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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树风流听无声 by薇诺拉(架空历史,宫廷侯爵,虐恋情深,江湖恩怨)-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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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听国师叫你‘粼儿’,你的名字当如何写?”
  季米以指沾酒,在石桌上涂出一个“粼”字。忽然皱了皱眉,似是嫌这字笔画太多,信手抹了几下。桌上的水痕便只剩下了一个“米”,季米。
  绑着辫子的少女大惊失色。直说汉人以“孝”为先,既是父母亡故,这独独留下的名字便万不该擅自改去。
  起初淳尔佳道他是个哑巴,再当他是汉家的孩子故而听不懂羯语。可白衣少年淡然应声,这一世我自当随性而活,不负他们予我的这身血肉。
  谁能相信,俩人间的头一回说话已是初次相见的两年之后。
  这番他再回樊凉,寡言更甚从前。
  汉军的先锋引兵前来,驻于樊凉城外,围而不攻,不时派哨骑前来叨扰探营。季米擅自离城,归来时擒了两名俘虏,扔于地上。自小不喜见血,练就一手快剑亦是为此。而今却罢黜了花哨繁复,出剑即为最为简单粗暴的杀招。一名俘虏尚未来得及开口祈饶,便已被当吟的剑气拦腰斩断。碎成两截的身子不住地抽动,肚肠血花喷涌入空,泼了另一俘虏满满一脸。被这怵目场面骇湿了裤裆,那俘虏掩口欲吐,当下不打自招,道出全盘:领兵之人是灵亲王简森,待其凯旋归朝,便将婚配于小公主萼伦。
  方才喷溅的血也已染上执剑人的眉梢。脸色惨白如覆霜,复欲拔剑,不料肩膀竟被人牢牢按住。听那铿锵话音似画杆金枪来往交锋,即知是部日固德的十一子,哲巴亥。
  “他是汉家皇子,你怎能不知?!若非你引狼入室,我樊凉又如何会陷于灭族之灾?”
  猛一下挣脱身后之人,转身怒目而视。一道白光乍泄,哲巴亥脖子上挂戴的一串琅茄浪嬷⒙湓诘兀⒊霾χ樽吲贪愕那宕嘀嘁粑宋瞬痪R还崂滟睦俄耸本谷绯阊嬷蛏瞻阊欤说谜馨秃バ耐芬徽蟠饭摹共恢问背鼋#幌笊隙嗍沽Π敕郑约憾ㄈ簧硎滓齑Α2挥擅媛段非又厮煽耸帧
  季米亦是瞠目一怔,掉头便走。
  2
  “师父呢?”
  淳尔佳道了声国师前去探营了,便落坐于榻边。季米已褪下了日里染血的银束外袍,仅剩一件月白中衣。倚头于狼皮,弓着一腿,乌发雪肤下的一张脸愈加泠然难近。点一点头,举臂喝了一口酒。酒液探下喉咙,一如吞咽刀锋般刺疼。淳尔佳似乎还说了些什么,但季米没有听见。他隐约听见长安城内新制的箜篌在弹拨旧曲。
  他想起这个时分疲к勇サ母杓д诙跃凳嶙薄
  “今儿当真邪杀!怎地如何也画不好眉?”湘女气得将那染黛的羊毫掷于地下,却被一只手接住了。
  “描眉画黛最现功夫,你这浮躁性子自是不可。”湘女回眸见了来人,兀地心跳怦然,怒噪散去大半。简森捻转着手里的黛毫,也不寻思着好好落笔,非将那眉尾画成双叉,惹得一众旁观的粉黛香绢掩面,咯咯笑个不止。
  “花开并蒂,鸟飞比翼,”简森一把抓过湘女捶打泼闹的手,收在怀里。勾唇一笑,“这眉儿可是愿你早日觅得如意郎君,你竟不谢我。”
  九衢灯火上阶痕,一任天女下凡尘。绿鬓红裳的歌姬宛似伴水蒹葭,极尽轻盈媚态,一曲舞罢再一曲。简森抚掌击节,不时与她四目传情,放肆大笑。季米于一侧愔愔注目,亦不觉琴瑟聒耳,而自己早已唇角微动,饱含笑意。
  此夜过后,或许记得那支曲子那支舞的人不多,可“并蒂眉”却成了长安街头最为流行的一种眉妆。
  前尘旧事须臾趋出相见,恍如一夜梦回。
  “那日与你一同出手相救的,可是那个汉家的皇子,简森?”淳尔佳有心与他搭话,“都说那汉家皇子俊得便如山神一般,原是真的。”
  “你又未见过山神。”季米以手枕头,阖起眼睛。显而易见的逐客令,想是极不情愿提及此人。当日让裴少颉代转一言,说不怪他。确是话出真心,可到底抒意难平。一方面心存侥幸望来人不是简森,一方面又巴不得早日相见。昨日还对酒仗剑、耳鬓厮磨,今朝却要捉襟沙场、生死拼杀。为难得叫人蚀骨断肠,也恁地活该。
  淳尔佳被堵得没了话。走向门外,回眸一声轻叹,季米,你的杀气太甚了。我怕咬了咬唇,终是咽下了后话。
  3
  “少侠面上刮下的霜,能叫十里外的河水也结上冰去。”话说当日简季二人离开玉王府,不及细细观赏道旁的林卉芳美便一路北赶。
  “你看那户人家田亩萧疏却丝织满户,屋主定然是个女子。来,笑一个嘛。样貌绝世风采超凡的季少侠若展颜一笑,今夜便可免去餐风露宿了。”眼见日落月出,行至荒郊,难觅宿处。简森去叩响那柴扉时,又回头没正经地叮咛道,“万莫说我是你情郎,屋里的小娘子若失了念想,定要将你我撵打出门。”
  来应门的果然是个女子,不过豆蔻年纪,还带着一个弟弟。
  “可能打壶酒来?半温。”进门后便一直沉默无言的季米突然对那农家丫头勾唇一笑,定眸看她,语气温软地唤了声“姐姐”。活似见了铁树开花,那名唤蕊初的丫头晕开一脸羞赧的红,赶忙出门打酒。季米瞟了一眼身边之人的微微错愕,略带挑衅地挑了挑眉,复又冷脸若霜,不容昵近。
  白吃白住在简森的盘算之内,但不要钱的陈年女儿红无疑算作意外收获了。这前朝太子仗着轻功举世无双,厚皮骚脸一声“赀财不傍身,我自随用随取”,便将那摸瓜偷枣、踰墙飞梁的勾当干得意兴盎然,十分熟稔。世人皆颂他潇洒闲放,不为红尘所束。如同岸上之人难知江海之深。简森的不舍与不得不舍,唯独季米最是看得分明:不然他为何会在听一曲农家丫头信口唱来的《双白鹄》时,枯坐出神,满面怅惋。
  忽然卒疲病,不能飞相随。
  五里一反顾,六里一徘徊。
  吾欲衔汝去,口噤不能开。
  吾欲负汝去,毛羽何摧颓。
  季米不由忆起初见倪珂的那幕场景——发若金丝甘蜜,眸若孔翠开屏,持扇立于鸾彩窗外。一时间满园缤纷全不及此人凝眸一笑。他当下怔得难出一言:此一生二十载,还从未见过这般标致的人儿。虽说容色极致清艳阴柔,周身上下竟未沾染半点女儿家的朱粉之气。简森回眸寻他,二人遥遥相视。一如风中树,一如水中花,正是不可胜收的一画风致。
  “可惜你我本可以成为朋友。”而小王爷对自己,又何尝不是笑容可掬,和颜悦色。喜与厌不遮不藏,淋漓毕现。
  此番离开中原,许将再无归去路。季米有意说想于樊汉交界之地多留些时日,待好生看一眼琼花柳絮,看一眼蹀廊画桥,看一眼此去经年的春暮秋水。简森打眉看他,颔首便笑。他们之间,彼此酬谢,从来多馀。
  仅是不愿他不痛快。
  哪怕这不痛快只有一芥毫,一甲尖。
  4
  时至傍晚,长天帛彩婀娜。
  借宿几日,简森闲来无事便手把手教同屋的少年武功。亦没少对季米倾吐狎昵调俏的浑话,屡屡将那不谙男女情事的农家丫头臊个满脸绯红。可天下到底没有不散的筵席。蕊初抬袖挥别,一个笑还未绽满,却已泪流如倾。
  季米先行至了门外,忽见简森伸出手指在那丫头耳后的髻子处轻拈一下,复又拳起手掌。将手心置于她眼皮下缓缓展开,竟有一只凤蝶翩翩而起。“梁兄啊梁兄,今日我二人缘尽于此,你也莫哭哭啼啼爱杀了我,英台可还等你去咧。”简森一起手,那只凤蝶便飞走了。蕊初先是被这戏法逗得忍俊不止,忘却脸上泪痕未干,“噗嗤”笑出了声。待反应过来话外之意,又不禁羞得面红耳赤,结口钝舌起来。
  “姑娘典卖珠钗,煮酒炙脍盛意相待,多谢。多谢。”言笑犹在耳,弄蝶人已跨门而去,徒留一个轻俊挺拔的背影。
  蕊初全似出魂般望着那抹蓝衣身影,忽而心头想起什么:抬手触向发髻,便摸到了一支钗,仿是恰才那翩然而去的蝴蝶幻化而来。凭指辨认,亦知价值不菲,绝非自己典卖的那支,赶忙追出门去——浑似白日升天,天高地旷间哪里还有二人的影子。
  “好一个处处留情的浪荡子,好一个时时布施的活菩萨!”季米冷声一言,“他万不该送你去少林。”
  “孟母三迁,是也。”简森朗声一笑,“而今纵是槌胸顿哭,亦是悔之已晚。”
  “我看倒似慈母多败儿。”
  “少侠赋性骨鲠,爱憎一如炭雪分明,可杀气却太甚了。便说你的剑法,过于诡谲嗜血,恰如仰箭高射,力尽还堕,看似伤人实则伤己。可曾自觉当吟一旦出鞘,便身不由己断难自控?又可曾自觉武学修为已无从超破,险隘重重水尽山穷?”简森敛起玩闹神色,舒眉展目勾出一个浅笑,“老聃曾言,慈故能勇。确是极有道理的。”
  季米不由一怔,简森所言,一字一句皆道破了近些日子萦于自己心头的疑惑。为存生计也曾恨起旦夕、杀人如麻,心中未寄丝毫愧意。师父十余年来的耳提面命不过八个字,“报仇雪恨、名扬天下”。只消杀了剑神,自是一箭双雕。这个念头季米当然想过。
  不过,现在不想了。
  为何现在不想了?
  “报仇雪恨当年我尚未出生,而今也早已忘了至于‘名扬天下’,我不稀罕。”季米抬眼望向不远处弥漫的万里尘沙,渺茫无尽,黯然一声,“你竟从未觉得为这红尘纷攘所负”
  “十丈红尘虽未能尽如人意,倒也不乏可爱之处”简森笑了笑,将季米向自己拉近,“譬如那一夜的萍水相逢,譬如此一世的生死与共”吻上他,用舌尖轻轻挑开他的唇。
  点水般的吻化为唇舌痴缠,意犹未尽。许是两人互相撕扯,同时宽衣解带,不过俄而便束缚褪尽,裸身相接。简森的唇自季米的脖颈胸膛一路向下轻吮吻去,滑至他的下腹,又滑至他的两腿之间。季米天生体温低于常人,一个好比抱火在怀,一个不亚融冰在身。直至冰尽化成了水,而火灼的温度然然欲升。似一把熊熊烈焰要将两人烧灭成烬,妙不可言。身体早已被热汗浸湿,那奇特而好闻的白檀药草之香反倒愈发馥郁,直沁骨脾。
  十指相扣,相交相缠的两副身躯不自制地颤为一体。
  谁家良人正弄笙?歌韶渐远,却是曲有尽而情无穷。
  “季少侠,别来无恙?”
  季米心下一惊,只道是长相忆下生出了妄听。但一回头,千丈砾石与万顷尘沙对峙间,青骢马上的人一袭水蓝,虽面带风尘落拓之色,然一双笑意绵绵的眼眸浑似桃花浮水,光采熠然。怎见得尘烟俱散,红日伏出,直耀远迩——纵览天下,能笑出这般光景的,可不就只有那个简森。

  第 42 章

  四十二
  1
  “谁认识你!”季米策马而回,我纵马而追。他不时回眸,见我穷追不舍,忽然双腿一夹马腹,整个人腾地跃起,一剑向我刺来。当吟脱鞘而出,金枪铮鸣,一股劲戾剑风凭空而下。许是因为啖够了人血,时黑时红的剑芒,于阵阵染满古怪血腥味的阴风中,散发出妖异虹光。
  营中兵士人口相传,樊凉阵中有个汉人模样的白面煞星,一柄剑黑似鳞蛇,剑音宛若嘶嚎,剑法出神入化,剑下不留活口。想来说得便是他。
  原不该如此。我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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