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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府东大街天祥客栈外一片银白积雪,天寒地冻,行人稀少,鸾铃响处只见一匹健马飞驰而来,在客栈门外猛然刹住。店内抢出一店伙,一把拉住丝缰,口称:「大爷」爷字出口,店伙不禁呆住,呐呐说不出口来。
严晓星仅十四五岁,身材颀长如十六七岁少年,然稚气末脱,店伙目光锐利,一眼瞧出严晓星尚未成年,这大爷称呼似有末妥,不禁怔住。只见严晓星揭下风帽,笑道:「小爷要住店,不成麽?」
「成。」「成。」店伙连声陪笑答道:「小店上房宽敞,价钱公道,您快请下鞍吧。」那年头,店伙眼力最尖,一眼看出严晓星身蕴武功,目中威凌迸射,是个不好惹的主顾。
严晓星一跃下鞍,提看包袱跨入客栈,一进门就是一座院落,已系着几匹乘骑并停着几辆满载货物的推车。二进门垂着一张厚重门帘,挡避风雪侵入。店伙抢先掀开门帘,让严晓星跨入,严晓星只觉一股热风扑面,但见炭火熊熊。
原来二进门内是一间宽敞的川堂,摆着十几张桌面,原来这家客栈兼营酒饭,已有三匹张桌坐满了食客,当中生着一只火盆,炭火烧得甚旺,一室生春。严晓星亦未注意食客,随着店伙进入上房。店伙哈腰笑道:「公子是否需用酒食,小店酒菜久已脍炙人口」
严晓星不待店伙话了,即道:「好,我去前面比较暖和些。」说时人已跨出门外。到得川堂内择一靠壁方桌上座下,换了一小壶酒及几样炒菜,另要了一碗烩饼。
严晓星目光微抬巡视了一眼,只觉这川堂内气氛有点异样,右邻这一席坐着三个中年汉子,均穿着一身劲装,外套大羊皮袄,肩头插着一柄连鞘薄刃钢刀,默默喝着酒,低语窃谈,神色似有重忧。另外一张桌上坐着三角小眼老者,目光阴森,嘴角噙着一丝笑容。还有一位面色淡黄,略带病容的中年儒生,身着一袭狐皮长袍,雪白狐皮在袖口襟底露出,三络黑须,阔肩宽背却又显得轩昂不群,只手擎着酒杯,面色沉肃。严晓星暗暗诧异道:「这三张桌面分明都是江湖人物,气氛异样,看来莫非有甚麽事故发生。」
须臾,酒食却已送上,严晓星虽然好奇,但根本不存着丝毫多管闲事之心,只管饮食。严晓星在伏建龙府内仅四个月,却在此短期内紮好一身武功基础,无名老人昔年在武林中乃一卓着盛名怪杰,身负旷绝奇学,传授严晓星的均是上乘武功心法,又在严晓星睡眠间暗中贯输真气打通穴脉,故严晓星成就已是不俗。
突然那中年儒生鲸饮了一杯酒後,哈哈大笑道:「凭你这块糟料,也敢动人家金鹰镖局的暗镖,硬把鸡蛋往石头上砸,不怕江湖中人笑掉大牙吗?」笑声如雷,声震瓦屋。
严晓星不禁悚然一惊,暗道:「此人好雄浑的中气。」三中年汉子泛出一丝惊喜之色,敢情他们三人是金鹰镖局护暗镖的镖师。
那三角小眼老者霍地立起,勃然色变,向中年儒生冷笑道:「朋友委实目光凌厉,竟瞧出老朽为了金鹰镖局暗镖而来,不过老朽却是此次劫镖的通风跑腿无名小卒,正点子还在身後,奉劝朋友,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别把一条性命白白赔上未免不值。」
中年儒生目注老者淡淡一笑道:「尊驾胆敢承认,足见还有几分豪气,在下孟逸雷敢出头把事全揽在身上,天塌下来也敢接着。」
三角眼老者面色一变,道:「原来是名震江南的病金刚孟大侠,老朽古平失敬了。」说着转面一扬手,疾如电光石火投掷一物,叭的一声落在金鹰镖局之镖师桌角,冷笑道:「放开今日不谈,明日黄河故道上见,那价值连城的暗锁定要带在身旁。」说罢身形如风,抢出厚重门帘外不见。那三位镖头面无人色,六道目光骇然注视着古平掷到桌角之物,原来是一只通体青蓝,小截百足娱蚣,并有短短飞翅,虽然是铸作之物,却栩栩如生。
孟逸雷走了过来,端详了一眼,捏起武功托在掌心,冷笑道:「孟某只道是谁吃了豹子胆,敢动金鹰镖局暗镖,原来是横行齐鲁剧盗百足飞蜈皇甫炎,孟某与贵局总镖头金刀孟尝邓严晓星肝胆至交,这档事既然让孟某撞上,怎能撒手不管。」他口中虽是这麽说,却暗感此事异常棘手,这只百足飞蜈就是皇甫炎的阎王帖子,非见个生死真章,永远没完没了。
病金刚孟逸雷目光望了望三镖师一眼,微笑道:「三位想必是邓拜兄面前得力臂助「辽东三鸟」郑上燕、梁钟北、徐化义老师吧。」
梁钟北忙抱拳浮起一丝苦笑道:「不敢,在下三人在总镖头口中得知孟大侠义举侠行,倾慕已久,只是无缘拜见,今日不期而遇,幸何如之,在下等虽用计瞒过皇甫炎耳目通过鲁境,不想在此仍被缀上」
孟逸雷笑道:「梁老师不必再说,孟某已知百足飞蜈皇甫炎凶残狠毒,一经伸手,恐非善了,我等四人似嫌力薄,似除了硬接一着外别无良策。」说着哈哈一笑道:「连铁手无常古平也甘心与皇甫炎卖命,可见皇甫炎这些年来势力渐增,门下网罗的多半俱是黑道知名巨邪。」
忽闻门外随风飘送入阴恻恻冷笑道:「孟逸雷,幸亏你有自知之明,现在放手还来得及,皇甫当家可饶汝一次不死。」这语声显非铁手无常古平,无疑金鹰镖局暗镖已成网中之鱼。
病金刚孟逸雷面色一变,身形疾窜了出去。梁镇北三人面色恢复镇定,此刻更现坚毅之色,郑上燕冷笑道:「咱们饮酒吧,明晨在黄河故道口与皇甫炎见个真章。」
徐化义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话虽是这样说,明日之事定然凶多吉少,就算我等把性命豁出去了,这暗镖切不可落在皇甫炎手上」说着语声一低,杳不复闻。
孟逸雷一揭门帘,闪身而入,面现苦笑道:「魑魅魍魉今日到得不少,觊觎金鹰镖局暗镖者除皇甫炎,恐尚另有其人,究竟是何物,现在何处?」
梁镇北目光向孟逸雷暗示谨防被严晓星听到,道:「我等食用既饱,不如回房商议,孟大侠睿智远谋,必有万全对策。」
病金刚孟逸雷哈哈一笑,陡然一个翻身,扑向另一席坐定一双商贾模样五旬老者而去。只听一蓝袍老者冷笑道:「孟逸雷,别有目无珠,我等既非觊觎暗镖而来,亦非皇甫炎门下,与你一般路经偶过,正好撞上此事,你说该怎麽办?」
孟逸雷倏地身形沉住,似为老者的话僵住,淡黄脸色上泛现赧红羞愧之色,怒道:「就凭你们两位偷天双鼠,焉有不动心之理。」
那蓝袍老者桀桀怪笑道:「就凭你孟老师这句话,老朽两人明晨亦在黄河故道上相见,但老朽绝不趁人於危,俟皇甫炎过後再行动手。」说着偷天双鼠丢下一块白银,扬长外出。
梁钟北暗暗责怨道:「他为何多附强敌,岂非徒增困扰麽?」
孟逸雷已察知梁钟北心意,淡淡一笑道:「孟某若不将双鼠激走,恐三位身怀暗镖今晚难保,不翼而飞。」
辽东三鸟不禁暗暗惭愧,差点错怪了人家,徐化义道:「今晚我等必须谨加提防,说不定」
孟逸雷手掌一摇,笑道:「双鼠生平只有说话算话的好处,不但必不来偷,而且暗中须防护落在别人手中。」说完同着辽东三鸟走入内面而去。
严晓星暗暗纳闷,忖道:「究竟金鹰镖局所保的暗镖是何珍异宝物,值得江湖凶邪如此大动干戈。」不禁动了好奇之念,换来店伙,取出一锭白银,道:「先存柜上,我出去探望友人,不久必回。」店伙喏喏称是。
严晓星慢步踱出,冒着狂风涌雪,走出大院往左顺着街檐而去。地冻天寒,街市冷落凄清,几乎全关上店门,只有些丝灯火从门隙中射出。他意欲前往黄河故道口探视,料定贼党必留有伏桩,仗着细小灵巧身形便於隐蔽,或可在贼党口中窃听真象,走出未十数步,忽见街小现出两条身影,迅快如风疾掠而来,心中一动,闪向壁角隐住。
只见来人正是方才离去的偷天双鼠,两人一进天祥客栈,身形立时放缓,听了下来。严晓星在乾坤八掌伏建龙府中无意闻知偷天双鼠来历,暗中注视一双来人,青袍老人名天丞鼠吕鄯,灰袍老人名地灵鼠姜大年。他们两人拥有神偷之名,相中之物,从无失手,性情虽乖僻,行事介乎正邪之间,却劫富济贫,一诺千金,从无更改,故白道中人对二鼠多半并无恶感。
只听吕鄯道:「觊觎金鹰镖局暗镖的,并不止百足飞蜈皇甫炎,尚有甚多黑道知名凶邪意在趁火打劫,我等原定明日动手,看来非改弦易辙不可。」
「你想今晚动手麽?」姜大年摇首道:「我俩既向孟逸雷声称明日动手,岂可与你我一诺千金,从无改悔大相违背。」
吕鄯轻叹一声道:「姜老二,你道我真个欲得手这宗暗镖麽?邓严晓星虽与我有过节,但君子绝不乘人於危,即使我俩不出手,这趟暗镖也不能保全,不如由你我先下手为强,将暗镖偷去,将风声放开,辽东三鸟可幸免杀身之祸。」
姜大年怔怔地望了吕鄯一眼,道:「原来你是想藉这宗暗镖,清偿多年的宿怨过节。」
吕鄯点点头道:「回忆前尘,愚兄与邓严晓星均是意气用事,说不上谁对谁不对,这些年来邓严晓星挣得金刀孟尝之名亦看着不易,我等如推井下石,废之一旦未免可惜。」
姜大年目中神光闪动,道:「就依你吧。」
吕鄯道:「你我得手後,分途而逃,在云龙山下草亭会面,不见不散。」
只见双鼠倏地潜龙升天拔起,落在天祥客栈内屋面上,风雪茫茫,月黑无光,只见两条身影闪得一闪,便自不见。严晓星想了一想,只觉无能为力,自己奉命投师,途中不能生事,但一股好奇之念猛然泛起,便向街头走去,遇上过往路人,问明云龙山方向路径後,身影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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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将残,云龙山下风狂怒号,大雪纷飞,草亭外积雪没径,这天气又是深夜,别说人踪已无,就是鸟兽也是绝迹。蓦地,风雪浓密中只见一条飞鸟般身影疾掠入亭,隐隐可见正是地灵鼠姜大年,左臂残破一处,微微见血,又伸手探囊取出一粒丹药吞下,默默运功调匀真气,显然偷窃暗镖遇上拦阻负伤。约莫一盏热茶时分过去,姜大年长吁了一口气,目光炯炯似在等候吕鄯返回。
须臾,只听一个闷音唤声传来道:「姜老二。」
姜大年神情一振,道:「老大,得手了麽?」
吕鄯身形奇快地跃入草亭内,挥拂身上积雪,笑道:「愚兄施展声东击西之计,甩开了追踪之人,并留下书信与孟逸雷及辽东三鸟,嘱他们天明之前赶来此处见面。」
姜大年神色一惊道:「老大,这不是画蛇添足麽?」
吕鄯摇首笑道:「追踪黑道凶邪无不知你我偷天二鼠已将暗镖劫去,风声已是传开,此刻必送入皇甫炎耳中,辽东三鸟与孟逸雷必然无虞。」
突然双鼠只觉身上一痛,同时耳边传来阴冷声音道:「二位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後,老夫亦赶来此地麽?」
珠光一闪,只见一四方脸膛,浓眉虎眼,领下一绺浓须老者,气宇标悍英鸷,手执着一颗雀卵大小明珠在亭外树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