兄弟对任何一部新问世的音乐作
品总和他父母、表兄妹以及俱乐部的同事们的看法迥然不同,而和音乐学校其他学生的看法
完全一致;圣卢的这个朋友也是这样,他的“心理状态”,正如有些人所说的,和所有德雷
福斯分子的心理,尤其和布洛克的心理如出一辙——当我同布洛克谈起这件事时,他对这个
士官产生了一种非同寻常的看法,他听说他和自己属于同一派很受感动,但鉴于这个士官出
身贵族,受过宗教和军事的教育,便把他想象得与众不同,就象远道而来的游客,具有非凡
的吸引力——他的家庭传统和职业利益对他的心理却没有产生任何影响。同样,圣卢的一个
表兄娶了一位年轻的东方公主,据说,她赋的诗可以同维克多·雨果或阿尔弗雷德·维尼①
的诗媲美,尽管如此,人们仍然认为她的思想与众不同,是一个幽居在《一千零一夜》式宫
殿中的东方公主的思想。而那些有特权接近她的作家,当他们听到她的一次谈话后就会感到
她不是夏哈札德②,而是维尼或雨果,他就会大失所望,或者不如说,会喜出望外。
①维尼(1797—1863),法国诗人、剧作家和小说家,浪漫主义文学的代表之一。
他的精巧的诗歌对唯美派诗人颇有影响。
②《一千零一夜》中说故事的女人。
我特别喜欢同这个年轻人聊天,谈军营,谈驻军的军官和军队。这也是我和罗贝的其他
朋友,和罗贝本人经常谈论的问题。在我们平时吃饭、聊天和生活的环境中有各种各样的事
物,不管它们多么微不足道,只要我们看多了,它们在我们眼里就会破格升级,就会大大增
值,使其他事物相形失色,被搁置一旁,象梦幻一样虚无缥缈,甚至不复存在。就是这样,
我开始对军营中的各个要人,对我去看圣卢时在院子里遇见的或早晨醒来,当骑兵团经过我
窗前时看见的军官,都发生了浓厚的兴趣。我想详细了解深受圣卢敬佩的那个少校,了解即
使从美学观点看也令我悠然神往的那门军史课。我知道,罗贝讲话咬文嚼字,常常空洞无
物,可有时却表明他理解了,并且吸收了一些深刻的思想。可惜,在军队这个问题上,罗贝
这段时间满脑子的德雷福斯案件。他很少谈论这个案件,因为餐桌上只有他一人主张重审德
雷福斯案,其他人都激烈反对,除了我的邻座。我这位新朋友观点常常摇摆不定。他对上校
佩服得五体投地。上校被公认为出类拔萃的军官,他抨击在各种现实问题上的反军骚动,因
而被认为是反重审派。我的邻座得知他的长官无意中透露了几个表明他对德雷福斯罪状有所
怀疑的论点,得知他对比卡尔①很尊重。不管怎样,就这最后一点来看,说上校是相对的重
审派是没有根据的,正如围绕一件大事总会产生种种莫名其妙的谣传一样。因为没过多久,
上校负责审查原情报局长比卡尔将军时,对他的粗暴和蔑视是前所未有的。无论怎样,尽管
我的邻座不敢冒昧直接打听上校的情况,但为了向圣卢表示礼貌,对他说——说话的语气就
好象是一个天主教女信徒在告诉一个犹太女人,她的本堂神甫谴责过俄国对犹太人的大屠
杀,赞美过某些以色列人的宽宏大量——上校对重审派,至少对重审派的某些观点,并不象
人们所描绘的那样是狂热而狭隘的敌对分子。
①比卡尔(1854—1914),法国将军,1895年曾任情报局长,确信德雷福斯无罪,
竭力主张重审此案。
“这我不感到惊奇,”圣卢说。“因为他是个聪明人。尽管如此,出生的偏见,尤其是
教权主义迷住了他的眼睛。嘿!”他对我说,“迪洛克少校,就是我给你讲过的那个军史教
官,看起来是完全赞同我们的观点的。再说,他不赞成我们的观点那才叫我感到吃惊呢,因
为他不仅是一个高尚而聪明的人,而且是一个激进社会党人和共济会会员。”
出于对圣卢的朋友们的礼貌(他的政治主张实在叫他们受不了),同时也因为少校的其
他事情更使我感兴趣,我问我的邻座,少校是不是真的把军史课讲得具有真正的美学价值。
“千真万确。”
“您意思指的是什么?”
“嗯,打个比方吧,您在一个军事报告里谈到的一切,哪怕是最小的事实,最小的事
件,我认为从里面都可以发现思想的蛛丝马迹,这些思想常常互相重叠,就象在隐迹纸上写
的字一样,你必须把它们理出来。这样,您才可以发现任何一门科学或任何一种艺术的大体
情况,可以满足我们大脑的需要。”
“对不起,请举些例子。”
“这很难给你讲清楚,”圣卢插嘴说。“比方说,你读到这样一句话:一支部队试
图在你往下读之前,这支部队的名称,它的组成不是没有意义的。如果这次行动不是首
次尝试,如果在同一次行动中我们看见又有另一支部队出现,这可能表明前面几支部队在上
述战斗中已被歼灭,或者损失惨重,不能将这次行动进行到底。然而,应该设法搞清楚今天
被歼的这支部队是什么样的部队。如果它是用来强攻的突击队,那么,一支战斗力比它弱的
新部队就很难在它失败的地方获胜。此外,如果不是在作战的开始阶段,这支新部队就可能
是拼凑起来的,这样我们就可以推算出交战的这一方还拥有多少兵力,他们的兵力可能在什
么时候不如对方的兵力,这就使这支部队将进行的这次行动有了不同的意义,因为它如果不
能弥补它的损失,按照逻辑推理,它的成功也只会导致它的全军覆灭。此外,敌军的番号也
不是没有意义的。例如,如果这支部队的兵力比对方弱得多,但已经消耗了对方好几支重要
部队的兵力,那军事行动也就改变性质了,因为它即使最终会丢失防守的阵地,但是如果用
少量兵力就已经摧毁了敌人的大量兵力,那么能守住阵地一段时间也就是一大胜利。如果
说,分析双方投入的兵力能使我们从中发现一些重要的东西,那么,研究阵地和阵地控制的
公路、铁路以及阵地保护的后勤供应,也就更具有意义了。这一点,我想你是会明白的。应
该研究整个地理背景,这是我起的名称,”他得意地笑着说。(的确,他非常满意地理背景
这个提法,后来,甚至过了几个月,每次用到这个名称时,他总会露出同样的笑容。)“交
战的一方正在准备一次行动,如果你读到它的一支侦察队在阵地附近被另一方歼灭,你可以
得出的一个结论是,交战的一方是想侦察敌方的防御设施,以免敌方用来挫败它的进攻。对
某一地方极其猛烈的进攻可能意味着企图攻占这个地方,但也可能想要牵制敌人,不想在敌
人进攻的地方还击,或者仅仅是佯攻,用凌厉的攻势掩盖从这里后撤部队的真实意图(这种
佯攻战术是拿破仑战争的传统战术)。另一方面,为了弄清一次军事行动的意义,它的目
的,以及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而同时部署的其他配合行动,还要进行什么行动,就应该多多查
阅国家军事条令,而不要轻信指挥部的公告,因为这种公告可能是为了迷惑对方,从而掩盖
一次可能是失败的行动。这一点至关重要。我们总可以作这样的假设,一个军试图采取的行
动,是根据现行条令的规定拟订的。比方说,如果条令规定正面攻击要用侧翼攻击作掩护,
如果侧翼攻击没有成功,指挥部可以宣称它与正面攻击没有关系,不过是一次佯攻,那么,
我们就可以在条令中,而不是从指挥部的公告中找到根据。每一个军不仅有它的军事条令,
而且还有它的传统、作风和原则。此外,对外交行动的研究也不应当忽视,外交总是要对军
事作出反应或采取措施的。一些表面上并不重要的外交事件,在当时并没有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