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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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谴责暴君穷兵黩武,为害人民的情绪。

  “听着,”维尔迪兰夫人对福什维尔和大夫说,“他要把费纳龙对聪明才智下的定义告
诉咱们了,这真有意思,这样的机会真是难得”。
  然而布里肖却要等斯万先生讲出他自己对聪明才智所下的定义。斯万不吭声,维尔迪兰
夫人原想让福什维尔欣赏的唇枪舌剑也就此告吹了。
  “你们看,这跟对我一样,”奥黛特赌着气说,“我倒挺高兴的,总算他认为不够格跟
他讨论的还不止我一个。”
  “塞维尼夫人这个冒充风雅的婆娘说过,她为能结识拉特雷默伊耶家人而感到庆幸,因
为这对她的农民有好处。维尔迪兰夫人刚才说得那么不足称道的拉特雷默伊耶家族莫非就是
他们的后裔?”布里肖一句一顿地问道,“不错,侯爵夫人还有另一个理由,在她看来,比
刚才所说那个理由还要重要,那就是因为她骨子里是个文抄公,把抄放在首位。拉特雷默伊
耶夫人交游广泛,消息灵通,塞维尼夫人经常寄给她女儿的日记当中有关外交事务方面的消
息,都是得之于拉特雷默伊耶夫人的。”“不,我就不信他们是一家人,”维尔迪兰夫人冒
说一句。
  萨尼埃特自从急急忙忙把还装满了菜的碟子交给侍役长以后,一直一言不发,陷入沉
思,现在忽然哈哈大笑,讲了一段故事,说是他曾经跟拉特雷默伊耶公爵一起吃过一顿饭,
发现这位公爵居然不知道乔治·桑是个妇女的笔名。斯万对萨尼埃特是有好感的,认为应该
就公爵的文化修养问题向他提供一些情况,说明公爵会无知到如此地步,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事;然而他说到半截就打住了,他明白萨尼埃特并不需要这些证明,他自己也明知道那故事
并不真实,是他刚刚编造出来的。这位老好人一直苦于被维尔迪兰夫妇看成是个沉闷乏味的
人;那天晚上意识到自己比平常还要无聊,所以不愿终晚不能博人一笑。他很快就投降了,
为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而神色沮丧,最后恳求斯万别再继续进行已经毫无必要的驳斥:“好
了,好了;再怎么说,即使是我错了,总也不算是什么罪过吧,”那口吻是如此软弱可怜,
斯万都恨不得说他讲的那故事既真实又有趣。大夫一直听着他们两人说话,心想这正是说
Senonevero①的机会,但对这成语的意义不太拿得稳,又怕用错了出乖露丑。
  ①Senonevero,ebenetrovato,意大利成语,意为即使这不是真的,至少是挺巧的。

  吃完晚饭,福什维尔主动走到大夫跟前:
  “维尔迪兰夫人倒也还长得不错,再说,跟这个女人还可以谈得来,对我来说,这就够
了。当然,她已经开始有点儿上年纪了。可德·克雷西夫人呢,这小女子可长得挺机灵的;
哈,你一眼就能看出她跟美国人一样精明。我们正在谈德·克雷西夫人呢,”最后这句话是
对维尔迪兰先生而发的,这时他正叼着烟斗过来,“我想,就女人的身段而言”
  “我倒真想跟她床上见呢,”戈达尔赶紧插上一句。他早就在等待福什维尔喘一口气,
好让他乘机插进这一句由来已久的笑话,唯恐谈话一转题,错过了好机会,而他说这句话的
时候故意拿腔拿调,来掩盖通常背人家的句子时感情的缺乏和情绪的激动。福什维尔是知道
这句笑话的,听了立即就明白戈达尔的意思,感到很可乐。维尔迪兰先生也乐不可支,他不
久前发现了表达他的欢快的一种方式,跟他妻子的有所不同,可同样既简单又明了。他跟一
般放声大笑的人一样先仰面耸肩,马上又来一阵咳嗽,仿佛是因为笑得太厉害,给烟斗里的
烟呛了一样。他继续把烟斗叼在嘴角,让那假装的窒息和狂笑无限期地保持下去。就这样,
他和维尔迪兰夫人(她这时正在对面听画家讲一个故事,先把双眼闭上,再用双手捂脸)就
象是舞台上的两个假面具,以不同方式来表示高兴。
  维尔迪兰先生没有把烟斗从嘴里拿出来,这可做对了,因为戈达尔这时要出去方便方
便,低声说了他不久前才学到,可每次上同一地方都必说的那句笑话:“我得去找奥马尔公
爵①聊一会,”这就把维尔迪兰先生的阵咳又引发了出来。
  ①奥马尔公爵(1822—1897):法国国王路易·菲利浦的四子,将军兼史学家,在
阿尔及利亚殖民战争中建有功勋,以“去找奥马尔公爵聊一会”表示“出去方便方便”,来
历不详。

  “你就把烟斗拿下来吧,你这么忍住不笑,会把你憋死的,”维尔迪兰夫人对他说,她
这会儿正来给大伙斟酒。
  “您的丈夫真是讨人喜欢,他的机智超群,”福什维尔对戈达尔夫人说,“谢谢夫人。
象我这样当过兵的,是不会拒绝喝一杯的。”
  “德·福什维尔先生认为奥黛特很可爱呢,”维尔迪兰先生对他的妻子说。
  “她正想哪天跟您同吃一顿午饭呢。我们来安排,可别让斯万知道了。他会泼冷水的。
当然,您尽管来吃晚饭,我们希望能经常看到您。美好的季节就要来到了,我们就可以常在
户外吃饭了。您该不至于讨厌到布洛尼林园去吃饭吧?好,好,那好极了!”她又向年轻的
钢琴家嚷道:“您今晚不干点儿活吗?”这是为了在象福什维尔这样一位要人面前,既显示
她的聪明才智,又显示她对信徒呼来喝去的威风。
  “德·福什维尔先生刚才说你的坏话呢,”戈达尔夫人当她丈夫回到客厅时对他说。
  他可从晚饭开始到现在,脑子里始终在想着福什维尔高贵的出身,这时对他说:“我现
在正在给一位男爵夫人治病,她叫普特布斯男爵夫人;普特布斯家人参加过十字军东征,是
不是?他们在波美拉尼地区有个湖,比协和广场还大十倍。男爵夫人闹的是关节炎。她可是
个可爱的女人。我想,她也是认识维尔迪兰夫人的。”
  过了一会儿,当福什维尔单独跟戈达尔夫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又继续发表对她丈夫的评
价:
  “他这个人真有意思,看得出来,他交游甚广。好家伙,大夫知道的事情真多!”
  “我这就给斯万先生弹那首奏鸣曲的乐句,”钢琴家说。
  “啊!老天!该不是那支《奏鸣蛇》吧?”福什维尔问道,一心想引人注目。
  戈达尔大夫从来没有听过这么一个用谐音字进行的文字游戏,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还
以为是福什维尔先生说错了呢。他赶紧走到他跟前去纠正这个错误。
  “不,没有什么叫‘奏鸣蛇’的,只有响尾蛇①,”他热情急切,得意洋洋地说。
    ①奏鸣蛇在原文中为《Serpentàsonate》,响尾蛇为“serpentàsonnettes”。

  福什维尔给他解释了一下这个文字游戏的由来。大夫脸红了。
  “您该承认这挺逗吧,大夫?”
  “啊!这我早就知道,”戈达尔答道。
  他们这就不再吭声了。这时那个小乐句在小提琴部高出两个八度的颤抖的震音的陪送下
出现了——这就象是在山区,人们在高得令人晕眩、仿佛是凝滞不动的瀑布背面,看到在两
百尺之下,一个正在散步的孤独的女子的细小的身影。这乐句在那透明连绵、高昂而汹涌澎
湃的背景之中,从遥远的地方款款而来,优美无比。斯万这时心底里在跟这个乐句窃窃私
语,仿佛它是他爱情的知情人,是奥黛特的一个朋友,来嘱咐他不必把这个福什维尔放在心
上。
  “啊!您来晚广,”维尔兰迪夫人对一位应邀仅仅在餐后“剔牙”时分才到的信徒说,
“刚才有位布里肖先生在这里,那份口才,真是无与伦比!可惜他已经走了。您说是不是,
斯万先生?我想您这是跟他第一次见面吧。”她说这话是为了提醒斯万,他之所以有缘认识
他,全是凭了她的关系。“咱们这位布里肖可爱极了,是不是?”
  斯万很有礼貌地躬了躬身。
  “不吗?您对他不感兴趣?”维尔迪兰夫人冷冰冰地问他。
  “不,夫人,挺感兴趣,我高兴极了。不过他也许有点过分专断,也许有点儿过分嘻嘻
哈哈,不合我的口味。我倒希望他有时谦虚一点,文雅一点,不过看得出来,他知道很多东
西,看起来也是个好样儿的。”
  晚会结束得很晚。戈达尔对他的妻子说:
  “难得看到维尔迪兰夫人有象今晚这么兴头大的。”
  “这位维尔迪兰夫人到底是何许人物?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福什维尔问画家,一面
邀他坐他的车回去。
  奥黛特不无遗憾地眼看着福什维尔离去,她不敢不跟斯万一起回去,可是在车上她一直
很不高兴,当他问她,他是不是该进屋时,她说,“当然”,可又不耐烦地耸了耸肩膀,当
客人都走光了的时候,维尔迪兰夫人问她丈夫:
  “你有没有注意到,当我们提到拉特雷默伊耶夫人的时候,斯万直傻笑。”
  她可注意到斯万和福什维尔在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好几次都把“德”字省掉了。她毫
不怀疑他们这是为了显示自己并不拜倒在头衔之下,她自己也想效法他们那种矜持,然而又
拿不稳该用什么语法形式来表达这份感情。结果还是她那错误的语言习惯占了她那反封建的
共和主义情绪的上风,她有时说lesdelaTremoille,有时又学咖啡馆里的歌星或者漫画作
家给漫画写说明文字时的样子,把de字来个元音省略,说什么lesd’LaTremoille,不过
说了以后马上就加以改正,还是说“拉特雷默伊耶夫人”。她又嘲讽地找补一句:“斯万却
爱管她叫公爵夫人,”脸上那个微笑表明她不过是重复斯万的话,并不承认这个既幼稚又可
笑的称呼。
  “不瞒你说,我觉得他傻极了。”
  维尔迪兰先生答道:
  “这位先生不坦率,总是那么假惺惺,总是那么吞吞吐吐。老是两面不得罪。这跟福什
维尔是多么不同!福什维尔有什么就说什么,不管你爱听不爱听他所说的话。他不象那一
位,从来都是真真假假。而且奥黛特似乎也更喜欢福什维尔,我觉得她是对的。再说斯万在
咱们面前摆出一副上流社会人士的架子,摆出一副公爵夫人的保卫者的架子,那一位可真有
爵位,他是福什维尔伯爵,”他的话音是那么柔和,仿佛他对这个伯爵领地的历史了若指
掌,给予它以极高的评价。
  “我跟你说吧,”维尔迪兰夫人说,“他居然敢含沙射影地恶毒攻击布里肖,其实说的
都是些荒唐可笑的话。当然,那是因为他眼看布里肖得到满座欢迎,攻击他就是攻击咱们,
就是破坏咱们的聚会。我感觉得出来,这小子一出这大门,准把谁都说得一钱不值。”
  “我不早跟你说了吗?”维尔迪兰先生答道,“这家伙不得志,看什么都眼红,都妒
忌。”
  事实上,没有哪一个“信徒”的心地有象斯万那样好的;只不过所有的人都小心翼翼地
把他们的恶意用众所周知的笑话,用一点儿感情,用一点儿真挚掩盖起来罢了;而斯万不屑
于用什么“我这不是想说什么坏话”这样的陈词滥调来掩饰,所以他的任何含蓄都被看成是
阴险恶毒的表现。有一些不同凡响的作家,他们的任何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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