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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身家败落,门庭崩塌,近来动弹不得,恐怕只身躺在床上等死哩。”妓女答。
“烦劳小娘子指我道路,俺这里还有一串铜钱酬谢。”
妓女答道:“小女子哪里敢如此贪得?英雄仗义救急,解我一时之难,已使小女子十二分敬佩,日后自当图报。我此刻便引你去见‘和尚’,‘和尚’或许知晓杀你兄弟的凶手。”
马荣大喜,跟随那妓女走出酒店。棋盘格般街巷,东窜西拐,七转八折,岔下一个桥堍,正党头晕脚酸时,妓女道:“到了,‘和尚’就住在前面那个土窖里,你自个儿去吧!”说着又道个万福,褰裙拜辞。
马荣从腰间拈出一串铜钱要递过,那妓女嗔道:“使不得,使不得,小女子岂是那等小样之人,再没有相会的时节了。”说完飞脱而去。
马荣进了土窖,只觉四壁幽暗潮湿,弥漫着一种难闻的腐霉气味,暗黑里摸索半日才到了石梯口,石梯口坐着一个鸡胸驼背的斗鸡眼,面目怪异。
曲折下来石梯,进了一个石室。斗鸡眼尖声叫道:“‘和尚’,有客人来见你啦!”他龇牙咧嘴,形容十分滑稽。
‘和尚’躺身在一张铺着毡席的床上,床头点亮一支油盏。污黑的墙面贴着各式各样的菩萨画像,正中壁龛内也供着一尊手持曲柄神斧的独角怪神。
马荣细细看了眼前这个“和尚”,“和尚”光着头皮,双目紧闭,虽形躯魁伟,但衰微十分。一眼看去,果是一副不久人世的凄凉景状。
“拜揖老丈,在下名唤邵霸,是沈三的表兄弟,昨日从且末镇上来。——沈三兄弟死得冤,在下是来料理善后的。”
“和尚”问:“老五为何不来?”
“五哥下在大牢里,脱身不得。”
“你是如何想到来这里找我的?我早已不中用了。”
“五哥说你是兰坊城的地煞星,当方土地爷。见了你必然能寻到杀死三哥的真凶。故尔冒昧叩谒老丈,恳求救助。”
“沈三是谁所杀,我并不知道。但我知道沈三缘何被杀。”
“望老丈明灯指亮,点破机关。”马荣说着恭敬递上一封银子。
“和尚”没接银子:“我已半个身子进棺木了,要这银子鸟用?”
马荣正色道:“老丈不要银子,定是要金子了。望老丈明示紫光寺藏金所在,寻得着时,二一添作五,决不食言。”
“和尚”淡微一笑,点头道:“我有一个忠告,望你牢记。将金子弄到手,将凶手忘了。”说着从枕下抽出一个木牌递与马荣,木牌上画着一行流云,两羽蝙蝠幅。
马荣不解:“这木牌有何用?”
“你今夜擎着这木牌去走一趟清风庵,见着春云,就令她验看这木牌,她会协助你寻着金子的。”
马荣惊道:“莫非这春云已经知道藏金所在?”
“和尚”摇头:“不曾,只等着你去合作哩。她一个弱女子能有多大本事?”
“敢问老丈为何不亲去清风庵勾当,却叫外人索得一半便宜去。”马荣心中仍有一团疑云。
“哎哎,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沈三不正是前车之鉴吗?”“和尚”喟然长叹。“我已是风前残烛,贪这钱财何苦来?”
“老丈可知道一个叫杨茂德的,莫非他也是个为财殒身的冤死鬼。”
“和尚”道:“喔,喔,杨茂德,你稍一忘形,恐也是一个杨茂德。”
马荣诧异,待要细问,见“和尚”已掩面而卧,顷刻鼾声已起。他明白“和尚”要逐客了,便起身退出。斗鸡眼后面怪叫道:“春云那小狐狸精可迷人哩,今夜不要错过了。”
马荣思忖,原先只道是春云与紫光寺里的无赖闲汉广有勾搭,却原来与这“和尚”也有此等渊缘,令人叹止。今夜去清风庵时倒真要百倍小心,与她周旋一番哩。
第十五章
马荣回到内衙书斋,狄公正与李珂说话。洪参军将几幅山水展开在书上,两轴头各压上葱绿镇石。
狄公示意马荣一边坐了,继续说道:“李先生没能为我画出一幅新作,深为抱憾。这三轴旧本固然神采逸飞,气韵生动,究竟不比新墨淋漓,泽香可触。当然,目下这西陲边城,绢纸昂贵,赭丹奇缺。况且作画尚需心境,应物斯感,意态勃萌,或由于虚静之澄虑,或由于媒介之触机,胸中油然沛然,意内山水重迭,方能运笔生气,泼墨豪宕。李先生近来神情索然,外惑内困,未能动笔,也可雅谅。”
李珂惭色满面,答道:“狄老爷学识渊博,精于此道,小人感仰敬佩。正是狄老爷说着了,小人近日来感怀世态,神气淹滞,一直无心作画,辜负老爷垂素,十分惭惶。这三本旧作狄老爷权且收下,待日后心境趋佳时一定奉恩献丑,多多仰报。”
狄公笑道:“我这里先谢过了。只望李先生一诺千金,切勿惜墨如金。”一面转身问洪参军:“你看这三轴画挂在哪里合适?对了,你暂且陪李先生这里说话,我与马荣去后花园一趟。”
马荣随狄公出了书斋,转回廊循一条细石子甬道,穿过粉墙尽头的垂花门,到了后花园,拣一处清凉的茶縻架下坐了。
“你在城里转了这半日,想有硕获。”狄公急问。
马荣将半日的遭遇有枝有叶地细述过一遍,尤详尽禀报了与“和尚”的一番谈话。
狄公喜道:“这个‘和尚’似非寻常人物,今夜你去清风庵时找着春云,设法打听清楚他的经历履踪,与春云究竟是何等关系。——这杀人的凶手一时虽未侦出,但去年失窃的那五十锭御金却有了追回之望。”
马荣点点头,两人踱出花荫,循原路回到书斋。
书斋内燃着两梃巨烛,照耀得恍若白昼。洪参军已将那三轴山水并排挂起在书斋壁上,一时雅气滂沛,满堂生彩。李珂若有所思地凝望着那三轴画,感慨不已。
狄公、马荣进屋,李珂忙上前拜喏,狄公满意地看着中堂壁上,抚须细赏。
李珂道:“老爷可查着杨茂德的踪迹?紫光寺里那宗案子委实骇人听闻,小人只担心杨茂德也卷在其中。”
狄公莞尔一笑。“李先生不必为那宗案子挂虑,这杀人的凶案哪能不破?目下官府尚未见着杨茂德的信息,倘若他果真卷在案情中,也是可以勘查清楚的。”
李珂站起拜揖,正待告辞,忽想到一件事来。
“狄老爷,小人昨夜记起一件事来,适才倒忘说了,小人确曾见过那个小小的紫檀木盒。”
狄公一惊:“紫檀木盒?你想起它来了。——你是何时何地得到那玩艺的。”
“约有半年前,记得是一个老乞丐将那木盒拿来欲卖与我。木盒上粘满了泥,我也未见着盒盖上嵌镶有一块白玉。他只要五个铜钱,我怕他死乞纠缠,便买了下来,随手扔在一个破篮里。以后也就忘了,兴许是卖与骨董铺了,只不知如何又到了老爷手里。”
“李先生可打问过那老乞丐,从何处弄得这木盒来?。”
“那老乞丐生了一副斗鸡眼,形状滑稽。依他说是在紫光寺后背的荒坡拾得,又说是一个兔穴旁。他说时常去那里掏野兔崽,捕雀儿。”
狄公道:“谢谢李先生这一番话,这木盒的来历庶几清晰。”
李珂告辞,狄公也不挽留,吩咐洪参军送至前街大门,他自己则启行走回内邻。——此时他心里稍稍宽松,李珂的话听来不像是胡编,那木盒倘真是紫光寺后荒坡上拣得,那么白玉小姐的死因也与紫光寺密切相关了。
第十六章
月儿刚挂上东天,马荣便出了城,轻车熟路,不一会便摸到了紫光寺山脚。循山道石级而上,到了紫光寺外的小树林,打了个唿哨,两名值番监守的衙役闪出树林,见了马荣,禀报无事。马荣叫他们留原地细心监察,自己有事要去清风庵侦查。衙役指点了去清风庵的小径,马荣便兴孜孜向西摸去。——此时纤云如丝,凉风习习,整个山景十分幽美宁静。
到了清风庵,马荣绕庵外粉墙走了一转,留心窥察地形。他见庵后一片竹篁掩映,墙头稍矮,四面绿荫葱葱,阒无动静,便选定作为翻墙进庵的地点。
月亮移进一片薄云后,马荣利索地翻进了庵墙,摸索到了侍女春云的住处——只上廊云房与这小屋亮着烛火——往门上轻轻敲了三下。
屋里起了脚步声,紫门吱轧一声打开,烛火闪动里露出一张白净细嫩的脸来,螺髻歪堕,插着一支玉钗。身上只穿一件杏红轻绡薄衫,下面系着水绿绉裙。
“你是什么人?这黑夜里大胆闯来庄严佛境。”那女子将烛火往马荣脸面一照觑。
马荣寻思,这俊俏女子必是春云无疑了,遂拱手见礼,轻声道:“我是‘和尚’遣来的,名唤邵霸。”一面将那块画了流云蝙蝠的木牌递与那女子。
那女子接过木牌,照着烛火细细验看了,登时堆起一脸嫣笑:“原来是邵大哥。我是春云,这庵里住持宝月师父的侍女。”说着开大了门,马荣闪身而入。
屋里摆设简陋,梳妆台上搁着一口古瓷花瓶,瓶内插着一簇野玫瑰。一张木床上垫铺着蔑席,枕衾凌乱,弥散出一阵阵香气。
马荣笑道:“好一个神仙洞府,住一位月中媳娥,叫我邵霸找得好苦。‘和尚’竟还封了个哑谜。”
春云也笑:“我缘何从未见过你?原来也是我父亲的朋友吗?恁的年纪这般轻,生得这般英武雄伟。”
马荣暗惊,道:“原来春云姑娘是‘和尚’的女儿,如何生得一个公主模样。我是沈三的表兄弟,你父亲遣我来协同你掘取那边庙里的金子。”
春云热眼辣辣地细瞅着马荣:“原来邵大哥有此大任。这事也莫性急,慢慢张罗。”
马荣噘嘴道:“沈三生时,牙口甚紧,一直瞒着我这事。倒是你父亲眼孔大,委我重任。——只不知他们原先约定如何分成?”
“沈三三成六,杨茂德六成三。——沈三原是我父亲的弟子,平昔十分敬重父亲,故他的三成六里又匀一半与我父亲。金子密信系杨茂德透露,故数他占的份额大。”
马荣不解:“杨茂德先得知这藏金密信,如何不独个挖掘,却拉沈三去剖分?”
“杨茂德的背后还有人,听说是十分凶悍残忍。杨茂德一味畏惧,哪里敢独个去行动。只得拉沈三作伴当,壮胆。谁知祸起不测,沈三被杀,杨茂德也不知被弄到什么地方去了。父亲当然不允许我私自去搜寻,我得以在此站稳脚跟,也是父亲的有意安排,以便随时暗里窥觑紫光寺里外动静,坐候时机。”
“藏金的人可还在世?他为何不独个取去,又一层一层生枝节,弄出这许多人命官司来?”
“想来那藏金的也早死了。但是口风透出,一层一层,关节胶葛。杨茂德背后正不知几层人哩,紫光寺里里外外也不知被掘翻了几何遍数。依我判来,恐是沈、杨两人弄出了眉目,金子到手了,才遭暗算。——如今这金子在不在,我也不敢说,既是父亲差遣你来协助我,我们便仔细勘酌一番如何行动吧。”
春云从篾席下取出一张迭折成方胜的纸来,解开平展在桌上。——那是她手画的紫光寺殿阁花园平面图。
“等宝月师父那边睡着了,我们便可同去紫光寺察看。父亲说金子八成是藏在大雄殿内,你可去烛火边仔细将图形熟记在心,莫要临了捉瓢,再翻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