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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缅甸境内的孟拉小镇,他不觉得已经跨出国门,反而觉得挺痛快。原来境这边全是说汉语的内地人,有浙江的、河北的、广西的,甚至还有东北三省的。他们都是做玉器生意的,吃喝玩乐全是汉化。丁国庆觉得好笑,笑绘制地图的专家,边界线描得不准。这哪里是缅甸,感觉还是和在中国一样。起码这片一眼望不尽的大山,也是中国版图的延伸。
丁国庆完全放下心了。他要迅速离开孟拉,飞到曼谷。到了那里就等于到了纽约,一共才几个钟头的飞行。孟拉这个地名他听说过,这里是人民军第四特区的总部。虽然黑头司令不知是否在这里,反正,到了这一带,一提黑头没有人不知道的。
丁国庆判断,此时林姐已越过了边境,正在人民军总部,要不然也是正在向这里靠近。不过,他坚信前者,因为自己一路上时间耽搁得太多。林姐南行一定比他早到,最少省掉三四天。他猜想,林姐在人民军总部正向纽约长岛家里挂电话,她最关心的除了他就是冬冬。他伯家里的电话总是没人接,林姐会心神不定,胡猜乱想。因此,他得以最短的时间找到人民军总部,与林姐汇合。
孟拉是个热闹的集镇。在这里做生意的中国人,不用交税,但也不能全放进腰包。人民军收取他们的保护费不算太苛刻,可是这笔保护费却养活了人民军,补充了几年来一直不足的军费。
人民军在镇上处处可见,他们的生存几乎就依赖于保护费、过路费、过寨钱。他们这几年已无仗可打。缅甸政府军不打他们,他们由于军力不足也很少出击,收取这些费用比玩命打仗省事,所以对内地过来的商客基本不闻不问。
人民军说是个军队,其实就是当地的娃娃兵。长成材的中青年,一到年龄就跑到仰光去寻找更好一点儿的生路。参加人民军的就剩下十二三,最大不过十四五的小孩子。
不过也不能小看娃娃兵。他们行动灵活,心肠狠毒,斗志旺盛,不惧生死。缅甸政府军最怕的就是同这些娃娃作战。往往你还没弄清地形,就被他们打死打散了。
黑头不舍得离开缅甸,不是因为他深爱这片贫瘠的深山老林,而是舍不得丢下这群可爱的孩子。这些娃娃兵拥戴他,佩服他的战术,也尊敬他的勇猛。自建军以来,他们击退过无数次政府军的围剿,缴获过大量的军需和大烟。山区尽管贫瘠落后,可娃娃们并不十分贫穷,一些娃娃还镶着金牙。虽然牙齿上没啥毛病,也得忍痛把它敲掉。因为金牙是一种装饰,同时更能显示出一种高贵的身份。黑头非常疼爱这帮娃娃的质朴和天真。
巡逻在镇上的人民军,就是这群娃娃兵。丁国庆看着他们背枪的样子,心里一阵好笑。他们人比枪矮,枪比人高。走起路来总是带响儿,不是枪托碰地面,就是他们脚上搭拉的拖鞋声。丁国庆向着四个娃娃兵一组的巡察队走去,他打算让他们带路到人民军总部。
“喂,小朋友,你们好!”
四个身材高不过腰的人民军,仰起脸来望着他。
“带我去你们的总部可以吗?”他笑嘻嘻地问。
四个小兵相互看了看,交头接耳地不知在说什么。
“我认得你们的总司令黑头。”丁国庆说着,去摸一个小兵的头。
小兵机灵地一闪,“咔嚓”一声拉上了枪栓。
“哪妮姆诺,诺妮姆哪!”拉枪栓的小兵喊。
“别误会,我是你们黑头司令的朋友。”
“妮姆诺那,哪诺姆妮?”四个小兵同时向他叫。
“不懂汉语?”丁国庆笑了笑。他听说,缅甸曾是英属地,一般人能听懂一些英语,于是他改用英语问:“HI,LISTEN!YOURLEADER IS MY GOOD FRIEND,IWANT TO SEE HIM.DOYOU UNDERSTAND?(嘿,听着,你们的头头是我的好朋友,我想见他,明白吗?)”
“哪呢姆诺。”一个大一点儿的向另外三个使了个眼色,说了声“OK”,就两前两后带着他走了。
不一会儿,四个娃娃兵带着丁国庆进了大山,越走越深,越走越远。丁国庆生怕这四个小娃听不懂他的话,把他的意思给弄拧了,想再向他们解释一下,可是一看这地形,也没什么必要了。人民军总部一定是在这隐蔽的地方,在这只能走进不能绕出的热带雨林里。
天渐渐黑了下来,四个小孩子仍没有止步的意思,丁国庆有点儿犯疑。可又一想,这些个天真的小家伙挺认真的,就算遇到不测,不要说就这么四个小玩艺儿,就是来两打,他也能对付。
天全黑了,空气里冷嗖嗖的,黑得几乎是伸手见不到手指。四个小鬼,手上没照明,却走得很溜。他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嘿,你们弄错了吧?I WANT TO SEEYOUR LEADER。”他用中文带英文地一阵叫喊。
黑暗中,他听到这四个小鬼“咯咯”的笑声。不等他再问,“咕咚”一下,他掉进了一个一人多深的大坑里。他叫着,向上爬着,可是手就是扒不到坑沿儿。
“拉我一把,PLEASE HELP ME!”他在坑底下乱叫。
上面没人应声,那种听不懂的鸟语也不见了。过了一会儿,他发现坑顶上有人正在压竹杠,竹杠压好了又往上铺草。
“小王八蛋,你们他妈的弄错了!”
坑上头“咯咯”的笑声和继续往竹杠上铺草的“啪啪”声又响起。
“我操你祖宗!拉我上去。”
“哪妮姆诺。”
“妈的,你们误了我的大事。”
“诺妮姆哪。”
“别闹,再闹我就要你们的命!”丁国庆说着,往上一窜想抓住竹杠。
两把枪托狠狠地打在了他的前额和颧骨上。他“哎哟”一声昏倒在了坑底。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他清醒了。摸了摸被枪托打破的头,想站起来,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坑里的水都快没了他的脖子了。他试着站起来,跳上去,想够那坑顶上的竹杠子。可是坑里的水太多,阻碍了他有力的弹跳,尽管他有1米80的个子,可就是够不到竹杠。
黑暗中他气得大骂。可是不管他怎么骂,坑上头再也没有动静了。他急得要发疯,他突然想到林姐会不会也
坑上出现了一个声音,是人在说话,说得很清楚,还是国语,就在附近。他双手按着水面,竖起了耳朵。
“哥们儿,打哪儿来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他没回答。
“别费劲了,留点儿精神吧。”
“你是谁?”
“跟你一样,偷渡不成,进猫耳洞的。”
“这是哪儿?”
“哪儿?谁说得清楚。”
“你在他们这儿关几天了?”丁国庆问。
“几天?几个月。记不得了。”那声音显得无可奈何。
“怎么才能出去?”
“出去?你问问,有几个能出去的。”
“要什么条件才能出去?”
“钱呗。哥们儿死了这条心吧,他们要的数没下过三万。哪儿弄去!”
隔壁坑里关着的人说的是实话。整个这座山包,都被人民军挖了无数的地坑。这些个关押人的地坑,叫法不一,有人说它叫猫耳洞,有人管它叫地牢、水牢或大狱。这已是人民军公开的秘密,生活在滇西南的人,没有几人不知道的。赎金年年看涨。有名有姓,有人认提,交款提货。无人出赎金,无人认领的就在牢里自生自灭。他们的伙食还算可以,一人一天两个芒果、一团芭蕉米饭团,没有油没有肉。有机会从这里逃生和被赎出来的人回头一算,这里比昆明的高级宾馆还要贵。
丁国庆摸了摸身上剩下的钱,捏了捏它的厚度,大叫:“放我走,我有钱!”
“哥们儿,别喊了,越有钱放你就越慢。”旁边坑里的人有气无力地说。
坑里又黑又冷,丁国庆觉得骨节在疼。
三亚,中国最南端的一个城市。这个城市是自海南岛变成独立的海南省后,才大力开发的。它的主要经济来源是靠观光旅游。
林姐和斧子住进南天门大酒店已经两天了。可是林姐的精力和体力并没得到足够的补充。尽管在这个临海的亚热带市内,有着宜人的景色和豪华的酒店,但是林姐就是睡不着觉。这倒不是因为前半夜,多如牛毛的卖春小姐电话的干扰。也不因为隔壁斧子房间里,他一个人要对付好几个姑娘的瞎折腾。而是因为这里能使她想起在特拉尼达多巴哥附近,她购下的那个岛屿,想起在岛上与丁国庆的那段柔情。她记得冬冬曾主张他俩在那个岛上举行婚礼。她记得丁国庆和她的未来,打算在岛上开荒种地、养鸭、种花。她不愿再呆在这里了,因为海南岛与中美洲那个岛的气候、植物太相像了。她要尽快地离开,越早越好。
清晨,很早她就起床下地了。她关掉了冷气,打开了窗子。即刻,一股带着咸味的海风扑到她的脸上,这股潮热的暖流使她更加受不了。她推开房门,按了一下斧子房间的电铃,她要提醒斧子早起快走。
“不认识字呀,门把儿上我挂的牌子是请勿打扰!”斧子在他屋子里喊叫。
“是我,开门,斧子。”林姐边说边敲门。
“林姐,太早点儿了吧。”斧子打开门请林姐进来。他急忙塞给两位姑娘一人一把小费,请她们快点儿穿衣走人。
林姐笑着说道:“我回我房间里等你吧。”
“不用,她们马上就好。这就走。”斧子把两位姑娘哄出了门,临走时拍了一下她们的屁股,还亲了每人一口。
“林姐,怎么不多睡会儿呀?”斧子把小姐送出门后,回到屋里对林姐说。
“不行,我呆不住了。咱们最好现在就走。斧子,能不能马上就出发?”
“能,我听您的。当然了,这地方对我们男人来说是挺棒的,对您就”
“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过,你还有机会。送走了我,你再回来。”
“没说的。”
吃了早饭,斧子开着车带林姐上了路。他们到达海口后,立即搭乘至昆明的飞机,又从昆明乘机兼程飞往景洪。
到了景洪,一辆日本丰田小轿车等候在机场。司机把车钥匙往斧子手里一扔,二话不说就离开了。
出了景洪机场,斧子继续往南开,在崎岖的214国道上如履平地。
“你常走这条线吗?”林姐问斧子。
“不常走,不过也来过几趟。”斧子说着,打了个哈欠:“真困。”他揉了揉眼。
“整夜地闹,能不困吗?这要是让你二丫头知道了,轻饶不了你。”林姐说着,“咯咯”地笑起来。
“这您就不懂了,我们二丫头虽说没怎么念过书吧,可这方面的观念还是蛮新潮的。”
“她不管?”
“不管。当然,最好还是别让她知道。”
“斧子,咱们这是往哪儿开呀?”
“林姐,您操心的事儿太多了吧,这事儿跟您说不明白。反正叫您怎么走,您就怎么走。让您坐什么车,您就坐什么车不就得了吗?甭费神,放心吧。”
林姐跟斧子走的这一路,的确不费什么心,也没见他怎么联系。到了一个地方也不着急不着慌的,到时候肯定有人来照应,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