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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有一团小蚊子使得景物的轮廓一片模糊。李在脸和手上涂了曼陀罗药膏,又
连着抽了几支气味辛辣的雪茄烟,这才稍好了一些。
赫斯特沉默寡言地坐在船头,眯缝着眼睛,长耳朵耷拉在瘦得皮包骨的后背
上。他们都已经习惯了对方的沉默,只在必要的时候才开口说话。
第三天的早晨,李驾着小船驶进一条小的支流,那条小溪从一片绵延的小山
里流出,山上本来应该覆盖着皑皑白雪,现在却露出了一块块棕褐色的土地。小
溪两旁很快就出现了矮松和云杉,又过了几英里,他们看见了一块又大又圆的石
头,有房子那么高,李把船停泊在岸边,系上了缆绳。
“这里原来有个码头,”他对赫斯特说,“还记得在新地岛跟我们提起过它
的海豹猎人吗?现在它肯定在水下六英尺的地方。”
“我真希望他们聪明些,把村子建得更高一点。”她说着跳上了岸。
不到半个小时,他已经把背包放在了村里酋长的木屋旁。他转过身,向围拢
过来的人群致意。他用的是北方通用的表示友谊的手势,并把来复枪放在脚边。
一名年老的西伯利亚鞑靼人,眼睛深陷在周围的皱纹中,几乎看不见了,他
把弓放在那支枪旁边。他的狼獾精灵向赫斯特抽了抽鼻子,作为回应,赫斯特向
她晃了晃耳朵。然后酋长开口说话了。
李回答了,他们轮流用了六七种语言,最后才找到一种他们可以交谈的语言。
“我向您和您的部落致敬,”李说,“我有一些烟草种子,可能不是很值钱,
但我很荣幸把它赠送给您。”
酋长满意地点点头,他的一个妻子接过李从背包里取出的一个包裹。
“我来找一个叫格鲁曼的人,”李说,“我听说你们的部落接纳了他,他成
了你们的族人。他也许有其他名字,但他是欧洲人。”
“哦,”酋长说,“我们一直在等你。”
其余的村民站在村落中泥泞的地上,聚集在笼罩着雾气的稀薄阳光中,他们
听不懂,但他们看出了酋长的愉悦。愉悦,欣慰,李感觉到了赫斯特的思想。
酋长频频点头。
“我们一直在等你,”他又说了一遍,“你来是要把格鲁曼博士带往另一个
世界。”
李扬起了眉毛,但他还是温和地说,“正如您说的,先生。他在这儿吗?”
“跟我来。”酋长说。
其他村民尊敬地让开了,赫斯特得在脏乎乎的泥路上小跑,李能理解她的嫌
恶情绪,就把她托在自己的臂弯里,把包背在肩上,跟随着酋长,沿着森林小路
来到一座小屋前。小屋座落在一片落叶松围着的空旷地上,距离村子有十支箭的
射程那么远。
酋长在这座木头骨架、覆盖着动物皮毛的小屋外停了下来。这地方装饰着野
猪獠牙,麋鹿和驯鹿的角,但那不仅仅是打猎的纪念品,因为它们和干花以及细
心编好的松枝挂在一起,像是为了某种仪式。
“你得毕恭毕敬地跟他说话,”酋长小声说,“他是个萨满巫师,他的心脏
有病。”
李突然感到后背打了个冷战,赫斯特在他的臂弯里也变得僵直了,他们发现
自己一直被注视着。在干花和松枝的后面,有一只明亮的黄眼睛在向外看,那是
一个精灵,正当李看她时,她转过头,用她那有力的喙敏捷地咬住一根松树枝,
拽到面前当作帘子。
酋长用他们自己的语言喊他,用的是那位上年纪的海豹猎人告诉他的名字:
约帕里。过了一会儿,门开了。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披着动物毛皮的人,面容憔悴,目光炽热,黑发中掺杂着
灰白的发丝,下巴倔强地翘着,他的精灵,一只鱼鹰,站在他的手腕上,瞪着双
眼。
酋长鞠了三次躬,然后退下了,把李一个人留给他要找的那个萨满巫师。
“格鲁曼博士,”他说,“我叫李·斯科尔斯比。我从得克萨斯来,是个专
业热气球飞行员。如果您让我坐下来慢慢说,我会告诉您是什么让我来到这儿。
我没弄错吧?您是柏林学院的斯坦尼斯劳斯·格鲁曼博士吗?”
“是的,”萨满巫师说,“你说你从得克萨斯来,那风把你从家乡吹到这儿
来,可真是够远的,斯科尔斯比先生。”
“哦,现在这个世界里的风很奇怪,先生。”
“的确如此。我想阳光很暖和,你在我的小屋里会发现一张板凳,如果你能
帮我搬出来,我们可以坐在这宜人的阳光下聊一聊。我还有些咖啡,如果你愿意
跟我分享的话。”
“这再好不过了,先生。”李说。他搬出那张板凳,格鲁曼到火炉那儿,把
滚烫的饮料倒进两个马口铁杯子。在李听来,他不是德国口音,而是英国口音,
是英格兰口音。天文台主任说对了。
他们坐了下来,赫斯特眯着眼睛,无动于衷地坐在李的身边,那只庞大的鱼
鹰精灵则盯着那轮太阳。李开始说话了,他先从在特罗尔桑德和吉卜赛人的首领
约翰·法阿的会面说起,他讲他们是如何接收披甲熊埃欧雷克·伯尔尼松,又旅
行来到伯尔凡加,救了莱拉和其他孩子,然后他又讲了他和莱拉,还有塞拉芬娜。
佩卡拉乘坐热气球一同飞往斯瓦尔巴特群岛的途中,他从她们俩那里得知的事情。
“你看,格鲁曼博士,在我看来,根据那个小女孩描述的,阿斯里尔勋爵只
是把冰冻着的头颅向院士们挥舞了一下,就把他们吓坏了,所以他们没敢靠近看。
那就让我疑心你还活着。很明显,先生,您在这方面有专门的知识。我在北冰洋
沿岸一路上都听说了有关你的事情,关于你在头上钻了孔,关于你的研究工作不
仅限于挖掘海床和眺望北极光,关于在十或十二年前你是如何不知从什么地方突
然冒出来,这一切都非常有趣。但吸引我来到这儿的,格鲁曼博士,并不仅仅是
好奇心。我关心那个孩子。我认为她非常重要,女巫也这么认为。如果你了解关
于她的任何事情,了解任何正在发生的事情,请您告诉我。我说过,有些事情使
我确信您可以做到这一点,这就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
“但除非我听错了,先生,我听村里的酋长说,我是来把你带往另一个世界
的。是我听错了,还是这正是他所说的?还有一个问题要问您,先生,他称呼您
的是什么名字?那是一种部落名字,还是某种魔法师的头衔?”
格鲁曼淡淡一笑,说道:“他叫的是我自己原来的名字,约翰·佩里。是的,
你是来带我去另一个世界的。至于是什么使你来到这儿,我想你会发现就是它。”
他伸开手掌,掌中躺着一样东西,李看得见,却不能理解。他见到的是一枚
镶着绿宝石的银戒指,纳瓦霍人'纳瓦霍人(Navajo),美国最大的印第安部落
'的设计风格,他清楚地发现那正是他母亲的戒指。他熟悉它的重量和宝石的光
滑感,还有银匠特意包住宝石切割面的工艺。他知道被切割的那一角是如何变光
滑的,因为在若干年前,幼小的他在祖国家乡的土地上,曾无数次用手指抚摸过
那里。
他站了起来,赫斯特颤抖着站直身体,竖起了耳朵。李没注意到那只鱼鹰移
到了他和格鲁曼之问,保护着她的主人。但李并不是要进行攻击,他心乱如麻,
他觉得他又变成了孩子,他用紧张颤抖的声音问道:“你是从哪儿得到它的?”
“拿去吧,”格鲁曼,或是佩里说,“它的任务完成了。它把你召唤了到这
儿,现在我已经不需要它了。”
“但怎么——”李从格鲁曼手掌中拿起那枚钟爱的戒指,说道,“我不明白
你怎么会有——你是——你是怎么拿到它的?我已经有四十年没见过它了。”
“我是萨满巫师。我会做许多你不明白的事。坐下,斯科尔斯比先生,冷静
些,我会把你应该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
李又坐下来,拿着戒指,手指一遍遍地抚摸它。
“好吧,”他说道,“我心烦意乱,先生,我想我要听听你能告诉我什么。”
“很好,”格鲁曼说,“我要开始了。我的名字,正如我告诉你的,叫佩里,
我并不是出生在这个世界。无论如何,阿斯里尔勋爵都不是第一个在不同世界间
旅行的人,虽然他第一个惊世骇俗地打开了那条通道。在我的世界,我曾是一名
军人,后来我当了探险家。十二年前,我陪同一支考察队,去我世界里的一个地
方,那地方对应的是你们的白令地区。我的同伴还有其他目的,但我要找的是从
古老传说里听说的东西:世界这块大布中的一个裂口,位于我们的宇宙和其他宇
宙间的一个洞。我的同伴中有一些人失踪了,在寻找他们的过程中,我和另外两
个人穿过了这个洞,这条通道,我们甚至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我们离开了自己的
世界。起先我们没有意识到所发生的事,我们不停地走,直到我们发现一个小镇,
这时一切都明白无误了:我们来到了一个不同的世界。
“不管我们怎么努力,都没有再找到那第一个通道。我们是在一场大风雪中
走过来的,你在北极地区有经验——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于是我们别无选择,只能留在新世界。我们很快就发现那是个危险的地方。
那儿似乎有某种奇怪而可怕的食尸鬼或是幽灵,我的两个伙伴很快就死了,成了
妖怪的牺牲品,它们就叫这个名字。
“结果我发现他们的世界是个令人憎恶的地方,我迫不及待想离开那儿。回
我自己世界的路被永久地挡住了,可还有进入其他世界的通道,我找了一会儿,
找到了来这儿的路。
“所以我就来到了这里,我一到这里就发现了一个奇迹,斯科尔斯比先生,
因为世界各不相同,在这个世界我第一次看见了自己的精灵。是的,直到我来到
你们的世界,我才认识了塞扬‘科特。这里的人想不通,在有的世界,精灵仅仅
是意识深处一个沉默的声音。当我知道我天性的一部分竟是女性,是鸟的形状,
而且很美丽时,你能想像我多么惊讶吗?
“于是塞扬·科特陪着我在北方的土地上游逛,我从北极地区的人们那里学
到了很多,比如我在那边村子里的好朋友们。他们告诉我这个世界里有一些缺口,
再加上我自己掌握的知识,我开始明白许多神秘事物的答案。
“我用格鲁曼的名字到了柏林。我没把自己的来历告诉任何人,这是我的秘
密。我向学院提交了一份论文并进行答辩,这是他们做学问的方式。我比那些院
士更有知识,我没有任何困难地得到了院士的资格。
“有了新的资历,我就可以在这个世界开始工作,我对这个世界总的来说很
满意,但可以肯定的是,我仍然怀念我自己世界的一些东西。你结婚了吗,斯科
尔斯比先生?没有?哦,我已经结婚了,我很爱我的妻子,我也爱我的儿子,他
是我惟一的孩子,我离开我的世界时他还是个不到一岁的小男孩。我非常想念他
们,但我可能再用上一千年也找不到回去的路,我们被永远分开了。
“不过,我的工作吸引了我。我也追求别的知识,我被头颅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