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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试探着问父亲:“爹,黄七爷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说的黄河大王又是什么?”
父亲冷冷地说:“他才不是黄七爷!”
我说:“啊,那他是谁?”
父亲冷笑着:“谁?他娘的死鬼!”我弄不明白父亲到底是说气话,还是什么意思。过了好久,父亲才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石头,那个黄七爷是假的。黄七爷早在十年前就死了,当时你爷爷专门带我参加了葬礼。”
“啊?”我一下子站了起来,脚下一滑,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关于黄七爷可能有假的说法,猴子早跟我提过,但是我一直不信。虽然和黄七爷接触时间不长,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引我去龟葬城,最后为何又要殒身龟葬城,但是他那股江湖豪气,对我的爱护,和爷爷几十年的深厚交情,绝不像是装出来的。特别是黄七爷在龟葬城中慷慨赴死,临终前嘱咐我的几句话,都是情真意切,真真实实。他连死都不怕,还用得着骗我吗?骗我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心乱如麻,想得脑浆子都生疼,在黑暗中抱着头呆坐着。父亲也没说话,站在那里看着身边的黄河。黄河哗啦哗啦响着,红毛毛的月光映射在泛着蓝光的黄河上,形成了一种非常古怪的色调。
我的心彻底乱成了一团麻,怎么理也理不清楚。不管怎么样,黄七爷和父亲之中,一定有个人在说谎。
到底是谁呢?
不管是谁,我都无法相信,他竟然会骗我。
按照父亲的说法,黄七爷已经死了十年了,那我当时遇到的人又是谁?他为什么对我们白家的事情了如指掌,最后进入的鬼洞又是怎么回事呢?
突然打了一个闪电,天空中轰隆隆响起一串炸雷。鱼群被惊散了,在水下乱窜。水下星光点点,满河碎金,又渐渐聚集成了一个巨大的光球。
突然间,一个念头闯入了我的脑中。我心里像被过了电一样,一下子亮了起来——我心中涌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去太行山之前,母亲曾对我说,父亲失踪前告诫过她,要是他失踪了,让我谁的话也不能相信,就算是他和我母亲的话也不行。
父亲失踪前突然说了这番奇怪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说,他已经预感到,他自己或者我母亲可能会骗我吗?
我越想越害怕,不由得死死盯住父亲。月光朦胧,水中的光也朦胧,我看不清楚。我一时间也有些怀疑,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我父亲呢?在我印象当中,父亲是个只知道闷头干活的窝囊男人,什么时候这么健谈了?不过,听他说话的口音和习惯,又确确实实是我父亲不假。
我想了想,冷汗都要出来了,转过身问他:“爹,黄七爷说,咱们白家在金门中是分水一脉,这个对不对?”他点点头,说:“是。”我说:“他还说,金门四脉都会驱物引兽,这个是真的吗?”父亲摩挲着拳头说:“金门四脉确实有格物驱兽的绝技,看来这人对金门的事情还挺了解。”我点点头,接着问:“那咱们分水一脉,驱的是什么物呢?”我父亲笑道:“分水一脉,驱赶的自然是小兽,鼠、兔居多。”我看着他,逼问道:“那么,你为什么让鱼给我送鼻烟壶,不是让老鼠送呢?”父亲明显一怔,显得有些慌张。但是他很快调整了表情,说道:“石头,我没有让鱼给你送鼻烟壶。”他说:“我当时将鼻烟壶挂在了一只河狸鼠的身上难道难道”
他突然不说话了,直勾勾地看着黑黝黝的河水。
我也没有说话,死死盯住他。这个男人,他究竟是不是我的父亲?
黑暗中,风呼呼刮着,水浪翻滚,河滩上有股刺骨的寒意。
他扔掉烟头,焦急地在河滩上走来走去,说:“不对呀,难道说这个东西被别人中途调了包?啊,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他娘的,原来是这样!”他激动起来,一下子跳起来,朝前跑着,我拉都拉不住。
他一下子消失在黑暗中,只听见他在河滩上哗啦哗啦地蹚着水,不知道他跑到了哪里。我有些害怕,也怕他出事,在那儿大声喊他。就听见他朝我大声喊了几句,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彻底消失在了黑暗中。
雷声轰鸣,越来越响,一个个炸雷打下来。突然刮过一阵狂风,紧接着豆粒大的雨点儿就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黄河水仿佛沸腾了一般,咕嘟咕嘟响。我回头看了一眼,黄河水不断往上淹着,形成了一道一米多高的水墙,黄乎乎的大水嘶嘶淹过来。在大水之中,好像有一个黑黝黝的物件。天色太暗,我没怎么看清楚,就看了一眼。但是就那一眼,却让我浑身发冷。
在我回头的一瞬间,大雨铺天盖地地下着,河水仿佛和天上的雨水连在了一起,分不清哪些是河水,哪些是雨水。在这大雨之中,一只巨大的黑黝黝的东西在水中翻着浪花,这黄河中的巨怪是什么?
我吓得尖叫一声,在大雨中也看不清东西南北,只拼命地朝前跑,脑子里一直回荡着父亲临走前喊的那句话:“石头,快跑!他娘的!这世道乱了,全乱了,谁的话也不能信!”
第十一章 黄河龙王(1)
在那个大雨倾盆的晚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水中那个巨大的怪物撞断了河堤,黄河决了口子,淹了郑州城。好在缺口不大,经过一昼夜抢险,好歹堵住了决口。郑州城中到处都是积水,抢险过后,家家户户都在往外泼水。
我也扒开门槛上高高摞起的一堆沙袋,光着膀子用脸盆往外泼水,连续泼了三天,才将屋里的积水泼干净。即使是这样,屋子里也进了不少水,好多书都被泡在了水中。在整理浸水的旧书时,我无意中发现了一本父亲收藏的线装书《敕封大王将军纪略》。我心中一动,赶紧翻开书,仔细辨认了一下,果然是清光绪七年河督使者李鹤年作序的那本黄河奇书。我手上的这本,是在民国四年(1915年)重印的。翻开仔细看看,书里还真有关于黄河六大王等的记载。我研究了大半天,才看到有关“黄、宋、粟、白、谢、朱”六大家的记载,名号分别是:
显佑通济昭灵效顺广利安民惠孚普运护国孚泽绥疆敷仁保康赞诩宣诚灵感辅化襄酞博靖德庇傅佑金龙四大王:谢绪。
灵佑襄济显惠赞顺护国普利昭应孚泽绥靖博化保民诚感:黄大王。
信安广济显应绥靖昭感护国孚正是惠灵庇助顺永宁侯:朱大王。
诚孚显佑威显:粟大王。
显应:宋大王。
永济灵感显应昭罕昭宣:白大王。
我仔细研究了一下,发现这六个黄河大王的来历很奇怪。书中说,这六个大王本是治理黄河的功臣,因为治理黄河有功,被当时的皇帝加封为“黄河大王”。但是我挨个看去,却也并不尽然,他们好多人甚至不是一个朝代的。六大王中,朱大王、宋大王、粟大王是历史上有作为的河官,为治黄历尽千辛万苦,甚至有人为了治水活活累死在黄河边,黄河两岸的百姓广为传颂,最后演变成黄河大王。
朱大王,名朱之锡,字孟九,浙江义乌人,顺治十一年出任河道总督。
宋大王,名礼,字大本,河南永宁人,明永乐二年为工部尚书。
白大王,名白英,号汶上老人,山东汶上县人,河工出身。
粟大王,姓粟,名毓美,字含辉,又字友梅,山西浑源县人,道光十五年任山东河南河道总督。
其他三位大王中,黄大王和白大王差不多算是一类,都是被民间神化的人物,最后被追封成黄河大王。白大王我很清楚,他原是河工,后来因为在治水中立下了汗马功劳,最后成为了黄河大王。民间传说白英“跺地成泉”,是一个传奇般的人物。
黄大王是最有意思的大王,他很爱降临人间,也爱摆架子,甚至还会跟人开玩笑,是民间最喜欢的一个黄河大王。
这本书里写了许多黄大王的轶事,让人读后往往忍俊不禁。这黄大王简直就像是黄河版的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还像孙猴子一样,经常和人们开开玩笑。
黄大王,名守才,字英杰,号对泉,堰师南乡夹河王家庄人。传说他从小便能驾驭河水,幼时便能在水中抱着大鱼戏水,多次在治黄时显出神通,后被封为黄河大王。
黄大王是六个黄河大王中最亲民的一个,常常现身人间,黄河上的好多老人都曾见过黄大王的真身。他在人间化身为一条金黄色的小蛇,大约有一尺长,遍体金黄,头总是高傲地昂着,确实像传说中的大王一般。每到黄河出现险情或抢险堵口时,人们首先要去大王庙烧香磕头,祈求黄大王现真身出来,给黎民免除水灾之苦。黄大王要是在堵口时出现,那么这次堵口必会成功;要是不出现,那堵口就凶多吉少了。
第十一章 黄河龙王(2)
黄大王出现得很神秘,它有时突然从翻腾的洪水中跳出来,有时在即将合拢的堵口下钻出头来。它甚至还会跟人开玩笑。好多时候,大家端端正正守在河岸边,屏息凝神严肃等待着它的神圣降临,左等右等也见不到它,结果四下里一看,那只金黄色的小蛇就昂着头盘在河官的红缨官帽上!
不管黄大王从哪里钻出来,庄严的迎河神仪式都要正式开始了。仪式一开始,当地河官不管大小,都要躬身在路边,夹道欢迎。底下人将特制的木盘上铺好红布、红纸,焚香祈祷,跪接黄大王。
据书上记载,这黄大王虽然只是条尺把长的小蛇,但在这种大场面中却是不慌不忙,会端着架子,像个尊贵的人物,趾高气扬,不紧不慢,缓缓爬上木盘,翘首盘绕在盘中央,等着百姓鸣炮致敬,歌功颂德,最后让几个人抬着它入住黄大王庙。
还有人说,黄大王喜欢山西罗罗腔,所以就要在庙中演几天。在享受了几天供奉后,黄大王就会自动消失,这时候洪水也会诡异地退却。
与黄河大王对应的,叫作黄河将军。黄河将军的地位不高,任何一个黄河大王随便就可以将其他人、物封成将军。黄河将军的化身是大蛇、巨蟒,历来被河官认为是不祥之物。要是在堵黄河口时遇到了黄河将军,大家立刻会垂头丧气,士气先低了一半。说来也怪,在黄河上堵口子时,要是遇到黄河将军,这口子十有八九是堵不住的。
最后一个黄河大王比较独特,也很神秘。他是六大王之首,名号为金龙四大王。
这是最莫名其妙的一个黄河大王,他不仅不是治水的功臣,也不是黄河中的传奇人物,甚至压根儿就和黄河没什么关系。但是,这金龙大王不仅地位最高,也是神威最著,朝野供奉最多最广的一个大王。
金龙大王姓谢名绪,是东晋谢安太傅的后代,为南宋末年谢太后的侄儿。因元军攻占了临安,他投苕溪自尽,后多显神通。因其在兄弟中排行老四,故被朱元璋封为“金龙四大王”。
在《敕封大王将军纪略》一书中,是这样记述的:明军将领傅友德在徐州黄河的吕梁洪段和海牙蛮子率领的元军展开决战,当时元军在上游,明军在下游。暴雨倾盆,元军顺流而下,把明军打得节节败退。这时候一个金甲神人出现,大手一挥,黄河水立刻倒灌,大淹元军,最终成就了朱元璋的雄图霸业。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