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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简单一句话,对他们来说,都是应该广为宣传的大事。奥黛特举行了一次比较成功的晚
宴,不巧的是维尔迪兰夫妇正在伦敦,但这个消息居然通过他们一位共同的朋友而以电报的
形式传到海峡彼岸的维尔迪兰夫妇那里。就连奥黛特收到的恭维信或电报,斯万夫妇也一定
让众人分享快乐。他们告诉朋友们,并让大家传阅。
因此,斯万的沙龙很像是张贴着电讯新闻的海边旅馆。
此外,有些人不仅像我一样认识社交生活以外的旧斯万,还认识社交生活中,特别是盖
尔芒特圈子中(在那里,除了殿下和公爵夫人以外,其他人必须具有头等情趣和魅力,即使
是杰出的人物,如果被认为庸俗或令人讨厌,也被排斥出来)的旧斯万,他们要是看到斯万
在谈到朋友时不再像以前那样含蓄,择友时也不再如此苛求,准会大吃一惊。像邦当夫人如
此平庸、如此乖戾的人竟然不使他讨厌?他竟然说她可爱?对盖尔芒特小圈子的回忆似乎应
该阻止他这样做,可实际上却促使他这样做。和四分之三的社交圈子不同,盖尔芒特小圈子
是具有鉴赏能力的,甚至高雅的鉴赏力,但也有附庸风雅之习气,而它往往使鉴赏力暂时无
法发挥。如果涉及的是某位并非为小集团所不可缺少的人物,例如外交部长(有点自命不凡
的共和派)或某位饶舌的法兰西学院院士,那么,他会受到鉴赏力的一致否定。斯万很同情
德·盖尔芒特夫人,为她不得不与这类人在某大使馆同桌吃饭。任何一位高雅之士也比他们
强一千倍,所谓高雅之士是指盖尔芒特圈里的人,他一无所长,只是具有盖尔芒特精神,属
于同一宗派。然而,如果某位大公夫人或王族血统公主来德·盖尔芒特夫人家吃饭的话,她
会成为这宗派的一员,尽管她并无这个权利,尽管她根本不具备普尔芒特精神。上流社会的
人异常天真。既然这位贵族女士并非因可爱而被接待,而她又已经被接待了,于是人们便极
力说她可爱。当殿下离去以后,斯万为盖尔芒特夫人解围说:“她毕竟不坏,甚至还不缺乏
幽默感。当然,我想她并不掌握《纯粹理性的批判》,但她并不叫人讨大厌。”
“我完全同意您的看法,”公爵夫人回答说,“她刚才稍有胆怯,将来会讨人喜欢
的。”“比起那位给您列举二十本书的XJ夫人(饶舌的学院院士的夫人,颇有才华的女
士)来,她叫人高兴得多。”“根本没法比”。谈论这些事,诚诚恳恳地谈论这些事,这种
能力是斯万从公爵夫人那里学到的,并且保持至今,又用于他本人所接待的客人身上。他尽
力去识辨他们身上的品质,而当我们怀着善意的偏见而不是带着挑剔的厌恶情绪去观察人
时,人人都具有这些品质。斯万强调邦当夫人的优点正如往日强调帕尔玛公主的优点一样。
如果某些贵人进入盖尔芒特小集团不是出于优待,如果人们认真考虑的果真只是情趣和魅
力,那帕尔玛公主早被开除了。斯万从前也表现出这种兴趣(只是现在他持久地加以发挥而
已),那就是以自己的社交地位去换取在某种情况下对自己更为合适的另一种地位。有种人
在观察事物时,没有能力对乍一看来似乎不可分的事物进行分解,因此相信地位与人是连成
一体的。其实同一个人,在生活的不同时期,会处于不同等级的社会阶层之中,而这等级并
不一定越来越高。每当我们在生活的另一时期与某一阶层来往(或重新来往)并感到备受疼
爱时,自然而然地我们便攀附于这个阶层,并在那些人中扎了根。
至于邦当夫人,既然斯万一再提到她,我想他不会反对我将邦当夫人对斯万夫人的拜访
告诉我父母。斯万夫人一步一步地结识了谁,父母对此颇感兴趣,但毫无赞赏之意。母亲听
见特龙贝夫人的名字时说:
“啊!这可是位新成员,她会领些别人去的。”
接着,妈妈似乎将斯万夫人广为交友的那种简便、迅速和猛烈的方式比作殖民战争说道:
“现在特龙贝归顺了。邻近的部落不久也会投降。”
有一次她在街上遇见了斯万夫人,回家便对我们说:
“斯万夫人处于战争状态。她大概在对马塞诸赛人、僧伽罗人、特龙贝人发动胜利的攻
势吧。”
我告诉她在那个拼凑的、人为的环境中我都看见了哪些新来者(她们本属不同的社会圈
子,被煞费苦心地吸引到这里来),母亲立刻猜出她们的来处,仿佛这是高价购买的战利品:
“这是去某某家征战的缴获品。”
斯万夫人居然有兴趣吸收戈达尔夫人这位不甚高雅的小市民,父亲不禁愕然。他说:
“当然,教授是有地位的人,但我仍然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可是,母亲却很明白。她知
道,当一个女人走进与原先的生活截然不同的圈子时,会感到愉快,如果她不能让旧友们知
道如今的新交是多么体面的人物,这种乐趣会大为减色。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让一位见证人
钻进美好的新圈子,仿佛一只嗡嗡叫的、见异思迁的昆虫钻进花丛,然后,见证人在每次拜
访以后便散布(至少人们希望如此)消息,暗暗播下羡慕和赞赏的种子。戈达尔夫人正适合
于这种角色,她是特殊类型的客人,妈妈(她继承外祖父的某种气质)称之为“异乡人,去
告诉斯巴达”①型的客人。此外——除了另一个多年以后才为人所知的理由以外——斯万夫
人在“接待日”邀请这位和蔼的、稳重的、谦虚的女友,至少不必担心她是叛徒或竞争对
手。斯万夫人知道,这位戴着羽饰、拿着名片夹的积极的工蜂,一个下午便能拜访为数众多
的市民花萼。斯万夫人了解她的扩散能力,并且,根据对或然率的计算,她有把握让维尔迪
兰家的某位常客第三天就得知巴黎地方长官常去斯万夫人家留下名片,或者让维尔迪兰先生
本人知道赛马会主席勒奥·德·普雷萨尼先生常带领她和斯万参加狄奥多西国王的盛会。她
认为维尔迪兰夫妇只会获悉这两件对她很光彩的事,仅仅这两件事,因为我们所臆想和追求
的光荣往往具有很少几种特殊表现形式,这应归咎于我们的精神缺陷——它没有能力同时想
象我们所期望(大致期望)于光荣的一切同步的表现形式。
①斯巴达国王莱翁里达斯及三百士兵为阻挡波斯人进攻而全部战死(公元前80
年)。在昔日战场的岩石上刻着这句话:”异乡人,去告诉斯巴达,我们为它而死!”
斯万夫人只是在所谓“官界”中获得成功。高雅女士不与她来往,但这并不是因为她那
里有共和派名流。在我年幼时,凡属于保守社会的一切均成为社交风尚,因此,一个有名望
的沙龙是决不接待共和分子的。对这种沙龙的人来说,永远不可能接待“机会主义者”,更
不用说可怕的“激进分子”了,而这种不可能性将像油灯和公共马车一样永世长存。然而,
社会好似一个万花筒,它有时转动,将曾被认为一成不变的因素连续进行新的排列,从而构
成新的图景。在我初领圣体的那年以前,高雅的犹太女士便已出入社交场合从而使正统派的
女士们吃惊。万花筒中的新布局产生于哲学家称作的标准所发生的变化。后来,在我开始拜
访斯万夫人家以后不久,德雷福斯事件产生了一个新标准,于是万花筒再一次将其中彩色的
菱形小块翻倒过来。凡属犹太人的一切都落到万花筒的底部,连高雅女士也不例外,而取而
代之的是无名的民族主义者。当时,在巴黎最负盛名的沙龙是一位极端天主教徒——奥地利
亲王的沙龙。如果发生的不是德雷福斯事件,而是对德战争,那么,万花筒会朝相反的方向
转动,犹太人会表现爱国热忱而使众人吃惊,他们会保持自己的地位,那样一来,就再没有
人愿意去拜访奥地利亲王,甚至没有人承认去拜访过。虽然如此,每当社会暂时处于静止状
态时,生活于其中的人总是认为不可能再发生任何变化,正如他们看到电话问世,便认为不
可能再出现飞机,与此同时,新闻界的哲学家们对前一时期进行抨击,他们不但批评前一时
期中人们的乐趣,斥之为腐朽已极,甚至还抨击艺术家和哲学家的作品,斥之为毫无价值,
仿佛它们与附庸风雅、轻浮浅薄的各种表现形式密不可分。唯一不变的似乎是每次人们都说
“法国发生了一点变化”。我初去斯万夫人家时,德雷福斯事件尚未爆发,某些犹太显贵还
很有权势,而其中最大的是鲁弗斯·以色列爵士,他的妻子以色列夫人是斯万的姨母。她本
人并没有外甥那样高雅的社会交往,外甥也并不喜欢她,从未认真与她联络感情,虽然他很
可能是她的继承人。然而,在斯万的亲戚当中,只有这位姨母意识到斯万的社交地位,而其
他人在这方面与我们一样(长期地)一无所知。在家族中,当一个成员跻身于上流社会时—
—他以为这是独一无二的现象,但在十年以后,他会看到在和他同时成长的青年中,以不同
的方式和理由完成这个现象者大有人在——他在四周画出一圈黑暗区域terraincognita
①,居住其中的人对它了如指掌,而未得其门而入者虽然从它旁边走过,却不觉察它的存
在,还以为是一片黑暗,一片虚无。既然没有任何通迅社将斯万的社会交往通知他的亲戚,
因此,他们在饭桌上(当然在可怕的婚事以前)谈到斯万时,往往露出屈尊的微笑,讲述他
们如何“高尚地”利用星期日去探望“夏尔表亲”,而且把他看作心怀嫉妒的穷亲戚,借用
巴尔扎克小说的标题,风趣地称他为“傻表亲”②。鲁弗斯·以色列夫人与众人不同,她很
明白与斯万慷慨交往的是些什么人,而且十分眼红。她丈夫的家族与罗特希尔德家族一样有
钱,而且好几代以来便为奥尔良王公们经营事务。以色列夫人既然腰缠万贯,当然很有影
响,并且利用自己的影响来劝阻她认识的人接待奥黛特,只有一个人偷偷地违背了她,那就
是德·马桑特伯爵夫人。那天奥黛特去拜访德·马桑特夫人,不巧以色列夫人几乎同时到
来。德·马桑特夫人如坐针毡。这种人什么都做得出来,所以她竟然背信弃义地不和奥黛特
说一句话,奥黛特自然不再将入侵向前推进了,何况这个阶层决非她希望被接纳的阶层。圣
日耳曼区对奥黛特丝毫不感兴趣,仍旧将她看作与有产者完全不同的、毫无修养的轻佻女人
(有产者精通家谱中的每个细节,而且,既然现实生活并未向他们提供贵族亲友,他们便如
饥似渴地阅读回忆录)。另一方面,斯万似乎继续是情人,在他看来,这位往日情妇的一切
特点似乎仍然可爱或者无伤大雅,因为我常常听见他妻子说一些难登大雅之堂的话,而他却
无意纠正(也许是因为对她尚有柔情,也许是对此掉以轻心,或者懒于帮她提高修养)。这
也可能是另一种形式的单纯。在贡布雷,我们曾长期被他的单纯所蒙蔽,而且就在现在,虽
然他继续结交体面人物(至少为他自己着想),却不愿他们在他妻子的沙龙的谈话中占有重
要地位,何况对他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