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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但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只有一个长处,我不胆怯,或者说我很忠诚,如果您更喜
欢这样说的话,当我知道我亲爱的当松维尔受到威胁时,我不愿意让我们年老的财产代管人
一个人呆在那儿保护它。我感到我的位置在他的身边。另外,正是因为我作了这个决定,我
才基本上拯救了城堡——当时附近的其他所有城堡都被它们慌乱的主人所抛弃,几乎全都被
彻底摧毁——,拯救的不仅是城堡,而且还有我亲爱的爸爸十分珍惜的珍贵收藏品。”总
之,希尔贝特现在确信,她去当松维尔,就象她在一九一四年时对我写的那样,不是为了躲
避德国人,使自己处于安全的地方,而是恰恰相反,是为了遇到德国人,使自己的城堡不受
德国人骚扰。另外,德国人并没有留在当松维尔,但她的家里不断有军人来往,这种来往大
大超过在贡布雷的街上使弗朗索瓦丝流泪的那种来往,她象自己所说的那样,这次可是千真
万确,过着前线的生活。因此,人们在报上竭力颂扬她那值得钦佩的表现,还谈到要给她授
勋。她来信的结尾部分完全正确。“您对这场战争的情况没有概念,对一条公路、一座桥、
一个高地在战争中的重要性也没有概念。有多少次我想到了您,想到了那些散步,散步由于
您而变得美妙,当时我们一起在这个地方到处散步,可现在这地方已变成废墟,同时,大规
模的战斗正在进行,为的是占领您过去喜爱的某条小道、某个小丘,我们曾多少次一起到那
儿去!也许您和我一样,您也不能想象默默无闻的鲁森维尔和令人厌倦的梅塞格利丝将成为
著名的地方。过去,人们曾从那儿把我们的信件带给我们,当您身体不舒服时,又曾派人去
那儿请医生。嗳,我亲爱的朋友,它们从此载入荣誉之册,如同奥斯特利茨或瓦尔米一样。
梅塞格利丝战役持续了八个多月,德军在那儿损失了六十多万人,他们摧毁了梅塞格利丝,
但没能占领它。您过去十分喜欢的那条小道,就是我们称之为山楂花斜坡小路的这条,您在
小道上说您在童年时代曾爱上了我,而我却对您肯定地说是我爱上了您,我无法对您说,这
条小道是多么重要。广阔的麦田是小道的终点,也就是著名的三○七高地,您想必在公报中
经常看到它的名字。法国人炸掉了维福纳河上的小桥,您当时说,它并不象您原来希望的那
样,使您回忆起自己的童年,德国人则建造了另一些桥;在一年半的时间里,他们占领了半
个贡布雷,法国人则占领了另外半个。”
我收到这封信的第二天,就是在那天的前两天——在那天,我在黑暗中慢慢行走时,听
到自己的脚步声,同时又在反复回想所有这些往事——圣卢从前线回来,即将回去,就来对
我进行只有几秒钟的拜访,我一听到他来访的通报,就感到极其激动。弗朗索瓦丝想朝他奔
过去,希望他能够让那个当屠夫的腼腆小伙子复员,一年以后,和他同年应征入伍的士兵将
要去打仗。但是,她自己也感到这种尝试毫无用处,所以就没有这样做,因为这个腼腆的牲
畜屠夫早已换了肉店。也许是我们的肉店担心失去我们的顾客,也许是它出于诚意,店里对
弗朗索瓦丝说,不知道这个永远当不了好屠夫的小伙子被哪里雇佣了,弗朗索瓦丝则到处进
行仔细的寻找。但是,巴黎地方很大,肉店又很多,她徒劳无益地走进大量肉店,但没能找
到这个身上带血迹的腼腆青年。
当圣卢进入我的房间时,我走到他的身旁,怀着腼腆的感情,带着超自然的感觉,其实
所有休假的军人都会使人产生这种感觉,当你被带到一个得了致命的病却还能起身、穿衣和
散步的人身边时,也会产生这种感觉。看来(特别在开始时是这样,因为对于一个象我这样
没有在远离巴黎的地方生活过的人来说,习惯已经养成,这种习惯使我们看到过好几次的事
物失去了给人以深刻印象并使人产生想法的根子,而这种根子能赋予它们以真正的意义),
看来几乎是这样,即在给予战士们的这些休假中,存在着某种冷酷的东西。在首批休假时,
人们心里在想:“他们不愿再回去,他们要开小差。”确实,他们不仅仅来自那些使我们感
到不现实的地方,因为我们只是从报上听到别人谈论这些地方,无法想象人们参加了这些异
乎寻常的战斗之后,带回来的只有肩上的挫伤;这些地方是死亡之岸,他们即将回到那儿
去,他们来到我们中间只有片刻的时间,难以为我们所理解,使我们充满了温柔、恐惧和一
种神秘的感情,犹如我们追念的那些死者,在我们眼前显现的时间只有一秒钟,我们又不能
去询问他们,另外他们最多只会对我们回答道:“你们是无法想象的。”因为奇怪的是,在
那些在前线死里逃生的休假军人身上,在那些被一个通灵者催眠或召回亡灵的生者或死者身
上,同奥义进行接触的唯一结果,是在可能的情况下使话语更加微不足道。我这时接触到的
罗贝尔就是如此,他在前线还得了个伤疤,对我来说,这个伤疤比一个巨人在地上留下的脚
印更令人敬畏,更加神秘。我不敢对他提出问题,他也只对我说些一般的话。这些话同战前
可能说的话区别极小,仿佛虽然发生了战争,人们还是同过去一样;谈话的语调仍然相同,
不同的只有谈话的内容,说不定连这点不同也没有!
我觉得自己已经明白,他在军队里找到了一些办法,使他逐渐忘掉莫雷尔过去对他和他
舅舅态度不好。可是,他对此人保持着一种深厚的友谊,并突然希望再次见到此人,不过他
不断推迟见面的时间。我认为要体贴希尔贝特,就不能对罗贝尔说,他只要去维尔迪兰夫人
家,就能找到莫雷尔。
我谦恭地对罗贝尔说,人们在巴黎不大感到是在打仗。他对我说,即使在巴黎,有时也
“相当奇特”。他指的是前一天齐柏林飞艇进行的一次空袭,他问我当时是否看清楚了,不
过就象他过去和我谈起某一次从美学角度来看十分精彩的演出一样。因此,在前线的人们知
道,说“真妙,多好的玫瑰!还有这淡绿色!”是一种卖弄风情,因为在这个时候,人们随
时会被打死,但这点在圣卢的身上并不存在,是他在巴黎谈论一次微不足道的空袭的时候,
这次空袭可以从我们的阳台上看到,发生在一个宁静的夜晚,这个夜晚突然变成真正的节
日,放射出有效的、起保护作用的火箭,吹响了集合的号角,这一切并非只是为了检阅,等
等。我同他谈起夜空中升起的飞机的美。“也许降落的,机更美,”他对我说。“我承认,
飞机升起的时刻,即它们将要成为星斗的时刻,是非常美的,在这方面,它们遵循的规律同
支配星体的规律一样准确,因为你感到精彩的场面,是空军中队的集合,指挥部对它们下达
命令,它们去进行出击,等等。但是,在最终变得象星星一样之后,它们又分离开来,以便
去进行出击,或是在军号吹响之后返回,这就是它们制造世界末日的时刻,连星星也不再保
留自己的位置;相比之下,你是否不喜欢这样的时刻?还有那些警报声;瓦格纳的味道不是
相当足吗,不过为了迎接德国人的光临,这是十分自然的事。威廉二世的皇太子和王妃们坐
在皇家包厢里,WachtamRhein①就成为国歌味十足的曲调;这就会使人思忖,那些升到天空
的是否真是飞行员,而不是女武神瓦尔屈里。”他仿佛乐于把飞行员和瓦尔屈里相提并论,
还用纯音乐的理由来作出解释:“当然喽,这是因为警报的音乐是一种骑行②!一定要德国
人来了以后,才能在巴黎听到瓦格纳的乐曲。”用某些观点来看,这个比喻并没有错。城市
仿佛是一个黑洞,突然走出深处和黑暗,来到光明和天空之中,在那里,飞行员在凄厉的警
报声召唤下,一个接着一个地冲过去,不过速度比较缓慢,但更为狡诈,更令人不安,因为
这种目光使人想起它正在寻找的目标,这目标还看不见,但也许已近在眼前,探照灯不断转
动,探察着敌机,将它擒获。一个空军中队接着另一个空军中队,每个飞行员就这样从现在
被搬到天上的城市中冲出去,犹如一位女武神。然后,地上的一些角落,在贴近房屋的地方
被照亮了,我就对圣卢说,前一天他如果在家里,就能在欣赏天上的世界末日的同时,看到
地上(如同在格列柯的《奥尔加斯伯爵下葬》③中那样,画中两个景是平行的)有一出真正
的滑稽舞剧,由一些穿着长睡衣的人物演出,这些人因自己出了名,完全可以被派到这位费
拉里的某个接班人那里去,费拉里写的那些关于社交生活的短文,曾经常使圣卢和我感到高
兴,我们为了取乐,也来创作这样的短文。那天我们又在做这样的事,仿佛战争并不存在,
虽说题材的“战争”味很浓,即对齐柏林飞艇的惧怕:“不容置辩,美妙的盖尔芒特公爵夫
人穿着长睡衣,滑稽可笑的盖尔芒特公爵穿着粉红色的睡衣和浴衣,等等。”
①德语,意思是“守卫在莱茵河畔”,指瓦格纳的歌剧《尼伯龙根的指环》中三女
神守卫着莱茵河底的黄金。
②指瓦格纳的歌剧中女武神们的骑行。
③格列柯(1541—1614),西班牙画家。他的代表作《奥尔加斯伯爵下葬》(1586—
1588)明确分为天国和人间两部分,传说中的圣徒奥古斯丁和斯提反显灵出现在伯爵葬礼
上,送死者入墓穴,作为他为建造教堂慷慨捐助的报答。
他对我说:“我可以肯定,在所有的大旅馆里,人们应该看到那些穿衬衫的美国犹太女
人,珍珠项链紧贴在她们衰老的胸脯上,使她们能嫁给一位破产的公爵。在这些夜晚,里茨
饭店应该同自由贸易大厦相仿。”
我对他说:“你记得我们在东锡埃尔的那些谈话。”——“啊!那时可是大好时光。一
条鸿沟把我们和那个时候分隔开来。这些美好的日子是否将会重现?
它们从我们无法探测的深渊中显现,
犹如天上升起的那些太阳恢复青春,
是在深深的海洋中洗涤以后。”
我对他说:“咱们去想那些谈话,只是为了回忆其中的甘甜。我过去想从中找到某种真
理。现在的战争把一切都打乱了,特别是象你对我说的那样,打乱了对战争的看法;你当时
对我说的有关那些战役的话,譬如说有关拿破仑的那些战役,说它们会在将来的战争中被模
仿,现在的战争是否已使这些话变得无效?”——“一点也不!”他对我说。“拿破仑的战
役总会再现,特别是因为在这次战争中,兴登堡充满了拿破仑的精神。他迅速调动部队,他
声东击西,他或是在一支敌军之前只留下一小股部队,以便把所有其他部队集合起来攻击另
一支敌军(一八一四年的拿破仑),或是完全钳制住敌人,迫使敌人将自己的部队驻扎在并
非是主要的战线上(兴登堡在华沙城下就是这样声东击西的,受骗上当的俄国人在那里进行
抵抗,并在马祖里湖吃了败仗),他的撤退同奥斯特利茨、阿尔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