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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根放下酒杯,见海棠和萧阳说话,偷眼打量海棠,显得很怜爱。麻四婶真巴不得海棠就成了自己的儿媳。想归想,海棠终究不比别的女孩子,非三言两语能动,心计又极深。但海棠对萧阳似乎情有独钟,这令老根和麻四婶颇得意。
老根拿起长辈的老脸,端着酒杯对海棠说:“姑娘,给你伯倒杯酒。”
老根是想试探海棠。
海棠却不动,只笑着说:“应该您儿媳给您倒酒才是的!”
麻四婶装作糊涂:“我儿媳?哪个?”
海棠笑:“婶娘你真糊涂,嫣红哪!”
嫣红的事没人再提起,老根和麻四婶糊涂到以为就算完事了。不想海棠不这样认为。老根和麻四婶几乎就忘了这茬,二人垂头丧气。
麻四婶说:“我们小阳早没有和她谈了。”
老根也说是。
海棠低头不语。麻四婶和老根对望一眼,明白了。老根看着萧阳就又气愤,觉得萧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然
海棠也看出来了。急忙和萧阳一起到房间,躲开了老根恶眼追踪。
两人坐在书桌前,风很轻夜很静,海棠喜欢看萧阳手撑在下巴上的样子。海棠说,你想什么呢?萧阳无聊而空虚的笑着。
海棠突然问萧阳,你父母喜欢嫣红吗?
萧阳摇摇头,萧阳自己也不知道。
海棠垂下头,声音低低的说:“不知道喜欢不喜欢,就”
萧阳想,这个世界上没有道理的事实在太多了。人们总是想方设法用有道理来解释没道理,用没道理来诋毁有道理。就象一个行凶犯,如果不幸进了监狱,人们便说那是罪有应得,倘有幸做了高官,人们便会种种联想,那偷和摸就又都成了勇敢者的行径。人性就这般被糟蹋着。人类惯用的伎俩,使人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卑劣无耻的动物。
萧阳说,海棠,如果有一天
海棠等萧阳说下去。
如果有那么一天你愿意和我一起走么?
海棠笑着说,你怎么一提起来就是走呢?
萧阳的眼睛看着海棠。海棠垂下头,长发泻过脖子。
海棠幽幽的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如果你真的对我好,我就愿意随你一起走。
萧阳快乐而冲动的抱紧海棠。
门没有关,萧阳就又放开。
夜有些深了,老根和麻四婶已经睡下。海棠说,我回去了。
萧阳送海棠到屋檐下,看见海棠屋里还亮着灯。海棠说,我妈在等我。走了。
淡淡的月影下,海棠轻盈如蝶。
萧阳终于感受到什么叫咫尺天涯。
第13章 冷风暖香
天一日比一日冷了。下了几场霜,又刮起北风。
老根和麻四婶坐在火塘边,手里捧着饭碗。一只被烟熏得乌黑的锅子吊在火上,里面炖着猪肉干扁豆。很香。
老根对麻四婶使个眼色,麻四婶对萧阳说:“坡地里还有一块地没有耙,你去。”
阳光很暖和,萧阳扛着耙赶着牛,心里很轻松,老根竟没有喝骂他。
地就在路边,萧阳耙地,老根和麻四婶修整田梗。
老远,麻四婶和老根就都看见李老头挎着酒壶。老根心虚的说,我们躲他一下。麻四婶不屑,怕他个屁。
萧阳稳稳的站在耙上,老牛奋力向前,他很悠然。
李老头走到地边停下。老根和麻四婶装作没看见。李老头于是讪笑着和老根麻四婶招呼。
听见招呼,老根装作恍然的样子,扔了镰刀,往李老头走来。
二人一如从前,又坐到树下,吸着烟。
萧阳远远的听着,不知说些什么,显得谈笑风声的样子,前时的怨隙似根本不曾有。谈兴浓处,李老头竟拿出酒来,二人蹲在树下的磨盘石上,就着酒壶,你一口来,我一口去,就着李老头纸包里的辣萝卜丝。
看着萧阳,李老头说,老根,我出一个谜语,你猜。老根勇猛的灌下一口酒,你说。李老头晃着脑袋,前七国,后六国,何人占领?老根瞎了,好久说,这是历史上的事,你怎么会知道?李老头怪笑,都说你老根读过几天书,也有不知道的时候?我说的不就是个谜?跟历史沾什么边?老根只好认输。李老头就指着远处的萧阳,小阳脚下的耙,你看不是前面七齿后面六齿吗?老根说,你胡说。
话题就扯到萧阳身上来了。
麻四婶在一边暗笑。
李老头确乎是个酒鬼,这样的地方,竟能喝得有滋有味有声有色,全然不顾路人来往讥诮,渐渐的脸红脖粗了。
借着酒劲,李老头粗着喉咙问老根:“我家嫣红和你家小阳的事怎么办呢?”
老根喝了李老头的酒,一时有些嘴软,眼睛被酒精灼得眯着缝:“老哥,你说!”
“要我说,”
李老头吃了一根辣萝卜,“他们两个孩子就继续下去,我们大人的事也都过去了,你说呢?”
老根乘机又灌下一口酒,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点头。
萧阳远远的听到,歇在那里,满眼茫然。如果这样,自己对海棠说的话怎么办?
忙了一天,晚饭很丰盛,桌上破天荒还有一盘小干鱼,麻四婶说是为萧阳准备的。
麻四婶也喝得脸红脖粗,问萧阳:“嫣红,你还同不同意?”
萧阳不快的说:“你们都跟别人说了,问我做什么?”
老根愤愤的说:“谁也没强逼了你,我们说归我们说,你同意不同意是你的事!”
麻四婶急忙打圆场:“吃不言睡不语,吃吃吃!”
麻四婶又忍不住:“那你心里想的谁?”
萧阳不说话。
“文华?”
一下勾起老根许多感慨:“文华哪点不好?又白又嫩,偏偏”
“嫣红你不同意,那是海棠?”
萧阳嘴里嚼着饭粒。
老根放下酒杯连连摇头:“你不用想,就你?好吃懒做,不忠不海棠他家里不会同意的。”
老根显然又将自己一身的脏水往自己身上泼起来。老根这种嫁祸于人的做法,萧阳实在气愤。
麻四婶就还说,想不到的就不要想,嫣红也行,女人么,生孩子烧火做饭唠唠叨叨不休。
萧阳觉得自己这一对父母说话就那么可笑呢?
老根命令到,晚上,过河去和嫣红好好再谈一回。
萧阳的筷子落到地上。心里很难过,海棠,他怎么对她说?海棠一定骂他是个不守信的小人骗子。但不去,肯定不行,老根的脾气萧阳很清楚,哪怕只装一下,在老根面前表示服从,老根也无话可说。
月黑风高,萧阳贼一样越过河。
嫣红坐在火塘口,满脸烤得通红。
张太婆给萧阳拿来一只烤红薯,萧阳没有吃。嫣红替萧阳剥了皮,递给萧阳,萧阳突然有一种亲近的感觉。
嫣红的眸子带着一种痴痴的渴望,火塘微弱的光线里,萧阳躲避嫣红的目光。
李老头和张太婆睡觉去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张太婆临出火塘时,竟将门很严的带上了。
嫣红说,很甜,你尝一点试试?
萧阳还是没有吃。慌乱的逃避嫣红的眼睛。他到这里来只是应付老根,应付过,任务就算完成了,至于和嫣红,已经毫无最初的激情与冲动。
两人不知说了几句什么,就象两条不肯上钩的鱼,围着食物转来转去。
萧阳起身说,我该回去了。
嫣红起身相送,显得有些失望。
萧阳现在的心里只有海棠。对嫣红几乎就没有兴趣了。
匆匆过河,匆匆就想进屋。
海棠站在萧阳屋前的风口里,萧阳吓了一跳。说,海棠,这么冷,你怎么在呀?
黑暗里,看不清海棠的表情。
这么晚了,你不一样也在外面么?海棠的声音更冷。
萧阳张了张口。
海棠说,我只想知道,你刚才到哪里去了。
萧阳在海棠面前实在说不出谎言,承认了。
海棠冷笑了一下,说,其实我早就想到了,那你为什么还对我说那些话?
萧阳急忙分辨,海棠,我过去并没有别的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海棠步步紧逼。
萧阳说,我自己本不愿意,可是我家里人我总得应付一下吧。
海棠打断萧阳的话,好了,你别为自己寻找理由了,我什么都明白。
说着话,海棠一转身就走。
萧阳感觉心里很委屈,海棠,你听我说,你不要走,这件事得说清楚。
海棠不理睬。
萧阳急了,上前一把拉住海棠的衣袖,海棠,你听我说,我是对你说了那些话,我告诉你,那是发自我内心的真实,可是我父母怕你
怕我什么?海棠停下脚步。
萧阳脸红了,声音低低的,你知道我父亲那个人,动不动就对我又打又骂,我在他眼里就是一个萧阳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海棠终于忍不住安慰他,你不要这样
萧阳接着说,他说你肯定不会愿意,
所以,海棠接着说,不如就和嫣红继续是吧?
萧阳点点头。
海棠生气的说,我说过,我和你是我和你,和两家大人没有关系,这话我对你说了多少遍?你怎么就摆脱不了家庭的阴影呢?
萧阳垂着头象小孩子。
海棠说,你也不看看,都是什么年龄的人了,你不会比我一个女孩子还没有主见吧?要是那样,我真看走了眼。
萧阳说,我知道。
海棠说,事情我都知道了,我该回去了。
萧阳说,你别走。
海棠又停下来,还有什么事?
萧阳说,话没有说清楚。
海棠,你要怎么说清楚?
萧阳,我们两个的事,你现在怎么想的?
海棠,我怎么想的?出了这样的事,我一时就想好了么?你让我静下心来仔细想一想。
萧阳不说话。
海棠于是走了。
黑夜里,萧阳想抱一下海棠,他喜欢海棠身上那种香和温暖。
第14章 邀约
文华偶而也到萧阳家里来。然而神色很冷淡。萧阳从文华表面冷淡的缝隙里窥见了内里的渴望和怨恨。这种夹杂着怨恨的渴望让萧阳有些不寒而栗。
妹子说外村一个男孩子喜欢文华,可是文华毫没有兴趣。萧阳没有要文华,文华又错失八哥,现在萧阳就很想劝文华接受那个外村的男孩子,问题是萧阳根本不能和文华直接开口说话,让一个女人明白自己被拒绝,冷淡在萧阳看来是最犀利的武器,现在和文华说话,他有些怕引火烧身。
老根和麻四婶二人又大战一场。屋内一时兵燹四起,硝烟紫火。麻四婶的锹凿破了水缸,老根于是借着酒劲,奋力举起后院的老咸菜坛子摔到石根上,然而不幸的是老咸菜坛子异常结实,骨骨碌碌滚出数丈外,老根的胡茬象发威的老猫,根根抖起,红里透绿着眼,追上去,又一次奋力高高举起,大吼一声,摔下,终于粉碎。黄溜的咸菜水在庭院里四溢,好闻的咸菜味在风里弥漫开来。
隔壁有人就说,好香的咸菜,谁家的?
眼见得没有咸菜吃了,麻四婶急红了眼,握了翰面杖,对准老根劈头盖脑打下去,麻四婶因为咸菜之恨,愈战愈勇。老根的脚更快,飞奔入山林,逃去无踪。
麻四婶鞭长莫及,背后长骂一句:“我日死你的祖宗。”
声音高吭悠远。
隔河两岸观战的女人们,手里纳着鞋底,捂嘴窃笑。
萧阳失神的跌坐在一片废墟里,遍地碎屑:断了脖的南瓜、破了半边的碗、瘪了肚子的铁水壶、瘸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