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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是可以实现的,因为维尔巴里西斯夫人此刻正在经历一场社交危机(我在她家里遇见的那
些超群绝伦、出类拔萃的人物那时还没有一个回到她的身边),她对将她抛弃的上流社会耿
耿于怀,深恶痛绝,甚至,当她谈到她常去看望的侄子盖尔芒特亲王时,也是冷嘲热讽,嫌
他对自己的出身过分迷恋。然而,一旦涉及到要为奥丽阿娜找丈夫,婶母和侄女公开宣扬的
那些原则就不再起主导作用了,而是让位给那位神秘的“家族守护神”。在贡布雷教堂(在
那里家族每个成员都失去了个性,失去了名字,大家全都叫盖尔芒特,巨幅黑色帷幔上的绛
红色G和位于G上方的公爵冠冕标志着他们的身份),家族守护神正确无误地引导这位学识
渊博、爱批评人的耶稣教徒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为奥丽阿娜选择了一个世界上最富有、
最高贵,在圣日耳曼区堪称独一无二的配偶——盖尔芒特公爵的长子洛姆亲王,就好象
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和奥丽阿娜从来只谈财产证书和家谱,从来不谈文学才能和品性似
的,仿佛侯爵夫人(就象她以后的归宿那样)暂死了几天,已被装进了棺木中。结婚那天,
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看到她一向蔑视的王公贵族份份登门祝贺,为了嘲笑他们,她还邀请
了几位同她关系密切的资产阶级人士,洛姆亲王给他们送了名片,不过,第二年就同他们
“砍断缆绳”,断绝了来往。古弗瓦西埃家的人所不能容忍的是,洛姆亲王夫人结婚不久,
就又大谈特谈起她那套智慧和才能高于一切的社交准则了。这里顺便说一句,当圣卢和拉谢
尔一起生活,与拉谢尔的朋友们经常来往,并且一心想娶拉谢尔的时候,他所维护的观点不
管在家族中引起多大的恐惧,虽然部分是谎言,但与盖尔芒特家的小姐们宣扬的观点相比,
谎言的成分要轻得多。她们鼓吹才智高于一切,认为人类平等不容怀疑,可最后却嫁给了拥
有巨万家产的公爵,即使信奉相反的准则,也不过如此。圣卢恰恰是按照自己的理论行事
的,但却被认为走上了歧途。当然,从道德观念看,拉谢尔的确不能令人满意。但是,如果
她是一个女公爵,或者拥有百万家产,即使品德不大好。德·马桑特夫人说不定倒会赞成这
门婚事。
现在继续来谈洛姆亲王夫人(不久,等她的公公去世后,她就是盖尔芒特公爵夫人
了)。年轻的亲王夫人只是在口头上奢谈她那套理论,却不用来指导她的行动,这无疑给古
弗瓦西埃家带来了新的烦恼。因为这套哲学(如果可以称为哲学的话)丝毫无损于盖尔芒特
沙龙高雅的贵族气派。毫无疑问,那些没有受到德·盖尔芒特夫人接待的人,都以为这是因
为自己没有才学。例如,有一位非常有钱的美国女子,她除了有一本巴尼①的旧诗集外,其
他书一本也没有,即使这本书她也从没打开过,只是把它——因为眼下很“时髦”——放在
她家客厅的一个家具上做摆设,可是,当她看见盖尔芒特公爵夫人走进歌剧院时,却向她投
去羡慕的目光,表明她十分看重才智。同样,当德·盖尔芒特夫人因为看中某人的才智而给
予接待时,也肯定是出于真心。她在谈到一个女人时会说:“她似乎很有魅力”,或在谈到
一个男人时会说:“他非常聪明”,这说明她认为聪明和魅力是她接待这些人的唯一理由,
家族守护神此刻没有干预:这位警惕性很高的守护神隐蔽在深处,把守着盖尔芒特家族判断
是非的黑暗的大脑区,不让他们发现——只要在现在和将来没有社交价值——有才智的男人
或有魅力的女人。男人一旦被宣布为学者,他在众人眼里,要么象一本辞典,只会卖弄学
问,要么相反,象一个推销员,才智平庸;漂亮的女人不是矫揉造作,就是喋喋不休。至于
那些没有地位的人,那就太可怕了,都是些冒充高雅的势利人。德·布雷奥代先生(其城堡
和盖尔芒特城堡毗邻)只和殿下们交往,但却瞧不起他们,只想生活在文艺殿堂中。因此,
当有人说他势利时,德·盖尔芒特夫人会愤愤不平。“拔拔尔势利?您是不是疯了,我可怜
的朋友,正相反,他最讨厌有地位的人,谁也别想让他结交他们。在我家里也不行。如果我
邀请他同时还邀请了一个他不认识的人,他来时总要咕哝几句。”
①巴尼(1753—1814),法国诗人,浪漫主义抒情诗的先驱。
这并不是因为盖尔芒特家和古弗瓦西埃家对智慧的重视有什么大的分歧。从正面看,两
家的分歧已结出了美丽的果实。那位笼罩着一层神秘色彩、激起许多诗人无穷遐想的盖尔芒
特公爵夫人就曾举办了上面提到的那次晚会,在晚会上,英王享受到了在其他任何地方享受
不到的快乐,因为公爵夫人除了邀请我们上面已提到的那些知名人士外,还别出心裁、胆大
包天地请了音乐家加斯东·勒梅尔和戏剧家夏尔·格朗穆香。这是古弗瓦西埃家连想也不敢
想的,更不用说有胆量付诸实现了。但是,智慧的高低尤其可以从反面感觉出来。如果说渴
望受到德·盖尔芒特夫人接见的人地位越高,所需的智力和魅力系数就越低,倘若国王或女
王,系数可能会接近零,那么相反,地位越是在这条王族水平线以下,所需的系数就越高。
例如,在帕尔马公主接待的人中,有许多人长相很难看,而且令人讨厌或十分愚蠢,她接待
他们,是因为从小就认识他们,或者他们同某公爵夫人是姻亲,要不然就和某国君关系密
切。然而,在西弗瓦西埃家看来,只要是“帕尔马公主喜爱的人”,或是“阿巴雄公爵夫人
的姨妈”,或者“每年在西班牙王后宫中生活三个月”,就完全有理由受到邀请。但是,
德·盖尔芒特夫人却不这样认为。十年来,她一直在帕尔马公主府上彬彬有礼地接受他们的
致敬,却从没有让他们跨进她家的门槛,她认为一个沙龙的社会意义和物质意义是一样的,
如果把一些并不显得漂亮的家具作为一种显示财富的填料装进沙龙,将会使沙龙变得十分可
怕,这样的沙龙很象是一本华而不实的著作,舍不得放弃能显示学识、才气和智慧的东西。
“一个‘沙龙’,也和一本书、一座房屋那样,”德·盖尔芒特夫人不无道理地想,“必须
用牺牲作基石。”
帕尔马公主的许多女友在公主面前小心翼翼地抱怨盖尔芒特公爵夫人,因为多年来公爵
夫人只满足于合乎礼仪的问候,或者给她们送名片,却从不邀请她们,也不去参加她们的聚
会。公主利用德·盖尔芒特先生单独来看她的机会,向她提起了这件事。但是,狡猾的领主
回答说(他虽然不是公爵夫人的好丈夫,因为他有好几个情妇,但是,一旦涉及到奥丽阿娜
沙龙的正常运转,涉及到奥丽阿娜思想——沙龙的魅力所在,他就是经得住考验的伙伴
了):“我妻子认识她吗?啊!那倒是应该请的。不过,我要把真实情况告诉夫人,奥丽阿
娜不喜欢和女人交谈。在她周围,都是些才华超群的人——我不是她的丈夫,仅仅是她的一
名贴身奴仆。女人使她感到厌烦,只有少数几个例外,但她们都很有才华。哦,殿下,您耳
聪目明,见微知著,总不会对我说,苏夫雷侯爵夫人是一个才智出众的女性吧。是的,我明
白,公主接待她是出于善心。再说您认识她。您说奥丽阿娜见过她,这很可能,但次数不会
多,我向您保证。我要对公主说,这里面也有我的错。我妻子很累,她是那样喜欢和人来
往,如果我不加以限制,她就会忙得不可开交。就说昨天晚上吧,她发着高烧,可要是不去
波旁公爵夫人家,又怕人家不高兴。我只好抬高嗓门数落她,不许马车夫套车。噢,夫人,
您知道,我甚至不想把您刚才讲的事告诉奥丽阿娜。奥丽阿娜很爱殿下,她肯定会立即去邀
请苏夫雷夫人的,这不又多了一次拜访,这样一来,我们就不得不和她的姐妹来往,因为我
同她姐妹的丈夫很熟。我想,如果公主允许的话,我什么也不对奥丽阿娜说。这样,我们就
可以使她少受一些劳累和激动。我向您保证,这对德·苏夫雷夫人不会有什么影响。她去的
地方很多,都是最有光彩的地方。我家的晚饭规模很小,甚至不请客人,德·苏夫雷夫人会
厌烦死的。”帕尔马公主天真地相信盖尔芒特公爵不会把她的要求转告给公爵夫人,她为没
能使德·苏夫雷夫人如愿以偿而感到抱歉,更为自己是这个很少接待女人的沙龙里的常客而
感到心满意足。当然,这种满足不是没有烦恼的。每当帕尔马公主请德·盖尔芒特夫人吃饭
时,总要费尽脑汁,避免邀请可能会引起公爵夫人反感从而致使公爵夫人拒绝再来的人。
在帕尔马公主会客的日子,总有几个宾客和她共进晚餐,遵照旧时的习惯,晚饭早早就
开始了。饭后,她的沙龙向常客们,一般说来,向法国和外国所有的大贵族开放。接待的过
程是这样的:公主走出饭厅,在一张大圆桌前的长沙发椅上就座,和同她共进晚餐的两个最
有地位的夫人聊天,或者浏览一本“画报”,打打扑克(或假装打牌,这是德国宫廷的一个
惯例),有时打通关,有时让一个显贵做真的或假的搭档。时近九点,大厅的门不停地开了
又关,关了又开,宾客纷至沓来。为了屈从于公主的时间表,他们都是匆匆吃完晚饭就赶来
了(如果他们在别人家里吃晚饭,不喝咖啡就得告退,说是一会儿再回来,他们的确打算
“从一个门进去,而从另一个门出来”)。可是,公主全神贯注于打牌或闲聊,假装没有看
见有客人来,只是当这些女宾走近时,她才仪态优雅地站起来,和蔼可亲地向她们微笑。但
是,女宾向站着的公主殿下行屈膝礼,一直到近乎跪拜的程度,以便吻公主那只低垂的美丽
纤手。尽管公主对这一礼节习已为常,但每到这时,总要装出感到意外的样子,用力地、但
又是亲切而温和地把跪拜的女宾扶起来,在她们脸颊上吻一下。有人会说,公主的亲切和温
和是以来宾的卑恭为条件的。也许是这样。礼节在一个平等社会中消失,似乎不象人们所认
为的那样,是由于缺少教育的缘故,而是因为有些人对威望不再看重(想象中的威望才有作
用),尤其是另一些人不再认为施行礼节对接受者来说是有极其重要的意义,因而也就不施
行礼节了。在一个以平等为基础的世界里,礼节就和一切只有使用价值的事物一样,会骤然
间变得一文不值。但是,礼节在一个新社会中消失不是绝对的。我们有时候太容易相信一种
事物的现状是它唯一可能的状态。许多优秀人物认为,共和国不可能有外交,不可能结盟,
农民阶层不可能容忍政教分离。总之,即使在平等社会中出现礼节是一个奇迹,那它也比不
过铁路和军用飞机。再说,即使礼节消失,也没有什么能证明这是灾难。还有,一个社会会
不会因为事实上的越来越民主而渐渐地分成等级呢?这是很有可能的。教皇不再掌管国家和
军队以来,他的权力有了很大的提高;二十世纪,教堂对无神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