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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当然不会去跟荆井说,她不愿意逼着他做出这个困难的决定。即使退一万步说,荆井现在不介意父亲的遗言,那么还有将来呢,还有那个对荆良忠心耿耿的房路呢。
所以水夜只能决定全身而退。理智告诉她这个决定是对的。尽管水夜一想到要永远离开荆井,再也见不到他就像被抽空一样。
水夜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她固执地逼着自己加快动作,她害怕如果再走得迟一些,荆井会再来挽留她。刚才碰到他的时候,她一直都不敢去看他。她知道如果再看到他的脸,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她会心软,会收回这个决定,会不顾一切地留下来,不管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她更害怕房门忽然被叫开,房路凶神恶煞般出现,说她知道了太多荆氏魔术团的秘密,如果她拒绝做荆家的媳妇决意要走,他就会杀了她,然后分尸,用食人鱼吃掉她的肉,只剩下一堆白骨。
这个她所想象出来的情景把她吓得不轻。这种惊吓甚至减轻了她要离开荆井的痛苦。她更加心慌意乱地换好鞋子,然后提起沉甸甸的行李。
别了,荆氏魔术团。别了,荆井。给我太多惊悸的魔术团和给我生命里第一次爱情的人,从此以后,你们再与我无关。
水夜已经洗过脸,但当她把手放在门把手上的时候,泪水还是不可遏止地再次湿了脸颊。她刚把另一只手抬起来擦泪水,就听见手机的声响。
是短信,竟然是袁青朵发来的短信。短信只有简单的一句话,但却让水夜如遭电击。
“夜夜,我有危险了。荆井会杀死我的,你一定要救我!”
水夜犹豫了片刻,还是放下了行李。她在很短的时间里否决了永远不再见到荆井的决定,一步一步走向荆井的房间。
无论如何,她要再见袁青朵一面,如果袁青朵在荆井这里的话。但袁青朵怎么会在荆井这里呢?难道她没有远走高飞吗?
荆井的房门竟然敞开着,里面酒气熏天。这个伤心欲绝的男人,他仰面躺在地板上人事不省,一个空酒瓶子倒在旁边。
他竟然喝了整整一瓶白酒。
看到荆井这副样子,水夜原本被掏空的胸腔又开始有了温度。尽管她明知道她会崩溃,还是将门关上,跪在地板上抱住了荆井。
她听见他口中喃喃自语着,她凑近他,听到他喊她的名字。他说:“水夜,别走。水夜,别走。”她的泪水大滴大滴掉在他的脸上,嘴唇上,下巴上。她把嘴唇贴到他的嘴唇上,像冰棱贴在冰棱上。
她发现他全身都在颤抖着。她用尽所有力气将他拖到床上,盖好被子。她看到他紧闭的眼角溢出清澈的液体。她轻轻把他的脸擦干净,然后坐在他的床边,看着他渐渐睡熟。他脸上的痛苦慢慢地褪去,平静下来,像个未经世事的孩子。
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下去,水夜就这样看着荆井的脸慢慢地模糊着。她忘记了自己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甚至忘记了她原本要离开这里。她甚至以为袁青朵那个短信只是自己的幻觉,荆良那张遗书也是自己的幻觉。
后来,当荆井的脸庞已经完全笼罩在黑暗中时,水夜忽然听见手机的响声。荆井在迷糊中接电话的时候,水夜躲在黑暗里,但她听清楚了荆井和对方的对话。水夜才知道这两天荆井在做什么。水夜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她小心翼翼地蜷缩在沙发的阴影处,所以荆井起身亮灯洗脸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她。
荆井从洗手间出来,敲门声响起。打开门,有两个戴墨镜的男人站在外面,地上放着一只木箱。
“你是荆先生?”其中一个男人问,操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我是,你们先把木箱抬进来。”荆井说完,身体往后退了两步。
两个人把木箱抬进来,关好门,然后将木箱盖打开。荆井往里看了一眼,是一个女人,蜷缩在木箱里,像子宫里婴儿的形态。女人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露出惊恐的眼神,嘴被胶带封着,头发散乱,正是袁青朵。
荆井转身从皮箱里掏出一只黑色皮包递给其中一个男人。男人拉开皮包拉链,露出几大捆钱。两个男人坐在床上花了几分钟时间将那些钱点清楚,然后没有言语便匆匆离开。
荆井等他们走远之后走到木箱边,手伸进去将袁青朵抱出来。袁青朵的手脚都被捆得紧紧的,在地板上挣扎了好久才坐起来,想再站起来,却又跌坐下去,看来手脚早就麻木了。
荆进笔直地站在袁青朵对面,苍白的脸色开始渐渐转红,眼里射出来的光像两把利剑直逼袁青朵。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一字一句地说:“袁青朵,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害死文澈,但我现在不想知道了,因为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团糟。”他说完,转过身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一把剑。就是荆井在舞台上表演魔术时用的剑,货真价实的剑,没有机关。
荆井猛然将剑抽出,剑抽出来的时候,荆井的身体微微地摇晃了一下,他眼前一花。他喝了太多的酒,这个时候仍然如同置身梦中。他不知道,当他手里握着利剑站在袁青朵面前的时候,身后亦站了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是水夜。水夜站在荆井的身后,目光穿过他的身体。她刚想喊住荆井让他住手,荆井却忽然转过了身体。
荆井是从袁青朵的目光中发现身后有异常的。袁青朵惊恐的目光忽然一闪,望向他的背后。荆井虽然半醉着,但魔术师所特有的敏锐头脑和敏捷身手还是让他很快就转过身去。
水夜看到荆井的脸时,忽然有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人会是她所熟悉的荆井,不,这不是荆井,这是一个疯子!
这个疯子看到水夜不由一怔,疯狂的表情收敛了很多。他看到水夜惊恐的表情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他居然淡淡一笑:“水夜,你没有走?那太好了。我现在有观众了,你就是我的观众。我要现场表演《妖手》!阿中已经死了,但我还有她!她便是我刚刚找到的助手!”说完身体一侧,手中的剑指向袁青朵。
荆井的嘴里兀自说着:“水夜,你一定不会知道《妖手》的秘密。这个秘密只有房路和我,以及死去的阿中知道。水夜,你说,《妖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呢?”他忽然转向了袁青朵:“你,是不是也想知道呢?”
话还没说完,他的手臂在空中一滑,一个潇洒漂亮的动作之后,剑已经死死抵住了袁青朵的胸口。
69
“荆井,不要!”水夜如梦初醒,惊声尖叫。
荆井的身体一动也不动,似乎没有听到。
袁青朵本来已经在极度绝望之际闭上了眼睛,听到水夜的话后眼睛忽然睁开。她的嘴巴被封着,说不出话,只有两行泪水缓缓流出来。
就在电光石火的刹那,荆井的手腕一推,利剑便刺穿了袁青朵的胸膛。袁青朵喉咙里发出一阵闷叫声,身体随着剑势向后倒下。荆井的手臂一缩,剑拨出来,剑带着血,有更多的血从袁青朵胸口喷射出来。
水夜惊叫着扑到袁青朵的身上。袁青朵的身体开始抽搐,胸前不断往外冒血,水夜想用手堵住,却怎么也堵不住,很快双手便被又热又粘的鲜血浸满。鲜血刺激着水夜的神经,令她几乎崩溃。她绝望地对着木然站立的荆井大喊:“你快救救她啊!你用你的‘妖手’!”
荆井冷冷地笑着:“到现在,你还认为《妖手》是真的吗?如果用这双手就可以救她,那你受伤的时候还用得着输我的血吗?你如果真的想知道《妖手》的秘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那个阿中是特制的。他是一个轻度弱智,是房路在山沟里花重金买来的。外科手术之后,他的胸就成了空心”
“空心”水夜惊呆了,“没有心,那他还能活着不死?”
荆井收起冷笑,缓缓摇头:“他的心还在,一切都很健全,只是医生在他肺叶的空隙间掏了一个洞,就跟打耳朵眼是一个道理。这个洞因为在肺叶的缝隙间,所以不会伤及肺脏。为了使这个洞不至于闭合,又用一根空心的管子从这个洞里穿过。这个管子,刚好可以容下我的剑通过。所以,我每次表演《妖手》的时候,都是用剑穿过插在他胸中的那根管子的,那些喷出来的鲜血是用特技做成的。”
水夜目瞪口呆地听着。她没有想到《妖手》的秘密竟然是这样的。这个真相虽然简单,但竟然这般的血腥和残忍!
她问:“那刺死杜松的箭便是你们插在那根管子里的?你们用这样的方式来保护这个秘密吗?”
荆井点头:“是的,那支箭是一个机关,只要别人的手试图碰触阿中的胸部,箭便会射中这个人。房路早就反复告诫过大家这个禁忌,但杜松还是搭上了性命。”荆井缓了一口气又说:“这是我的祖父跟那个英国人一同发明的。那个英国人以前是外科医生。但这样的‘空心人’是活不了太久的。阿中是房路听了我父亲的遗言,背着我弄出来的。现在阿中死了,不会有下一个阿中!永远也不会有了!房路已经答应我了。所以我就把这个秘密告诉你。”
水夜感到彻骨的寒意。她看到袁青朵已经命悬一线,掏出手机想打电话救袁青朵。荆井仍然冷冷地说:“再好的医生也回天乏术了。她最多只有几分钟的时间了。”
水夜无力地扔掉手机,去揭袁青朵嘴上封着的胶布。胶布刚刚揭去,袁青朵一口鲜血喷出来。水夜哭着喊:“青朵,你不要死啊!青朵,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袁青朵的身体抽搐着,许久才断断续续地说:“夜夜,你抱紧我,我好冷”
这是袁青朵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不久便在水夜的怀里断了气。几乎成了血人的水夜依然抱着袁青朵。她本来以为自己能救下袁青朵,但袁青朵却死在了自己的怀里。
荆井蹲下来按住了水夜的肩膀:“你怎么仇人朋友都分不清楚呢?你差一点就死在她手里了!”
水夜哭着摇头:“我永远都不会相信她要害死我!”
荆井叹了口气,不再劝她。他从壁橱里搬出一只箱子,疯狂地砸开,一堆白骨散落出来。
白骨中有一只骷髅正用两只黑洞望着他。他捧起这只骷髅,呜咽着说:“文澈妹妹,我给你报仇了!你在天堂可以安息了”
看到白骨,水夜的毛孔都乍起来了。那堆白骨就是荆井的亲妹妹文澈吗?荆井直到现在还不知道他青梅竹马的女友是他的亲妹妹。好吧,既然他不知道,就不要告诉他了。那样的真相给他的只能是更残忍的伤害。水夜想着,放开袁青朵的尸体,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这个时候忽然有手机的响声。不是荆井的,也不是水夜的。两个人愣了片刻才意识到响声是从刚才装袁青朵的箱子里发出来的。水夜朝箱子里看去,里面有个很小的袋子。
水夜打开袋子,里面是袁青朵的一些私人物品,钱包、手机、钥匙之类的。看来那帮抓她的人还很敬业。是袁青朵的手机在响。水夜拿起来,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来电者姓名竟然是蒋传洲。
是袁青朵和水夜的同事蒋传洲,青城市圆梦中学语文教师。那个和她们俩一起在青城观看魔术表演的人,袁青朵曾经的男友。水夜的眼前这个时候忽然浮现出蒋传洲那双深情的眼睛,恍若隔世。
水夜犹豫着接起了电话。
是蒋传洲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