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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莫雷尔骄傲地回答道:“过去有一度时期,我祖上下令杀过您祖上的头。”德·夏吕
斯先生也许会大惊失色,倘若他能预料到,即使不用“夏梅尔”,而是心甘情愿地收养莫雷
尔,并赐予他拥有的盖尔芒特家族的一种头衔,但情况也会象人们看到的那样,不允许他将
这样的头衔恩赐予小提琴家,即使允许,小提琴家也会拒绝接受,因为他想他的艺术声望是
与他的姓莫雷尔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的,与评论水平的“级别”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的。他竟将
贝尔热街高高凌驾于圣日尔曼区之上!德·夏吕斯先生出于无奈,只好作权宜计,让人为莫
雷尔做几只象征性的戒指,上面刻有古文字:PLVSVLTRACAROL’S①。当然,面对某个他不
认识的一种对手,德·夏吕斯先生本该改变一下策略。但谁能办得到呢?况且,若说德·夏
吕斯先生有些笨拙,那么莫雷尔也不缺乏拙笨。除了导致破裂的本身情况之外,使德·夏吕
斯先生身边失去他的一个原因,起码是临时的原因(但这临时的原因最终变成了决定性的
了),恐怕是,在他身上,不仅仅是那种卑鄙的东西使他在强硬态度面前一味卑躬屈膝,而
对温柔体贴则报以蛮横无理。与这种下流本性相平衡,还有一种因受不良教育而造成的综合
萎靡症,在犯有过失或成为负担之时,这种萎靡症便随处会作起孽来,甚至,为了讨男爵的
欢心,他有必要说尽甜言蜜语,做尽温情柔态,献尽欢颜笑貌,然而就在这样的时刻,他却
变得阴沉、恼怒,极力要展开讨论,而他明明知道,争论起来人家是不会同意他的看法的,
但他仍坚持自己怀有敌意的观点,道理软弱无力,言辞却激烈锋利,从而更显示其道理的软
弱无力。因为一旦论据短缺,他马上就胡编一气,愈是胡编乱造,其无知和愚蠢就愈铺展得
开。当他客客气气,一味追求讨人喜欢的时候,从无知和愚蠢就不容易暴露出来。相反,当
他脸上阴云密布时,人们除了看到他的无知与愚蠢之外,什么也看不见了,此时,他的无知
与愚蠢便由无害而变得可憎可恨了。于是乎,德·夏吕斯先生感到苦恼不堪,只好把希望寄
托于次日的好转,可莫雷尔呢,竟忘记了是男爵让他享受到荣华富贵,反露出悲天悯人的嘲
笑,说:“我从来不接受任何人东西。因此,我无需向任何人道一声谢。”
①意为:“前进!”
在此期间,仿佛他是在与一位上流社会人士打交道,德·夏吕斯先生继续施加他的愤愤
不平,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但已经无济于事了。不过也不总是这样。比如,有一天(就在
第一阶段之后),男爵同夏丽和我一起在维尔迪兰家吃午餐回来,以为可以同小提琴家在东
锡埃尔度黄昏和良宵,未曾料到一下火车,小提琴家就与他告别,并答道:“不,我有事要
办,”弄得德·夏吕斯先生大失所望,尽管他极力试图逆来顺受,我还是看到了他的眼泪溶
化了眼膏,呆若木鸡地站在火车前。这种痛苦真叫人于心不忍,以至于,由于我们,她和
我,本打算在东锡埃尔打发一天时间,我便对阿尔贝蒂娜耳语说,我实不忍心让德·夏吕斯
先生孤零零一个人呆着,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大伤其心。亲爱的小宝贝宽大为怀,接受
了我的建议。我便问德·夏吕斯先生是否愿意由我陪他一会儿。他也接受了,但不想因此打
扰我的表妹。我口气变得温柔起来(可能是最后一次,既然我下决心与她一刀两断),就象
她是我的妻子似的,我温柔地命令她:‘你先回去吧,我今晚再找你,”我也甜甜蜜蜜地听
她说了,就象夫唱妇随似的,允许我做愿意做的事,并对我表示,她很喜欢德·夏吕斯先
生,如果他需要我的话,她同意我去陪他玩。男爵同我,我们向前走着,他摇摆着他那肥胖
的身躯,低垂着虚伪的眼睛,我跟着他,直到一家咖啡店,人家给我们端上啤酒。我感到
德·夏吕斯先生的眼睛不安地在盘算着什么。突然,他要来纸和墨水,神速地写将起来。他
洋洋洒洒写了一页又一页,眼睛因狂思怒想而冒着火星。他一口气写了八页:“请您帮个大
忙行吗?”他对我说。“原谅我写了这么个条子。但必须这么做。您坐上一辆车,要一辆汽
车如果可能的话,要快点。您肯定还可以在他的房间里找到他,他去房间换衣服去了,可怜
的小伙子,他离我们而去那阵子是想拿一把,但我向您保证,他一定比我更伤心。您把这条
子给他,要是他问您在什么地方看到了我,您就告诉他,您在东锡埃尔下车(况且这是实
情),要去看罗贝,也许不是这么回事,但要说您同一个您不认识的人一起遇见了我,说我
当时怒气冲冲,说您似乎听到了要人派证人之类的话(不错,我明天决斗)。千万不可告诉
他,是我要求这样做的,不要勉强把他带回来,但如果他愿意同您一起来,不要阻拦他这样
做。去吧,我的孩子,这是为他好,您可以使一大悲剧避免发生。您一走,我就要写信给我
的证人。我已经妨碍了您同您的表妹一起散步。但愿她不会埋怨我,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因
为她是一位高尚的人,我知道她是属于那种通情达理的人,您应当替我感谢她。我个人对她
感激不尽,这样做真使我高兴。”我对德·夏吕斯先生大发慈悲;我似乎感到,夏丽本可以
阻止这场决斗,他可能就是决斗的起因,果真如此,我可抱不平了,他竟会这样漠不关心地
走了,不陪伴他的保护人。我来到莫雷尔住的房屋时,我的怒火升得更高了,我听出了小提
琴家的嗓门,他出于倾吐满腔欢乐的需要,唱得好不开心:“星期六傍晚,干完活以后!”
要是可怜的德·夏吕斯先生听到他的歌唱该作何感想,可他硬要人家相信,他可能仍然相
信,此时此刻,莫雷尔正在伤心呢!夏丽一看到我,索性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
“噢!我的老伙计(原谅我这样叫您,过了可恶的军队生活,养成了肮脏的习惯),看
到您真走运!我晚上正没事可干。我请求您,我们一起度晚会吧。或待在这儿,如果这使您
高兴,或去划船,如果您更喜欢的话;或者搞点音乐,我没有任何特别的要求。”我告诉
他,我得在阿尔贝克吃晚餐,他巴不得我邀请他去,可我不乐意。“既然您这么匆忙,那您
干吗来呀?”
“我给您捎来德·夏吕斯先生的一张条子。”一听到这个姓名,他的满腔欢喜一扫而
光;顿时愁了眉苦了脸。“怎么!要他来缠着我不放!那我岂不成了奴隶了!我的老伙计,
行行好。我不开信。您告诉他您没找到我。”“最好还是打开吧?我想里面有严重的事
情。”“绝对没有,您没领教过这老贼的连篇谎言和多端诡计这是他要我去看他的一招。那
好吧!我不去,今晚我要清静。”“难道明天没有一场决斗?”我问莫雷尔,我以为莫雷尔
也知道这码子事。“一场决斗?”他大惊失色地说。
“我一点也不知道。总之,我才不在乎呢,这老混蛋,如果高兴,尽可以让别人给杀
掉。不过您瞧,您让我糊涂了,我看还是看看他的信吧。您就对他说,您把信留下了,我回
去就能看到。”就在莫雷尔跟我说话的当儿,我简直看呆了,那一本本可观可叹的书,都是
德·夏吕斯先生送给他的,充斥了整个房间。由于小提琴家拒绝接受带有:“我为男爵珍
藏”之类题辞的书籍,因为这类题铭,在他看来,对他本人似乎是一种凌辱,象是寄人
篱下的标志,男爵便变化着花样,巧妙地抒发着感情,洋溢着得意的苦恋,按照感伤情谊的
气氛变化,向精装书装订工一一定做。有些时候,题辞简短而充满信赖,比如“Spesmea”
①又如“Exspectatanoneiudet”②;有时候以顺从的口气,象“我期待着”;有些就风流
了:“MesmesPlaisirdumestre”③,或者是劝人贞洁,象是从西米阿纳那儿借用过来的,
堆砌着蓝天白云、百合花簇拥的辞藻,转弯抹角表达良苦用意:
“Sustentantliliaturres”④;最后,还有一些则悲观失望,与那个不愿在地上相许的人
儿约会在天上:“Manetultimacaelo”⑤;犹如,吃不到葡萄便觉得葡萄串太青了,对得不
到的东西便装出不屑一找的样子,德·夏吕斯先生在一本题铭上说:
“nonmortaleGquodopto”⑥。可惜我没有时间将所有的题献都浏览一遍。莫雷尔打开信
封:“Atavisetarmis”⑦跃入眼帘,上面加盖狮形纹章,一边一朵唇形玫瑰,德·夏吕斯
先生刚才是怎样受尽灵感恶魔的熬煎,令他奋笔疾书,才将这封信写出来的啊,只见莫雷尔
迫不及待地读起信来,其狂热程度,不亚于刚才德·夏吕斯先生写信时的表现,只见他的目
光在这一页页字迹潦草的一片黑乎乎的信纸上扫描,其速度之快不亚于男爵的生花快笔。
“啊!我的上帝!”他叫了起来,“他就差这个了!可到哪儿去找他?上帝知道他现在在哪
里。”我暗示,如果抓紧的话,兴许还可以在一家啤酒店里找到他,刚才他在那儿要了啤
酒,歇了一会。“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回得来,”他对他的女佣说,并inpetto⑧补充道:
“这要看事态发展情况而定。”几分钟后,我们来到咖啡店。我注意德·夏吕斯先生发现我
那时刻的神色。他看到我不是一个人回来,我感到他呼吸和生命都恢复过来了。
①拉丁语,意为“我之希望”。
②意为:“期望不会嘲弄人”。
③中世纪法语,意为“与主(师)同乐”。
④拉丁语,意为“城堡护塔楼。”
⑤拉丁语,意为“一切皆天意”。
⑥拉丁语,意为“吾之所欲乃不瞑之欲”。
⑦拉丁语,直译为“祖先和武器”,意为“一靠祖宗,二靠武功”。
⑧意大利语,意为“在心底”。
那天晚上,他心情不好,无论如何不能没有莫雷尔,便杜撰一通,说有人向他报告,原
来军队里的两个军官在谈到小提琴家时说了他的坏话,他要派证人对质。莫雷尔看到了丑
闻,看到了他的军队生活的不能容忍,便跑来了。在这件事上,他并不是绝对弄错了。因
为,德·夏吕斯先生为了使自己制造的谎言更为逼真,已经向两位朋友(一位是戈达尔大
夫)写信,要求他们作证。要是小提琴家不来的话,可以肯定,德·夏吕斯先生非气疯不可
(恼羞成怒),那就很可能派他们的两个证人唐突找其中一个军官对质,与这个军官决斗,
这对他来说可能是个安慰。在此期间,德·夏吕斯先生回忆起来了,他的出身比法兰西名门
世家还要纯正,心想,为一位饭店侍应部领班的儿子而神魂颠倒已够意思的哩,可他却可能
不屑与其主子来往。另一方面,倘若他只一味在光顾荒淫无耻之徒中寻欢作乐,这种荒淫无
耻之徒有一种积习,不回人家来信,不赴约事先也不打招呼,事后又不道歉,由于每每涉及
欢爱,曾给他带来多少激动,然而,过后,又给他带来多少气恼,多少难堪,多少愤怒,以
至于,有时甚至为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连篇累牍地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