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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眯眼,看见地上乱扔的绣花鞋。
巴哥心头一跳,赶紧跳下床,把乱扔一地的绣花鞋摆正。
“我有话跟你说。”瞪了她一眼,他在茶几边坐定。
“什么话,我听著。”垂首敛眉,她摆出他爱看的温雅棋样。
“午后我要在前厅接见几位蒙古商旅,没事你不要出来。”他交代她。
“噢!”巴哥漫应著。
定棋抬起眼。“‘噢’什么,要答‘是’!”他纠正。
巴哥忍气吞声。“是。”有气无力地回应他。
他脸色平板。“你的规矩到底是谁教的?难道在王府里,佟王爷都不管自己的闺女?”
“不用什么人管我呀,我只要管好我自己就可以了。”她说。
他眼色不善。
巴哥咽口口水。“我是说,现在有你管我,不是更好吗?反正你管得又严又好,没人能像你这么难搞——不,我是说难得,呵呵!”她无害地傻笑。
他眯眼。“好了,今日你就乖乖待在房里,不要出门闲晃了。”话说完,他也站起来。
“你要走啦?”她眉开眼笑。
“对。”
“那今日午膳呢?我可以在房里用,不必跟你一块吃吧?”她瞪大眼,眼巴巴望著他说——
“不必。”他答。
哟喝!巴哥简直想跳起来欢呼了。
定棋瞪了她一眼。“饭前要洗手,用膳时不准枢鼻子、如厕、说话、发出声音,饭后要记得漱口、喝茶,然后调息静养至少半个时辰,以养身滋息,听见了没有?”他交代一串。
“知道了!”巴哥垂首敛眉,棋样乖巧。
有你每天在我耳边念叨,内容我都会背了!她心底暗念。
听见她答话,定棋才出房。
他出去后,巴哥呼了好大一口气。
“没有你在,我就可以大口吃肉、大碗扒饭,不用‘痒身猪息’也可以长命百岁!”她呵呵笑。
跟到房外,确认定棋已经走远,她才招手叫来门外侍候的小春。
“你马上叫厨房给我烧一只鸡、一只鹅、一只鸭,还要煮一碗猪脚、烤一只羊腿,再加上一桶饭,再来还要两笼肉包子、三个窝窝头——做好了就给我送到房间来,记住了没有?”她吩咐婢女。
小春睁大了眼睛,觉得吓人。“可是,少福晋,贝勒爷他说——”
“说什么?!他说我不准吃点心,又没说我不能吃正餐!”
小春咽口口水,心想,少福晋这样说,也不算没理。
“还不快去?”巴哥催她。
“是。”小春勉为其难答应。
“快去、快去!”巴哥笑嘻嘻地挥挥手,然后想起什么,又招手叫小春回来。“喂、喂,小春,你等等!”
“少福晋还有什么吩咐吗?”小春去又复返。
“我看我还是到厨房去吃好了,免得他突然回来,要是被他瞧见,又要把我臭骂一顿!”想了想,巴哥交代小春:“我看,等厨房把菜做好,你就回来告诉我一声,我到厨房去吃就行了!”
“是。”
巴哥满意点头,这才放小春离开。
“这样就好了,被他管了这么多天,到了今天我才觉得称心如意一点!”巴哥满足地笑开脸。“不过他这个人也真奇怪,定了那么多规矩针对我,又老是爱管东管西的叨念我,难道他不嫌烦吗?”
转个念,巴哥又烦恼起往后的日子——
要是从今而后,再也有没点心可吃,那日子有多无聊乏味啊?
※※※
今日,三名来访商旅,实则是蒙古巴林部的贵族。
定棋做生意的对象,一是富商,二是权贵,又或两重身分兼具者,就更是如鱼得水。
“实话说,这趟咱们来到抚顺,除了与贝勒爷做生意外,还有一则心愿想了。”蒙古人沁格尔泰道。
“心愿?”定棋问。
“是,咱们都听说了!贝勒爷刚娶的少棍晋,是恪王府的闺女云罗格格?”蒙古人阿乌拉说。
“是。”他沉声答。
“贝勒爷该听说过,这但王府云罗格格的额娘,正是来自咱们蒙古巴林部的姑娘!”另一蒙古人乌日赖托道。
乌日赖托说的话,让定棋略感惊讶。“不瞒三位,这件事我倒不清楚。”
婚事是玉王爷决定,定棋不清楚妻子的来历,尚情有可原。
“噢,原来贝勒爷并不知情!咱们巴林部商人长年与贝勒爷往来,我三人得知玉、佟二府联姻,又知少福晋的额娘正是蒙古巴林部人,皆深感荣幸。此番前来,正想请求贝勒爷,让我三人能当面与少福晋问安。”
定棋没有即刻答应。
“请贝勒爷圆满我三人心愿!”虽知于礼不合,然玉王府是当朝权贵,阿乌拉激动地劝说:“少福晋是巴林部的子孙,咱们巴林部的儿女能嫁进玉王府,对蒙古巴林部的贵族来说,这是天大的喜事啊!”
定棋知道,蒙古人向来粗犷,且十分好礼,这三人既然是蒙古贵客,生意上又有长年往来,他自然没有严拒的道理。
只是——
只是现在让她出来见客,妥当吗?
“既然三位如此盛情,那么我就让云罗到前厅,向三位问安。”他终于决定。
经过月余的调教,她已经有些长进,应该不至让他丢脸。
“不敢、不敢。”三人一听,果然十分高兴。
“察哈达!”定棋喊道。
“奴才在。”候在门外的察哈达,即刻走进前厅。
“你到我屋内,请少福晋到前厅来见客!”
“嗻。”察哈达应声退出,随即往湖苑而去。
※※※
随即来到湖苑,察哈达在主房敲了半天的门,却不见小春前来应门。
“总管大人,您找谁啊?”一名婢女从近处走来,好奇问。
“我找少福晋,贝勒爷吩咐,请少福晋到前厅见客!”
“少福晋?可是少福晋不在屋里呀!”
“不在屋里?那少福晋现在人在哪里?”
“两刻钟前,就到厨房里去了。”婢女答。
“到厨房?少福晋到厨房做什么?”
“这个嘛,好像是用膳,这您要问少福晋的婢女,小春才清楚。”
“那小春人呢?”察哈达问。
“好像跟少福晋一道往厨房去了。”婢女答。
啐,这笨姑娘,说了等于白说!
察哈达没空骂人,他急著转身往厨房找人——
※※※
只要一到厨房,巴哥的心情就很好。
见到厨娘大婶们,已经给她张罗了一桌好菜,还有她最爱的肉包子,巴哥就眉开眼笑。
“少福晋想喝点酒吗?”
厨娘的头头阿四婶,手上拎了一壶酒,送到巴哥面前。
小春见到阿四婶拎了酒壶来,才刚要阻止,巴哥已经开口问——
“酒?什么酒啊?”
“是上好的葡萄美酒!这是贝勒爷最喜欢喝的酒,少福晋要不要尝?”
“噢,葡萄美酒,我知道它!”巴哥信口吟道:“葡萄美酒夜光林,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唉呀!没想到,咱们的少福晋竟然还是个才女呢!”阿四婶惊叹。
“呵呵,那有什么?”巴哥不好意思地搔搔头。“不过,当真有好多诗我都能背,这些都是小时候我娘教我的!”巴哥说的是实话。
她是汉人,只不过出生前便没了爹,十岁时连相依为命的娘也去世了,这世上就只剩她一人孤零零的,才会沦落为乞儿,之后流浪到抚顺。
“唉呀,那咱们少福晋的额娘,肯定博学多闻,是世间少有的才女!你们大家说是不是啊?”阿四婶对众人道。
“就是呀!”婶娘们一致附和!
巴哥高兴的呵呵笑。“这样吧,大家别站著,你们全都坐下!”巴哥挥手招呼大伙。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一人敢坐下。
“干什么?你怎么还不坐下?”巴哥问。
“奴才们不敢坐下。”小春代众人答。
“什么奴才不奴才的!”巴哥皱起眉头,对小春道:“小春你是姐姐,其他人全都是大娘——”
“奴才们不敢!”小春和厨娘们,全低下头。
“什么敢不敢的?你们讲话别扭死了!”巴哥道。
小春和厨娘还是低头,不敢啧声。
巴哥拿她们没办法,突然间急中生智,想起定棋——
“罗嗦什么?我叫你们坐下就坐下!”她用定棋平常凶她的口气说话。
果然,她这一凶就见效!
众人果然吓得急忙拉椅子坐下。
“这才对嘛!原来那家伙的招式不只用在我身上有效,看来在你们身上也挺管用的!”她嘻嘻笑了两声。
“少福晋,您有什么吩咐吗?”小春问。
“吩咐?”巴哥眼珠转了转。“噢,对了,我是想,反正这么多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不如咱们来玩个游戏吧!”
“游戏?”众人又一阵错愕。
“是呀,刚才你们不是夸我,诗吟得好吗?”
“少福晋的诗是吟得好。”阿四婶说。虽然她压根儿有听没懂,不过听著挺有味儿就是了。
“那好呀!我问你们,你们想不想当才女呀?”
“才女?”她们个个瞪大了眼睛,一脸好奇。
“是呀,我来教你们吟诗!”巴哥笑嘻嘻地拿桌上的酒壶。“你们瞧,这儿有酒,咱们正好来吟酒仙李白的‘斗酒诗’!”
“斗酒诗?”每个人都张大嘴、瞪大眼,好奇极了。
“什么是斗酒诗呀,少福晋?”
“想知道?那跟著我吟就是了!不过吟诗之前,咱们得先立个规矩。”
“什么规矩。”众人间。
“就是我先带头吟一段,接著喝下一杯酒。之后就轮到你们重复我刚才的诗句,一字不漏的背诵一遍,如果背不出来,那就要罚喝一杯酒!”
“喝一杯?咱们这里,每个人都要喝吗?”小春迟疑问。
“是啊!”巴哥转头对阿四婶说:“阿四婶,你快去把所有的西域美酒都拿过来,咱们要来斗酒!”
阿四婶向来就爱瞎起哄,一听巴哥下令,她高兴的连声应和:“好好好,我这就去取酒来——”
“可是,咱们把酒全喝完了,要是贝勒爷想喝的话,该怎么办呀?”还是小春顾虑周全。
“啐,你们的贝勒是有钱人,他想喝的话,拿银子再买不就有了?”巴哥说。提到定棋就扫兴了。
“可是……”
“别再可是、可是了!”巴哥对阿四婶说:“阿四婶,你快去取酒来啊!”
“是,少福晋。”阿四婶唯命是从。
等阿四婶取来美酒,巴哥咳了两声,这斗酒诗就开始了——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巴哥一念罢,也不管那酒呛不呛口,随后就仰头畅饮——
“咳咳、咳咳!”
“少福晋,您没事儿吧?”小春帮忙拍著背心,担心地问。
“没事、没事,该你们了,该你们背诗了。”
众人互相对望起来,竟没一人想得起,方才少福晋究竟背过什么。
“怎么?全都忘了?”巴哥问。
大家都没话说。
“按规矩,忘了就该罚一杯!”她鼓动众人喝酒。
起先没人敢喝,还是阿四婶比较爽快,先拿起酒杯,一口干尽。
“爽快!”巴哥赞道,接著开始唆使其他人。“阿四婶已经爽快干杯了,你们也快干吧!”
其他人见阿四婶都干杯了,才纷纷举起酒杯,或爽快、或温吞地,把杯里的酒全都喝完。
“对嘛,这才对呀!”巴哥高兴极了,这是她进贝勒府以来,最高兴的一天!
“来来来,我再吟下面一段,这回可要记住了!”
巴哥接下吟道——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刀,对影成三人……”
察哈达一走进厨房,见到的就是这幕众乐陶陶、人皆酣醉我独醒的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