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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杜若回答得很干脆。
郎周倒惊讶了:“为什么?我父亲的失踪在别人看来是根本无法解释的。”
“因为”杜若犹豫了一下,“我先给你讲一下我的经历。16岁那年,我离开了我父亲,离家出走”
郎周问:“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杜若说:“我父亲很希望我成为别人,他总是抱怨我长得不够像她,总是说我和她差距太远。我就是我,我不想像任何人,我不需要和任何人比较,我不想抹煞自己的个性去迎合父亲。所以我就离家出走了。你知道屈原的一句诗么: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
郎周说:“不知道。杜若是你的真正名字吗?”
杜若说:“是的。离开父亲之后,我就把自己的名字改成杜若。杜若是远古的一种香草,它个性自在奔放,随性而开,一夜间灿然绽放,隔日便悄然凋零。我宁愿死,也要保留住自己的个性和自由。”
郎周有些明白了,大概很多父母都会拿他们心目中优秀的人来要求自己的儿女吧,可是他们不知道这会在孩子心理上造成多大的伤害。他问:“那么,后来呢?你又回去找你父亲了吗?”
“回去过,可是我只见到了父亲最后一面。”杜若说,“我从小没有母亲,和父亲相依为命,我离家出走本想向父亲示威,可是当我回到家中,却没有一个人,父亲不知道去了哪里。后来我就在家里等着,一直等了三天,父亲才回来,我想,他是出去寻找我了吧。可是,他急匆匆地回到家,看到我回来了,却没有找到女儿的惊喜。他看见我回来,神情中居然充满了惊恐。”
“那是为什么?”郎周好奇地问。这实在是有悖常理。
“我也不知道。他说,你赶紧走,离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来了。”杜若打得很慢,仿佛那些记忆已经很久不曾回想,此刻钩沉起来有些困难。
郎周暗暗叹息,问:“他是不是在责怪你?”
“起初我也这么想。”杜若说,“可是很快我就发现了不对头,父亲抚摸着我的头发,说,几年不见,我的女儿成了大姑娘。这我就放心了,以后一个人生活,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我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父亲说,他发现了一个伟大的心理学家留下来的关乎整个人类的大秘密,结果遭到了惩罚,被一个恐怖的恶魔紧紧追踪着,想让他彻底消失。父亲说完,让我等他一会儿,就进了卧室。我奇怪地站在客厅,不明白他说的恶魔是什么,打算向父亲问清楚。可是,过了好久,父亲也没有出来,卧室没有一点动静。”
郎周突然有了一种恐怖的预感,手指颤抖着打出几个字:“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也没有发生,但卧室里空空如也。父亲不见了。”杜若说的口吻似乎很平静,“卧室只有一个门,一个窗户,窗户上焊着小指粗的钢筋防盗网,我就站在门外。可是父亲就在这屋里神秘地消失了。”
第5章心理障碍
郎周浑身颤抖,连字都敲不出来了,好半天才说:“然后呢?”
“然后我就去报警。警察仔细勘查了现场,什么也没有发现。防盗网好好的,网眼细密,人根本钻不出去。地下也没有洞口。后来他们认为是我思念父亲引起的幻觉,就不了了之了。再然后我就记住父亲的话,离开了家。”杜若说,“所以我听到你的身世后觉得特别亲切。你能到我这里来吗?陪我寻找父亲。我也陪你寻找父亲。”
郎周的心震撼了,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和他命运完全相同的人,居然还有人愿意陪他寻找父亲?他颤抖着手敲出两个字:“愿意。”隔了片刻,又问,“你在哪里?”
他刚刚把这几个字敲出来,忽然院子外面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他猛地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将敲出的文字发出去,然后关闭了电脑显示器。
引擎声在门外熄灭,接着院门一响,一个身材修长的女孩轻盈地走了进来。她穿着淡白色的BALENCIAGA风衣,下身是一条紧窄的牛仔裤,双腿修长动人,BALENCIAGA精湛的剪裁技巧将她的身材烘托得此起彼伏,极富韵味,风微微出来,风衣飘摆,仿佛一只飞舞的蜻蜓。
郎周瞥见她进来,像老鼠一样在屋里乱窜,后来他摸到一根干硬的油画笔,做个姿势站在粘了一层沙尘的画布前不动了。他知道,兰溪又来监督他的工作了。
兰溪是他的女朋友,一个颇有名气的时装模特,去年他们在一次画展上认识,随即就被郎周——或者说郎周的画(这是郎周的想法)——吸引,狂热地称他是“上帝赐给21世纪的凡高”,郎周被她叫得心里没一点底气,又明知自己的画风跟凡高八竿子打不着,偏偏又感觉心花怒放,于是两人迅速相爱。
时间久了,郎周被兰溪膨胀起来的信心又被她一点点地摧毁,他发现,兰溪喜欢他的画多过喜欢他,因为兰溪最喜欢的就是给他当模特。兰溪为了巩固他们的爱情,好多次告诉郎周:“我要么嫁个摄影师,要么嫁个画家。因为他们能欣赏我的美,能发掘我的美,能留下我的美。我之所以选择了你,是因为你的画和我的美是最佳拍档。”
兰溪的魅力郎周丝毫也不否认,可是自己的画他就有些心虚了,因为兰溪对绘画可没有他对女孩子的美丽理解得那么透彻。偏偏兰溪督促他画画还格外严厉,郎周自己底气不足,每次一见兰溪过来就感到一只母猫闯进了耗子窝。
郎周摆好造型站在画布前,眼睛却斜着瞅着窗外。昂贵的MERRELL棕色小牛皮女靴在窗外晃了几下,就到了屋里。
“郎周,想死我了!”兰溪笑吟吟地扑上来抱住他咯咯直笑,“老实坦白,有没有偷懒?”
郎周急忙张开手,将手里的画笔拿得远远的,勉强做出一丝笑容:“小溪,怎么今天突然就过来了?我这幅油画还没完工呢!”
“哦,来,让我欣赏一下我家郎郎的伟大作品。”兰溪挽着他的胳膊,仔细欣赏着这幅画。看着看着,兰溪的脸色慢慢就变了,她拽起郎周的右手,把那根油画笔抬高,摸了摸笔头。郎周猛然醒悟,顿时就慌了。
兰溪把脸凑到画布前仔细看了看,伸出指头肚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居然摸到一指头的沙尘。郎周呆若木鸡,起沙尘暴的时候他在和杜若聊天,根本没注意,结果画了一半的画面上粘了一层沙尘。这幅画是一幅欧洲的城堡风景画,郎周为了表现质感和厚实感,采用透明覆色法,多层次描绘,待每一层干透后进行下一层上色。工序比较繁杂,他已经画了好久,这一粘上沙尘,这幅画算是毁了。
“你方才到底在干什么?别告诉我你在画画。”兰溪冷着脸直视着他。
郎周有些心虚,像个孩子一样,低下头一言不发。这是他小时候的习惯。他记得,在大人训斥他的时候,他只要一抬头,就会迎来一个响亮的巴掌。兰溪叹了口气:“郎周,你太让我失望了。这幅画画的是法国巴黎世家时装集团总裁的城堡,他出了重金订购的。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力才为你争取了过来?”
郎周仍旧低着头,喃喃说:“你知道你知道上色是我的弱项,我最不愿意画油画的”
“你”兰溪咬着唇,眼眶里泪珠滚动,“可是我希望你一举成名,功成名就,难道你就不能突破自己?”
第6章记忆1
也许两人吵架多了,一到这种时候,郎周就知道兰溪有什么反应,急忙抬起头来手法熟练地为她抹去了眼泪,沉重地说:“小溪,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是可是你知道,这是我的一个心结。只要我一涉及我欠缺的领域,我就我就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就就什么也做不好。我一画那些树,童年那座荒山雪原上的树林就出现在我眼前,我根本沉浸不到这幅画的画意里去。”
“我明白。”兰溪撩了撩长发,叹了口气,“只要我一逼你,就会激起你童年的阴影。可是你想过没有?你不可能永远被童年束缚,我现在也想不通你父亲到底如何失踪的”
“他的确是这样失踪的!”郎周满脸通红地争辩。
“好,好!”兰溪显出不耐烦的神情,“我不跟你讨论这些。就算他真的这样失踪了吧!可是即使他没有失踪,你迟早也要脱离你的父亲独立自主,无论你父亲是宠爱你,还是疏远你,是关心你,还是虐待你,你总要离开他,开创自己的世界,独立自主地生活。宠爱、疏远、关心、虐待和抛弃对你将来的生活而言都没有本质的区别,当你一个人在社会上奋斗时,它们统统要抛在脑后!”
郎周一言不发地听着。兰溪看着他的神情,有些失落,沉默了片刻,说:“其实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个事情来的。”
“这个事情?”郎周惊讶地张大了眼睛,一脸狐疑。
“嗯。”兰溪认真地点头,拉着他的手,“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郎周被他拉得踉踉跄跄地跑到了院子,忽然发现自己穿着拖鞋,衣服上也沾满了油彩,急忙挣脱她回房间里换了衣服。这时候,他忽然想起刚才正和杜若聊着天,便偷偷打开显示器,杜若的兔子头像正在闪跳,他点击开,一看,只有两个字:上海。
郎周想起了和杜若的约定,叹了口气,直接切断电脑电源,然后跟着兰溪上了她的现代索纳塔。
索纳塔驶上到北京的快速路,到了东四环向北,再向西过了北太平桥,驶进一座商务大厦的地下停车场。
郎周一路上默不做声,兰溪也不跟他解释,两人下了车,沉闷地走进电梯,电梯的加速度给郎周带来一丝沉坠的感觉,他望着兰溪认真的面孔,心里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仿佛这一去,他就会永远失去兰溪。
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兰溪带他来见的,竟然是一位心理医生。
当那个西装革履,满脸海龟气的家伙一介绍他的职业,郎周立刻涨红了脸,愤怒地盯着兰溪。兰溪别过头,假装没有看见。那个海龟大约40岁,自我介绍了三点,第一点是自己姓钟,第二点是他是亚利桑那州立大学的心理学博士,第三点是他拥有高级心理咨询师职业证书。
说完这三点,钟博士礼貌地将兰溪请到了会客室,然后回到他的办公室,半个屁股坐在办公桌的一个角上,脚翘得老高,随意得像是在自己卧室的床上。
郎周还在生兰溪的气:她居然认为我神经有问题!看着这个钟博士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阴沉沉地望着他一眼不发。钟博士对他倒是友好得很,说:“郎先生,想喝点什么?茶还是咖啡?”
“不喝。”郎周眼睛一翻,望着洁白的天花板。
钟博士毫不介意,和善地笑了笑,一副饱含深意的样子。郎周被他笑得发毛,不由问:“你笑什么?”
钟博士说:“我简单了解过你的事情。很明显,你的心理没有任何问题。因此根本不需要咨询,更不需要治疗。”
这句话让郎周深有感触:“是啊。可是兰溪非让我过来。”
“她太爱你了,关心你。”钟博士点点头,“虽然关心的方法有些不对头。照我看,你也就是平时压力大了一些。这有什么呢?现代人的工作节奏快,竞争压力大,很正常嘛!我也一样啊!”
郎周颇有同感,点了点头。钟博士说:“所以呢,我觉得你最好不要让兰小姐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