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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设简单典雅的室内,小夜灯在墙角绽放微弱的光芒,睡在温暖床铺上的小鹿迷迷糊糊睁眼,反射性往身边摸索,发现温暖的物体不在,揉揉眼睛,伸伸懒腰,小鹿摇头晃脑地就着昏黄的光线四下搜索,还把枕头掀起来看看,发现一无所获,失望地甩甩鹿耳朵,小鹿舞动手脚钻进棉被里,蠕动着从另一头钻出来。
「昕?」
寂静的空间,回荡小鹿自己一个人的声音,它开始觉得有点害怕,但并不慌张,因为它相信那个它所熟知的青年,不会不声不响的留它一个人。
小鹿盯着不远处的房门,细细的谈话声隔着门板传了进来,呆呆地歪头,小鹿这才注意到不对劲,这里不是小鹿与青年的家,而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从被窝里爬出来,低头一望,自己身上穿的不是平时的小熊睡衣,而是猫头鹰的,乾爽的身体散发的香味也不是草莓而是百香果。
是青年帮小鹿洗香香的吗?
似乎是回想起什么非常丢脸的事情,小鹿赤红着脸抓着自己的耳朵,在床上扭成一团,发出无意义的『呀呀』声。羞涩了好一会儿,小鹿才重新露出埋在棉被里憋得快没气的脸。
不喜欢见不着青年,小鹿决定到门外瞧瞧。
下床以前,小鹿伸手扯扯自己有点自然卷、因睡姿不良而压成奇形怪状的短发。还记得之前不小心睡成洋葱头,竟让大清早起来、对可笑的东西没有防备的青年笑到岔气。虽然很少见青年这么笑,理应开心才是,但小鹿还是发了一顿闷气,青年拗不过,只好多给一颗赔罪的糖果,这才满意了。
一踏上冰冷的瓷砖地板,小鹿就知道糟糕了,它的蹄子不适合走这种地板,一个不稳就会摔得七荤八素。
然而烦恼不到三秒钟,小鹿就发现几条毛茸茸的花色小毯从床的另一边延伸到门口,临时造出一条小径,青年的细心体贴,又在小鹿心中添了一笔。
安全地抵达门边,谈话的声音就清晰起来,小鹿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就见到朝也思暮也想的温柔青年,此刻正抱胸靠在墙上,钟医生背对着小鹿的方向立在一旁,小鹿玩心一起,原来想突然冒出头吓他们俩一跳,钟医生却无预警地向前踏了几步,让小鹿丧失了恶作剧的时机。
钟医生嘀咕了一些话,青年的身体重重的震颤了,竟露出小鹿从来没见过,陌生绝望表情。
小鹿瞠大双眼,一股没来由的愤怒腾升而起。
为什么?
是谁!
是谁让他露出这种表情!
是谁欺负他!
「不可以!」
真是忙碌的一天哪
今天中午过后,阿威帮我一起打理房间,之后便和蓝尼一同回住处赶论文,离开之前说过几天会再来,阿庞知道我不打算回公寓,决定去公司跑一趟,替我和小鹿准备换洗衣物和生活用品,请人秘密送过来,没想到他还顺便帮我弄来一台笔记型电脑,留个纸条说是省得我在钟医生这里变成无业游民。
「韶昕,我有话跟你说。」钟医生在替小鹿做完详细的全身检查、确认没有大碍以后,终于撑不住,拖着疲惫的身子在诊疗室里设置的行军床上睡了一觉,醒来第一件事,便是上二楼来这么对我说。
我才把明明身子已经大好、没有再发烧,却依旧睡得呵呵乱笑,不知今夕是何夕的小鹿拖去浴室洗澡,两个人发上、身上还滴着水呢。
钟医生面不改色地看着只穿一条四角裤的我,横抱光溜溜、单裹一条浴巾的小鹿,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下,我只能点头应允,钟医生想说什么,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个底,小鹿身上无数青青紫紫的吻痕,已经可以说明很多事情。
将一些琐事处理好,钟医生在房门外已等候多时。
钟医生刚开始,只是闲话家常,蓝尼的、班班的、一些零碎的杂事。
在我以为钟医生其实并没有要和我谈论我和小鹿的关系时,钟医生突如其来、严肃地凝视着我,一字一句清楚地咬字,她问我:「韶昕,记得我们俩第一次见面,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突然冷凝的空气,让我有些紧张,即使我已经做好心里准备,但是不是能够承受他人的质疑,还有待观察。
回想起那一日,我第一次踏入丽蒂雅综合宠物医院,推开玻璃门那一瞬间传入耳中的叮当响。
『宠物就是这点迷人,一辈子只对一个人忠诚。』
『饲主的职责,就是负责宠物从生,到死。』
「记得。」我认真地回应钟医生的问题。
「你是个聪明人,许多事情我不需要说得太明白,也许你会觉得我多管闲事,但是」钟医生垂下眼睛,再次抬起,已经是慑人的凌厉态度,刮得我浑身疼:「那不是『饲主』该做的事情,你已经越界了,这荒谬的世界,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的确有很多人这么干,那些人心态是好是坏姑且不论,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你能够确定自己在将来,不会做出伤害宠物的事?你真的有把握吗?凭的又是什么?欲望?爱情?你能保证那种东西可以持续下去,直到宠物离开的那一天吗?
就算你做这样的事情心中有爱,宠物离开的那一天,你承受得了吗?宠物不是人类,它的永远,也不过短短二十年,二十年啊韶昕。即使有和饲主一同终老、长寿的宠物,毕竟还是少数,你有坚强到能够忍受这一点吗?」
钟医生一针见血的问题接二连三地迎面袭来,最后一句,她无疑是把我内心深处最深层的忧惧血淋淋地刨出来,痛得我眼前几乎一片黑暗。
二十年
才二十年
饲养守则上得最后一页,最后一句,最后一行小字,是这么写得:『宠物平均寿命二十年,离开时,如同睡着般安稳,饲主切勿过度伤神。』
我一直试图要遗忘这个数字,将它扔到小盒子里,用一层又一层的枷锁封印,绝口不提,我以为我可以佯装不知,就这么和小鹿过幸福日子。
但是这问题终于还是浮出台面,我被迫正视它。
小鹿的发上,别着一朵朵我为它插上的鲜花,在漫天草地上,活泼地追着蝴蝶,背后衬着蓝天白云、阳光普照,它时不时回眸寻找我的身影,找到我的那瞬间,绽放比花朵更美、比阳光更耀眼的笑容,奋力地奔回我身边,一个不稳扑到在地,可怜地一边哇哇大哭,一边呼疼,但只要我亲亲它,它就会含着泪水,重新恢复笑靥和小鹿一起生活的所有甜蜜幸福,都会在二十年后灰飞烟灭,徒留一幕幕似梦的美丽画面,时时刻刻折磨我。
我好怕。
怕的不知如何是好。
怕得宁愿选择把这件事情彻底忘掉。
怕得不断将小鹿的健康几近固执的维持,只因为它的鹿角、鹿尾巴、鹿蹄不断地提醒我『它是宠物』。
我浑身止不住震颤。
怎么办?我不能这样,我不能这样怯懦。
我已经决定了不是吗?一辈子当小鹿的天地、小鹿的食粮,这辈子不辜负它,然而我竟然还是没有办法承担这么沉痛的重量吗?
「不可以!」一声娇斥,划破自我周身攀腾而起的灰暗。
小鹿倏地从房里奔出,跌跌撞撞地扑到我怀里,使出浑身的力量抱住我、支持我,向来温润的小鹿,瞳孔中燃起熊熊怒火,小鹿狠瞪着钟医生,不是和班班学来的四不像,而是打从心底发出的愤怒:「坏蛋!你走开!不准欺负昕,讨厌鬼!讨厌!」
小鹿知不知道,它正对平时待它好得不得了的钟医生嘶吼,张牙舞爪地叫嚣着,仿佛从来不认识钟医生似的。
为了这样懦弱的我
钟医生沉默了半晌,露出一抹寂寞的苦笑:「看来我被讨厌了呢不过韶昕,你知道我说的是事实,我希望你可以真正的面对它,而不是沉溺在虚幻的幸福里面,我曾经也跟你一样,我不希望见你和我一样付出惨痛的代价,所以你能够理解吗?韶昕。」
我的脸色微白,迟疑了一下,还是朝钟医生艰难地点头。
钟医生临走前,想摸摸小鹿,却被小鹿一掌拍开,纤手泛起一块红痕钟医生也不生气,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圆形的糖果,小鹿还在生气,闻到香气却忍不住伸手掐住钟医生手上的糖果。
这让小鹿惊异万分,钟医生趁小鹿闪神,将糖果塞到它嘴里,笑着说道:「这是道歉的礼物,真对不起,医生不是故意的。」随即潇洒地转身下楼,远离我和小鹿的视线范围。
小鹿愣愣地发了一会儿呆,嘴里自动自发舔着比一般市面上卖的还要更香甜的糖果,回过神来,疑惑地抬头看我,发现我的表情已经恢复正常,甚至对它绽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昕」
我让小鹿面对我,用手指轻轻划过小鹿头上的角,以及毛茸茸的鹿耳朵,我轻声应道:「嗯?」
「钟、钟医生欺负你?」
「没有。」我摇摇头:「你才是,吓到钟医生了。」
「可是她、她真的没有吗?」小鹿的眉头纠结。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失笑,小鹿有时候还挺固执,难应付,戳戳小鹿脸颊的圆形鼓起,我说。
「有!」小鹿嘟起嘴。
「有吗,什么时候?」我问。
「就就那个那个的时候。」
小鹿突然涨红脸,一眼就看出它想到不该想的事情。
「哪个哪个的时候?」被小鹿的模样给逗乐了,我忘却适才锥心似的疼,坏心地问道。
「昕明明说过不疼的」小鹿轻声嗫嚅一句。
我没说话,捧着小鹿的头,俯身吻上它,小鹿柔软湿润的嘴里,糖果的甜味传至我口腔,小鹿闭上眼睛攀附着我,我一直吻得它无法呼吸、手脚发软,光顾着喘息为止。
小鹿靠着我的胸膛,羞涩的在我耳边甜蜜的呼吸,任我把它抱回房间,走向床铺,一起钻进被窝牢牢地抱在一起,纯粹的分享体温,感受两人在一起的温暖。
我哄着小鹿睡觉,但也许是睡多了的缘故,它的精神似乎特别好。
「昕高兴的时候,会哼星际超人Q的主题曲,有时候是梦幻跳跳鼠的」它说。
怎么突然提这个?
我趁小鹿不注意的时候,哼一些我偶然听到的陌生旋律,还是被小鹿发现了吗?以及,我哼的竟然是卡通歌,还是什么星际超人Q?跳跳鼠?
为何卡通歌这么好听,这是诈欺。
没来由地懊恼。
「生气的时候,眉毛会长这——样。」
小鹿在我怀里将自己的眉毛往上推,引人发噱。
「难过的时候会绷着脸的昕、感动的时候会摸头发的昕、无聊的时候会玩手指头的昕,坏心眼的时候会眯眼睛,很奸诈的昕」
我听着小鹿眉飞色舞地一样一样数,才知道,原来我在它面前,有这么多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表情。
「每一种昕我都好喜欢、好喜欢,那天晚上,昕一边哭,一边跟我说『对不起』,我也觉得好喜欢,因为我又知道了一个我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