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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采用了无动于衷的论点,她觉得自己既然已经踏上了怨恨的滑坡,不如把怨恨的心情表
达出来,这样至少也有几分独特。把这种心情理清头绪,已不失为一种罕见的敏锐;把它公
开表白出来,那就更能显示出某种“胆识”。因此,她故意强调自己毫无伤感,内心充满了
荒唐的心理学家和鲁莽的戏剧家所有的那种骄傲与满足。“是的,这事很奇怪,”她说,
“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我的天,我不能说我不希望她活着,她不是一个坏人。”“她就是一
个坏人,”维尔迪兰先生打断说。“啊!他不喜欢她,是因为他觉得我请她做客,有损于
我。他为这件事情失去了理智。”“请承认我是正确的,”维尔迪兰先生说,“你们相互来
往,我从来没有赞成过。我一直说,她的名声不好。”“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萨尼埃
特回驳说。“什么?”维尔迪兰夫人嚷道,“这是众所周知的;不是不好,而是可耻,丢
人。不,不是出于这个原因。我自己也无法说明自己的感情。我对她并不厌恨,可是她对我
们却那么冷漠,以至于当我们得悉她身体严重患病时,连我丈夫都大为惊奇地对我说;‘你
对这事好象毫无感触似的。’这不,今天晚上他建议我取消晚会,我恰恰相反偏要举行,因
为没有悲伤硬要装出悲伤,我会觉得是在演戏。”她说这番话是因为她觉得这奇怪得象“自
由剧”,而且非常方便。因为冷漠无情或者坦白了的缺德跟浮浅的道德一样,都使生活变得
简单了。她把应该受到惩罚的行为变成了一项诚实的义务,为之人们不需要再去寻找开脱的
借口。底下的信徒们聆听着维尔迪兰夫人的话语,心头交织着钦佩和不适之感,犹如以前某
些以残酷现实和痛苦观察为题材的戏剧所引起的感觉一样。许多人一边赞叹地看到,老板娘
的正直坦诚和落拓不羁又变换了新的形式。一边不禁联想到自己的死亡,虽然他们心想,归
根结底这不是一回事,但是他们还是在考虑,有朝一日自己突然死去,别人会是悲恸哀哭呢
还是会在贡蒂河滨举行欢庆。“为了我的客人,晚会没有取消,我非常高兴,”德·夏吕斯
先生说,他没有发现,他如此表达谢意,恰恰刺伤了维尔迪兰夫人。
这工夫,我跟那天晚上每个走近维尔迪兰夫人的人一样,闻到一股不太好受的诸美果耳
利鼻油的气味,深有感触。事情的原因,就在这里。我们知道,维尔迪兰夫人表达她的艺术
感情,从来不是使用心灵的途径,而是使用身体的途径,目的是使这种感情显得更加势在必
行,更加深刻动人。如果有人跟她谈起凡德伊的音乐,即她最喜爱的音乐,她会一直毫无反
应,仿佛她根本不指望凡德伊的音乐能够使她激动起来似的。她的眼神一动不动,几乎是心
不在焉;这样停了几分钟以后,她却开始用准确、实在、近乎失礼的口气来回答你的话,仿
佛在对你说:“您抽烟,我不在乎。我为的是地毯;地毯很漂亮——这我就更不在乎了——
只是它很容易着火,我很怕火,我可不愿意因为您把一个没熄灭的烟头掉在地上,而把你们
全都烧着了。”对于凡德伊也是这样。如果有人谈到他,她从不吐露半句钦佩之言,可是过
了一阵,她却神情冷漠地对那晚演奏凡德伊的作品开始表示遗憾:“我对凡德伊毫无异议。
据我看,他是本世纪最伟大的音乐家,只是我听那些作品,一刻都不能停止哭泣(她说“哭
泣”时毫无悲伤的神态,自然的样子倒象是在说“睡觉”。有些恶言恶语的人甚至还认为这
后一个动词也许更为确切。其实谁也说不准,因为她听那些乐曲的时候,头蒙在手里,有些
鼾声,说到底也有可能那是抽泣)。哭一哭与我倒没有害处,哭多久都行,只是过后这会给
我添上要命的鼻炎,鼻膜充血,两天以后,我那样子简直就象一个老酒鬼了。要使我的声带
恢复功能,我必须连续吸氧几天才行。总之,戈达尔大夫有个学生”
“嘿!说到他,我还没有向您表示哀悼呢。他去得真快,可怜的教授!”“是啊,又有
什么办法,他死了,跟其余人一样。他杀死的人够多的,这回是该轮到他举刀自戮了。嗯,
我刚才对您说他有一个学生,一个十分有趣的人。给我治过这毛病。他有一句相当独特的警
句:‘治病不如防病。’所以他趁音乐开始之前。就给我的鼻子上药。这玩意儿彻底管用。
我现在可以象无数失去孩儿的母亲那样放声痛哭,也不会再闹半点鼻炎。现在只是偶尔闹点
结膜炎,仅此而已。药效绝对可靠。没有这贴药,我根本不可能继续欣赏凡德伊的音乐,还
不是要一次接一次地患支气管炎。”
我再也按捺不住,终于要提一下凡德伊小姐。“作曲家的女儿是不是没有来?”我问维
尔迪兰夫人。“还有她的一个朋友也没有来吗?”“没有,我刚刚接到他们一封快信,”维
尔迪兰夫人吱吱唔唔地对我说。“她们不得不呆在乡下。”我心中一时升起了一线希望,也
许她们从来就没有说过要来。维尔迪兰夫人通告说,作曲家派这两个代表来,只是为了给乐
队和听众一个良好的印象。“怎么?难道她们连刚才的排练也没有来吗?”男爵假装惊奇地
问道,以便让人觉得他没有见到过夏利。夏利走过来向我道安。我凑近他耳边问他凡德伊小
姐为什么不来的事。他好象对这件事一点也不了解。我示意他不要大声说话,并且告诉他我
们过后再聊。他谦恭地答应说他将不胜荣幸地听凭我的吩咐。我发现他比以前有礼貌多了,
恭顺多了。我当着德·夏吕斯先生的面赞扬了他——赞扬他是因为他可能有助于我解开我的
疑团。德·夏吕斯先生回答我说:“他仅仅做了他应该做的事,他跟贵人们在一起,行为举
止如果还那么粗俗,那还有什么意思。”文雅的举止,按德·夏吕斯先生的看法,是法国人
的传统举止,不带英国式的呆板。正因如此,当夏利从外省巡回演出归来,一身旅装回到男
爵家中时,如果没有过多的人在场,男爵就会无拘无束地亲吻一下他的两颊。他如此炫耀他
的温存,也许是想靠这个办法来消除别人脑中认为这种温存是有罪的想法;也许是为了接受
一种乐趣,但更主要的,也许是想用文学的方式来维护和弘扬古老的法国礼仪,犹如他会用
曾祖母的旧椅子来反对慕尼黑风格或者摩登款式,用见到儿子时毫不掩饰内心喜悦的十八世
纪型温和慈祥的父亲形象与不列颠式的冷漠沉静相抗衡。不过这慈父般的恩爱是否蕴含着一
丝乱伦的色彩?更有可能的是,德·夏吕斯先生自从丧偶以后,感情生活就一直十分空虚,
他的行为方式虽然能满足他的恶习——关于这一点我们将得到一些事实证明——但却不能满
足他的感情需要。总之他曾多次考虑过重新结婚的问题,现在脑子又在打着主意,一定要继
养一个孩子;周围一些人担心,这欲望别是冲着夏利来的。这事并不稀罕。只有阅读两性人
文学才能引起共鸣,手捧着缪塞的《夜》,心里却想着男人,这样一个性欲倒错的人,同样
需要担任正常男人的所有社会职能,象舞蹈演员的情人和歌剧院的老听众一样,负起供养的
责任,只跟一个情人过规矩生活,跟他结婚或者姘居,做一个父亲。
夏吕斯跟莫雷尔,借故要商讨一下呆一会的演奏,俩人一起离开了众客。当夏利拿出乐
谱给夏吕斯过目时,夏吕斯得以公开展示他俩的秘密关系,心中充满了甜蜜。这段工夫我可
被迷住了。尽管小圈子里姑娘不多,然而遇到举行大型晚会的日子,不少姑娘都被邀请来
了,作为补偿。我认识其中好几位,都长得十分漂亮。她们远远地向我送来欢迎的微笑。空
气中不时闪烁着姑娘妩媚的笑容。这就是晚会,甚至白天五彩缤纷的装饰。我们之所以能够
回忆起某时某刻的某种气氛,就是因为姑娘们在这气氛中微笑过。
谁要是记下这次晚会上德·夏吕斯先生和多位重要人物偷偷交谈的话,一定会大吃一
惊。人物中有两位公爵,一位杰出的将军,一位伟大的作家,一位著名的医生,一位大律
师。那些话是这样的:“说到这件事。您是否认识那个侍从,不,我是说登上汽车的那个小
伙子”“嗳,您堂妹盖尔芒特家,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目前不知道。”“您
给说说,大门前面有一个金发小伙子,穿着短套裤,我觉得他非常客气。他叫来了我的车
子,十分殷勤,我很想再跟他聊聊,”
“是的,可是我觉得他不太可爱,有些忸怩作态。您办事喜欢急于成功,您会恶心的。
何况我知道这事不好办,我有一个朋友试过。”“太可惜了,我觉得他身材苗条,头发别
致。”
“您真的觉得那么好吗?我觉得如果您凑近一些看,您就会失望了。不,两个月以前,
在一次冷餐会上您本来可以看到一个真正的奇物,一个两米高的壮小伙子,一身理想的皮
肤,而且喜欢这事。可是到波兰去了。”“啊!这地方有些远。”“谁说得准?也许还会回
来。人一辈子总有重逢的机会。”如果我们善于沉入一定的深度,截取一个断面,那么所有
大型社交晚会都大同小异:仿佛医生把病人请了来,病人说话很有理智,举止也十分文雅;
如果病人不是用手指着一位走过的老先生,套着你的耳朵说;“这是圣女贞德,”你绝对看
不出他们是疯子。
“我认为,我们有义务把话说明白,”维尔迪兰夫人对布里肖说。“我所做的,不是要
反对夏吕斯,恰恰相反。他为人和善,至于他的名声,我对您说,这类名声于我又有何害?
出于我们小圈子的利益,为了我们的聚餐,我反对男女调情,讨厌那些男人正经有趣的事情
不谈,却躲到一边跟女人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夏吕斯就不同,我不用害怕,我跟斯万、埃尔
斯蒂尔以及其他许多人所发生的事情,跟他绝对不会发生,跟他在一起我十分放心。他出席
我的晚餐,任凭有多少上流女人在场,我们都可以肯定,桌面上的谈话不会为调情戏谑、窃
窃私语所搅乱。夏吕斯与众不同,犹如一名神父,对他我们十分放心。只是他不能自以为
是,对来这里的小伙子发号施令,否则他就连两性人都不如。”维尔迪兰夫人宣布,她对夏
吕斯主义的宽容是真心实意的。维尔迪兰夫人如教权在握一般,出现一点不正习气并没有大
惊小怪;严重的是在她的小教会中出现了那些可能削弱权威原则、有害于正统观念、企图改
变既有信条的东西。“不然,我就要给他一点厉害瞧瞧。就是这样一位先生,因为自己没有
受到邀请,便阻止夏利也前来参加排练。为此,他要受到一次严正警告,我希望这对他来说
够了,再不,他只有自请尊便。他把夏利锁在屋里,我说的是真话。”她接着又说,“现在
我们每次见到他,他身边都要有这丑恶的莽汉,这保镖似的人跟着。”她说这番话,恰恰没
有跳出常人的表达方式,因为有些不太常用的说法,遇到某一特殊话题,某一特定场合几乎
势必要涌上说话人的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