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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有手,我们要工作!〃〃我们有肚子,我们要吃饭!〃手拿短木棍的人们生气了,大声叫:〃不许喊!你们是什么东西,敢乱喊!再像狗一样乱汪汪,乌鸦一样乱刮噪,我们就不客气了!〃
麻雀用翅膀推松鼠一下,说:〃你听,你刚才认为并不错的两句人言人语,那些拿短木棍的人却认为鸟言兽语,不准他们说。我想这未必单由于糊涂和骄傲,大概还有别的道理。〃
松鼠连声说:〃一定还有别的道理,一定还有别的道理,只是咱们一时还闹不清楚。不过有一桩,我已经明白了:人类把自己不爱听的话都认为鸟言兽语,狗汪汪啦,乌鸦刮噪啦,此外大概还有种种的说法。〃
麻雀说:〃他们的小学教科书排斥鸟言兽语,想来就为的这一点。〃
松鼠和麻雀谈谈说说,下边街道上的大群人渐渐走远了。远远地看着,短木棍还是迎着他们的面乱摇乱打,可是他们照样挤在一块儿,连续不断地发出喊声。又过了一会儿,他们拐到左边街上去,人看不见了,喊声也不像刚才那么震耳了。松鼠拍拍麻雀的后背,说:〃咱们换个地方看看吧。〃
〃好,〃麻雀不等松鼠说完,张开翅膀就飞。松鼠紧紧跟着麻雀的后影,在接接连连的屋顶上跑,也很方便。大约赶了半天路程,它们到了个地方。一个大广场上排着无数军队,有步队,有马队,有炮队,有飞机,有坦克,队伍整齐得很,由远处看,像是很多大方块儿,刚用一把大刀切过似的。这些队伍都面对着一座铜像。那铜像铸的是一个骑马的人,头戴军盔,两撇胡子往上撅着,真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气概。
麻雀说:〃这里是什么玩意J1?咱们看看吧。〃它说着,就落在那铜像的军盔上。松鼠一纵,也跳上去,藏在右边那撇胡子上,它还顺着胡子的方向把尾巴撅起来。这么一来,从下边往上看,就只觉那铜像在刮胡子的时候少刮了一刀。
忽然军鼓打起来了,军号吹起来了,所有的军士都举手行礼。一个人走上铜像下边的台阶,高高的颧骨,犀牛嘴,两颗突出的圆滚滚的眼珠。他走到铜像跟前站住,转过来,脸对着所有的军士,就开始演说。个个声音都像从肚肠里进出来的,消散在空中,像一个个炸开的爆竹。〃咱们的敌人是世界上最野蛮的民族,咱们要用咱们的文明去制服他们!用咱们的快枪,用咱们的重炮,用咱们的飞机,用咱们的坦克,叫他们服服贴贴地跪在咱们脚底下!他们也敢说什么抵抗,说什么保护自己的国土,真是猪的乱哼哼,鸭子的乱叫唤!今天你们出发,要拿出你们文明人的力量来,教那批野蛮人再也不敢乱哼哼,再也不敢乱叫唤!〃
〃又是把自己不爱听的话认为鸟言兽语了。〃松鼠抬起头小声说。
麻雀说:〃用快枪重炮这些东西,自然是去杀人毁东西,怎么倒说是文明人呢?〃
〃大约在这位演说家的人言人语里头,文明〃野蛮这些字的意思跟咱们了解的不一样。〃
〃照他的意思说,凶狠的狮子和蛮横的鹰要算是最文明的了。可是咱们公认狮子和鹰是最野蛮的东西,因为它们太狠了,把咱们一口就吞下去。〃
松鼠冷笑一声说::我如果是人类,一定要说这位演说家说的是鸟言兽语了。〃
〃你看!〃麻雀叫松鼠注意,〃他们出发了。咱们跟着他们去吧,看他们怎么对付他们说的那些野蛮人。〃
松鼠吱溜一下子从铜像上爬下来,赶紧跟着军队往前走。后来军队上了渡海的船,松鼠就躲在他们的辎重车里。麻雀呢,有时落在船桅上,有时飞到辎重车旁边吃点儿东西,跟松鼠谈谈,一同欣赏海天的景色,彼此都不寂寞。
几天以后,军队上了岸,那就是〃野蛮人〃的地方了。麻雀和松鼠到四外看看,同样的山野,同样的城市,同样的人民,看不出野蛮在哪里。它们就离开军队,往前行进,不久就到了一个大广场。场上也排着军队。看军士手里,有的拿着一枝长矛,有的抱着一杆破后膛枪,大炮一尊也没有,飞机坦克更不用说了。
〃麻雀哥,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松鼠用它的尖嘴指着那些军队说:〃像这批人没有快枪、大炮、飞机、坦克等等东西,就叫野蛮。有这些东西的,像带咱们来的那批人,就叫文明。〃 麻雀正想说什么,看见一个人走到军队前边来,黑黑的络腮胡子,高高的个子,两只眼睛射出愤怒的光。他提高嗓子,对军队作下面的演说:
〃现在敌人的军队到咱们的土地上来了!他们要杀咱们,抢咱们,简直比强盗还不如!咱们只有一条路,就是给他们一个强烈的抵抗!〃
〃给他们一个强烈的抵抗!〃军士齐声呼喊,手里的长矛和破后膛枪都举起来,在空中摆动。
〃哪怕只剩最后一滴血,咱们还是要抵抗,不抵抗就得等着死!〃
麻雀听了很感动,眼睛里泪汪汪的。它说:〃我如果是人类,凭良心说,这里的人说的才是人言人语呢。〃但是松鼠又冷笑了。〃你不记得前回那位演说家的话吗?照他说,这里的人说的全是猪的乱哼哼,鸭子的乱叫唤呢。〃
麻雀沉思了一会儿,说:〃我现在才相信人言人语并不完全下贱,没有价值。我当初以为人言人语总不如咱们的鸟言兽语,你说我武断,的确不错,这是武断。〃
〃我看人类可以分成两批,一批人说的有道理,另一批人说的完全没道理。他们虽然都自以为人言人语,实在不能一概而论。咱们的鸟言兽语可不同,咱们大家按道理说话,一是一,二是二,一点儿没有错儿。人言人语跟鸟言兽语的差别就在这个地方。〃
嗡嗡嗡
天空有鹰一样的一个黑影飞来。场上的军士立刻散开,分成许多小队,往四外的树林里躲。那黑影越近越大,原来是一架飞机,在空中绕了几个圈子,就扔下一颗银灰色的东西来。
轰!
随着这惊天动地的声音,树干、人体、泥土一齐飞起来,像平地起了个大旋风。
麻雀吓得气都喘不过来,张开翅膀拚命地飞,直飞到海边才停住。用鼻子闻闻,空气里好像还有火药的气味。松鼠比较镇静一点儿。它从血肉模糊的许多尸体上跑过,一路上遇见许多逃难的人民,牵着牛羊,抱着孩子,挑着零星的日用东西,只是寻不着它的朋友。它心里想:〃怕麻雀哥也成为血肉模糊的尸体了!〃
火车头的经历
我出身英国的机器厂。到中国来给中国人服务。我肚子大,工人不断地铲起又黑又亮的煤块给我吃,我就吃。吃,吃,永远也吃不够。煤块在肚子里渐渐消化,就有一股力量散布到我的全身,我只想往前跑,往前跑,一气跑上几千几万里才觉得畅快。我有八个大轮子,这就是我的脚,又强健,又迅速,什么动物的脚都比不上。我的大轮子只要转这么几转,就是世界上最快的马也要落在背后。我有一只大眼睛,到晚上,哪怕星星月亮都没有,也能够看清楚前边的道路。我的嗓子尤其好,只要呜呜喊几声,道旁边的大树就震动得直摇晃,连头上的云都会像水波一样荡漾起来。
我的名字叫机关车。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人都不喜欢叫我这个名字,也许是嫌太文雅太不亲热吧。他们愿意像叫他们的小弟弟小妹妹那样,叫我的小名火车头。我到中国来了几年,一直在京沪路上来回跑:从南京到上海,又从上海到南京。这条路上的一切景物,我闭着眼睛都说得出来。宝盖山的山洞,几个城市的各式各样的塔,产螃蟹著名的阳澄湖,矗起许多烟囱的无锡,那些自然不用说了。甚至什么地方有一丛竹子,竹子背后的草屋里住着怎样的一对种田的老夫妻,什么地方有一座小石桥,石桥旁边有哪几条渔船常来撒网打鱼,我也能报告得一点儿没有错儿。我走得太熟了,你想,每天要来回一趟呢。
我很喜欢给人服务。我有的是力量,跑得快,要是把力量藏起来不用,死气沉沉地站在一个地方不动,岂不要闷得慌?何况我给服务的那些人又都很可爱呢。他们有上学去的学生,带了粮食菜蔬去销售的农人,还有提着一篮子礼物去看望女儿的老婆婆,捧着一本《旅行指南》去寻访名胜的游历家。他们各有正当的事情,都热烈地欢迎我,我给他们帮点儿忙正是应该。
但是我也有不高兴的时候。不知道什么人发了一道命令,说要我把他单独带着跑一趟。这时候,学生、农人、老婆婆、游历家都不来了,我只能给他一个人服务。给一个人服务,这不是奴隶的生活吗?那个人来了,有好些人护卫着他,都穿着军服,腰上围着子弹带,手里提着手枪。他们这些人自己也并不想到什么地方去,也只是给一个人服务。他们过的正是奴隶生活。这且不去管他。后来打听这〃一个人〃匆匆忙忙赶去一趟是去干什么,那真要把人气死,原来他是去访问一个才分别了三天的朋友,嘻嘻哈哈谈了一阵闲天,顺便洗了一个舒服的澡,然后去找一个漂亮的女子,一同上跳舞场去!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人的奴隶呢?以后再遇到这样的差遣,我一定回他个不侍候。可恨我的机关握在别人手里,机关一开,我虽然不愿意跑,也没法子。〃毁了自己,也毁了那可恶的人吧!〃我这样想,再也没有心思看一路的景物。同时我的喊声也满含着愤怒,像动物园里狮子的吼叫一样。
昨天早上,我在车站上站着,肚子里装了很多煤块,一股力量直散布到八个大轮子,准备开始跑。忽然一大群学生拥到车站上来了,人数大约有两三千。他们有男的,有女的,都穿着制服。年纪也不一律,大的好像是已经三十左右,小的只有十三四岁。他们的神气有点儿像像什么呢?我想起来了,像那年〃一二八〃战争时候那些士兵的派头;又勇敢,又沉着,就是一座山在前面崩了,也不会眨一眨眼睛。听他们说话,知道是为国家的急难,要我带他们去向一些人陈述意见。
这是理当效劳的呀,我想。为国家的急难,陈述各自的意见,这比上学、销售农产品更加正当,要加紧要,我怎么能不给他们帮点儿忙呢?〃来吧,我带你们去,我要比平常跑得更快,让你们早一点儿到达目的地!〃我这样想,不由得呜呜地喊了几声。
这群学生大概领会了我的意思,高高兴兴地跳上挂在我背后的那些客车。客车立刻塞满了,后上去的就只得挤在门IZ1,一只脚踩着踏板,一只手拉住栏杆,像什么东西一样挂在那里。他们说:〃我们并不是去旅行,辛苦一点儿没关系,只要把我们送到就成了。〃
但是大队的警察随着赶到了。他们分散在各辆客车旁边,招呼普通的乘客赶快下车,说这趟车不开了。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正准备着一股新鲜的力量,想给这列车的乘客服务,怎么说这趟车不开了呢!我看那些乘客提着箱子,挟着包裹,非常懊丧的样子,从客车上走下来,我心里真个像欠了他们的债那样抱歉。〃我每天都情情愿愿给你们服务的,可是今天对不起你们了!〃
普通乘客走完以后,警察又叫那批学生下车,还是说这趟车不开了。我想,学生因为有非常正当非常紧要的事儿,才来坐这趟车的,他们未必肯像普通乘客那样,就带着懊丧的心情回去吧?,
果然,学生喊起来了:〃我们不下车!不到目的地,我们决不下车!〃声音像潮水一般涌起来。
呜,我接应他们一声,意思是〃我有充足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