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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5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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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而我只有对您吐露此事,才能在人间得到安宁,才能在阴间得到宽恕。在这件事上,他
被天主的智慧当作工具使用,因为我既然使他拿定了主意,他就不会活着走出我的家门。必
须让我们两人中的一个死去。我曾决定把他杀死。天主劝他谨慎,以便使我免犯杀人之罪。
我现在相信,我的主保圣人、大天使米歇尔的说情,在这件事上起了很大的作用,我请求他
原谅我在这么多年中对他如此忽视,并以如此差的方式来报答他为我做的无数善事,特别是
在我同恶所进行的斗争中。我应该感激天主的这位信徒,我怀着充分的信仰和智慧说,是天
主示意莫雷尔不要来。因此,现在是我死去。您忠实的,Semperidem②,P.G.夏吕斯”  
  ①拉丁文,意思是“你脚踩狮子和蛇”。
  ②拉丁文,意思是“永远如此”。

  这时我才明白莫雷尔为什么害怕;当然,这封信显得十分傲慢,又有不切实际的虚文。
但它吐露的却是真情。莫雷尔比我更加清楚,德·盖尔芒特夫人发现她的小叔子“近于疯狂
的一面”,并非象我在此之前所认为的那样,只是那种在片刻间显露出来的肤浅而无效的狂
怒。
  但是,我们得回到刚才所说的地方。我同德·夏吕斯先生一起沿着环城路往下走,这位
先生刚才把我当作打开他和莫雷尔的和解大门的中间人。看到我没有回答他,他就说:“另
外,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演奏,人们借口打仗就不再演奏,但人们还跳舞,还在市里设晚
宴,妇女们为自己的皮肤创造了琥珀色。如果德国人还要向前推进,那些欢乐的晚会也许将
会充斥我们的庞培城的末日。这将把它从轻浮中挽救出来。只要某个德国维苏威火山(他们
海军的炮火同一座火山一样厉害)的熔岩在她们梳妆打扮的时候突然袭击她们,中断她们的
动作,并使其永远保存下来,以后的孩子们就能在有插图的课本中看到莫莱夫人在去嫂子家
赴晚宴之前即将抹上最后一层脂粉,或是索斯坦娜·德·盖尔芒特正画完她的眉毛,并从中
得到教益;这将是未来的布里肖上课的内容;一个时代的轻浮,在经历了十个世纪之后,就
是最严肃的研究课题的内容,特别是当它通过火山爆发或炮弹射击的同熔岩相似的物质而完
整无缺地保存下来。同维苏威火山喷发出来的气体相似的窒息瓦斯,象曾经埋没庞培城的崩
塌那样的崩塌,如能完整无缺地保存所有那些尚未将其绘画和雕塑运往巴约纳①的最冒失的
女人,对未来的历史来说将是多么珍贵的资料!况且,一年以来,不是已经部分地变为庞培
城?每天晚上,这些人钻到地窖里去,不是为了从里面拿出一瓶穆通·罗特希尔德或圣泰米
利昂陈酒②,而是为了把他们最珍贵的东西和他们自己一起藏起来,就象赫拉克勒诺姆③的
那些神父,在搬走圣器时突然死去。对物的依恋总是给占有者带来死亡。巴黎并非如赫拉克
勒诺姆那样,是由赫拉克勒斯创建的。但却如此相似!我们有这种清醒的认识,并不意味着
在我们的时代,每个女人都已具有这种认识。如果我们现在认为,我们明天的命运可能和维
苏威火山附近的那些城市相同,那么这些城市在当时也已感到自己正受到圣经中被诅咒的两
个城市的命运的威胁。有人在庞培城一幢房子的墙上发现具有启示性的题词:索多姆、戈摩
尔。我不知道是否是索多姆这个地名以及它所唤起的想法,或者是对炮击的想法,使德·夏
吕斯先生在片刻间抬头凝视天空,但他很快又低头注视地面。“我欣赏这场战争中的所有英
雄,”他说。“啊,我亲爱的,那些英国兵,在战争开始时我对他们的看法有点轻率,把他
们看作普通的足球运动员,却相当自负,以为自己能同职业队进行较量,而且又是怎样的职
业队啊!然而,光从美学的角度来看,他们只是希腊的竞技者,是希腊的,我亲爱的,他们
是柏拉图笔下的年轻人,或者不如说是斯巴达人。我有个朋友去了鲁昂,在那里有他们的营
房,我的朋友看到了奇迹,人们想象不到的真正奇迹。鲁昂变了样,变成了另一个城市。自
然也有鲁昂的古城,有大教堂中消瘦的圣徒。当然喽,这也很美,但这是另一回事。而我们
那些长毛的兵!我无法对您说我觉得我们长毛的兵、那些小巴黎人有怎样的味道,您瞧,就
象那边过去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机灵而又滑稽的神态。我常常叫住他们,跟他们
谈上几句,是多么灵敏,多么通情达理!而外省的小伙子,用舌尖颤动发r音,说话时带方
言的切口,又是那么有趣、可爱!我过去总是在乡下住上很长时间,在那些农庄里过夜,所
以我现在能同他们谈话;然而,我们对法国人表示欣赏,不应使我们因此而贬低我们的敌
人,否则就等于是贬低我们自己。您不知道德国兵是怎样的兵,因为您不象我那样看到过德
国兵检阅时走的步伐,走的鹅步,unterdenlinden④。”接着,他又重提他曾在巴尔贝克对
我概述的阳刚典型,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这种典型具有一种哲理性更强的形式,他还使用
荒谬的推理,有时,虽说他刚才还显得才智过人,但这种推理却使人感到摆出的理由过于牵
强,是出自普通的社交界人士之口,虽然这位社交界人士聪明。“您看,”他对我说,“德
国兵是极好的小伙子,有强健的体魄,心里只想到自己的国家伟大。  
  ①法国西南部大西洋—比利牛斯省专区政府所在地。
  ②穆通·罗特希尔德和圣泰米利昂均为法国波尔多的名葡萄酒。
  ③意大利南部坎帕尼亚区的古城,被公元79年维苏威火山爆发所摧毁,后在火山爆发
的熔岩上建立雷西纳城,现名为埃尔科拉诺。
  ④德语,意思是“菩提树下”,是柏林的一条大街。

  Deutschlandüberalles①,这并不是那么蠢,而我们呢——当他们在作阳刚的训练时
——我们却沉溺于艺术爱好。”对于德·夏吕斯先生来说,艺术爱好这个词的意思也许同文
学相近,他可能想到我喜欢文学,并曾经有过从事文学的愿望,所以立刻拍了拍我的肩膀
(他在拍的时候乘机倚靠在我的肩膀上,把我压得很疼,就象我过去服兵役时,七六式步枪
的枪托反冲到肩胛骨上一样疼),仿佛为了缓和他的指责,并对我说:“是的,我们沉溺于
艺术爱好,我们都是这样,您也一样,您记得吗?您可以同我一样犯您的meaculpa②,我
们过去太爱好艺术了。”我对他的指责感到突然,但又不能进行敏捷的答辩,由于我尊重对
话者,对他友好的善意表示感谢,就对他作了回答,仿佛象他对我要求的那样,我也要拍打
自己的胸脯,这样做实在荒唐,因为我丝毫不需要责备自己爱好艺术。
  “好吧,”他对我说,“我在这儿同您分手(在远处伴送我们的那群人终于离开了我
们),我去睡觉了,就象一位年纪很老的先生那样,何况战争看来改变了我们所有的习惯,
这是诺布瓦喜欢使用的愚蠢格言之一。”我也知道,回到家里之后,德·夏吕斯先生会因此
而一直呆在士兵中间,因为他已把自己的府邸变为军医院,依我看,他这样做不是服从于他
想象丰富的需要,而是服从于他心地善良的需要。  
  ①德语,意思是“德国高于一切”。
  ②拉丁文,意思是“我的过错”。

  那天夜里月光明媚,没有一丝微风;在我的想象中,塞纳河在那些拱桥之间流着,应该
同博斯普鲁斯海峡相象,而那些桥则由它们的平台和河的反光构成。月亮或者象征着德·夏
吕斯先生的失败主义所预言的入侵,或者象征着我们的穆斯林兄弟同法国军队的合作,那月
亮又狭又弯,犹如一枚西昆①,仿佛将巴黎的天空置于东方的新月符号之下。  
  ①古代威尼斯金币。

  然而,他在同我告别时,一时间把我的手握得象要握伤一般,这是感觉象男爵一样的人
们的一种德国特点,他这样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有几秒钟之久,戈达尔看到了会说是在按摩,
仿佛德·夏吕斯先生想使我的关节恢复尚未失去的柔软。某些瞎子的触觉可以在一定程度上
代替视觉。我不太知道这时的触觉可代替何种感觉,他也许只是觉得在握我的手,就象他也
许觉得只是看到一个塞内加尔人走到阴暗的地方,而没有发觉是在欣赏此人。但是,在这两
种情况下,男爵都错了,他犯了握得过紧和看得过多的过错。“德刚、费罗芒丹、安格尔和
德拉克洛瓦笔下的全部东方不就在其中?”他对我说,仍然因塞内加尔人走过而一动不动。
“您知道,我只是从画家和哲学家的角度对事物和人发生兴趣。再说我年纪也太老了。我们
俩没有一个是土耳其皇帝的姬妾,不能作为画面的补充,多遗憾呀!”
  男爵离开我之后,在我想象中开始萦绕的不是德刚乃至德拉克洛瓦笔下的东方,而是我
曾十分喜爱的《一千零一夜》中的古老东方;我渐渐走进这些网状的黑暗街道,不由想起在
巴格达的偏僻街区寻找艳遇的哈里发哈伦·赖世德。另外,天气的炎热和行走后的炎热使我
感到口渴,但所有的酒吧早已关门,而由于汽油匮乏,我所遇到的由东方国家的人或黑人驾
驶的出租汽车,甚至对我叫车的手势不予理睬。我唯一能喝点东西、恢复体力以便回家的地
方是旅馆。但是,我所在的街离市中心相当远,自从哥达式轰炸机对巴黎扔下炸弹以来,这
条街上的旅馆都已停业。所有的商店也是如此,老板由于缺少店员或感到害怕而逃到乡下,
在店门上贴了一张用手写的普通启事,宣布商店将在一个遥远的日期重新开业,但是否能兑
现却很成问题。其他尚未停业的单位以同样的方式宣布,每星期只开门两次。人们可以感
到,贫困、遗弃和害怕笼罩着整个街区。因此,我感到十分惊讶的,是看到这些被人遗弃的
房屋之间有一幢房子恰恰相反,屋内的生命仿佛战胜了恐惧和倒闭,保持着活跃和富裕。从
每个窗户关闭的百叶窗后面,透出因警察条例而变得柔和的灯光,但却显示出完全不把节约
放在心上。大门不时打开,以便让某个新的客人进去或出来。这是一座旅馆(由于其产业主
赚得到钱),应该激起所有邻近的商人嫉妒,同时也引起了我的好奇,因为我在这时看到,
在离我十五米远的地方,从旅馆里迅速走出一名军官,由于离我太远,我无法在黑夜中看得
清楚。
  然而,有某种东西使我感到惊讶,我惊讶的不是他的脸,因为我没有看到,也不是他的
军装,因为军装外罩着一件宽袖长外套,而是有两点极不相称,一是他身体经过的各个点的
数目是如此之多,二是他出来所用的秒的数目是如此之少,而他之所以出来,看来是被困在
里面的一个人的意思。因此我认为,如果我不是从外形上——我甚至也不会说从圣卢的模
样、苗条、步履和敏捷上——认出他的话,那么是从一种他所特有的分身术上认出他。能在
如此少的时间里占有空间中如此多位置的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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