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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听便放下心来,只要不是岳清音出事,天塌下来我也不急。于是好整以暇地替绿水顺顺气儿,慢慢问道:“究竟偏院儿出了何事?那不是府里头家丁们住的地方么?”
绿水哭丧着脸道:“便是方才方才有人发现徐呈死了!”
“哦”我用手指点点自己太阳穴,回忆了一下府里下人的花名册,这个叫徐呈的好像是打杂干重活的——老天不会是岳哥哥这个奴隶主安排的工作太重,活活把人家累死了吧?!于是忙问绿水:“他是怎么死的?”
绿水抽噎着道:“听、听说是被人杀死的,脸都叫人砍烂了,小婢没看到,只听别人说了”
好残忍的手段——凶手必定跟徐呈有着什么深仇大恨,想不到这种事居然在府内又发生了一起。却也难怪,这些下人大半没读过书,对于理与法意识淡薄得很,但或有了嫌隙,冲动之下便极有可能做出杀人泄愤的举动。
我拍拍绿水肩头,道:“好了,莫哭了,你不是没有看到尸体的惨状么,还吓成这个样子。走罢,回房去,被少爷看到我在外面只怕又要发火了。”说着便继续往我那院子行去。
却听绿水呜咽了一声道:“小姐他们说欢喜儿是凶手,如今已经绑在偏院儿了”
我回过头来有些好笑,道:“是谁说的这么不负责任的话?欢喜儿日常总在我这里待唤,与那徐呈又不会结下什么梁子,他有何理由要杀徐呈?”
绿水擦眼抹泪儿地道:“徐呈曾找欢喜儿借过十两银子,一直未还”
“等等,”我打断她的话,十两银子在这些家仆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呢,“欢喜儿从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
绿水道:“欢喜儿有个姐姐,嫁了他们村子的财主做小妾,那银子是财主给的彩礼钱,欢喜儿娘舍不得花,一直存着,预备给欢喜儿娶媳妇用。后来他姐姐一病死了,娘儿俩便离了家乡来到京都谋生活欢喜儿在做小姐的随唤前一直同徐呈一起在府内做杂役,两人那时同住一屋,是以也相互熟络。几个月前徐呈娶了亲,因缺银子办喜事,便找欢喜儿借,欢喜儿便将自己预备娶媳妇的十两银先借与他了,谁想后来徐呈竟全然将此事当做从未发生过般,欢喜儿几次找他催要,他就是赖着不还,到后来竟矢口否认曾借过欢喜儿的银子,为此事两人还打过几架。前儿欢喜儿娘患了重病,欢喜儿没钱请大夫,便又去找徐呈要钱,谁料徐呈非但不还,反还开口痛骂欢喜儿,欢喜儿急红了眼,两人又狠狠打了一架,徐呈的脸还被欢喜儿打裂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若不是被在场众人拉开,只怕那时就要出人命的如今徐呈死了大家都说是欢喜儿要钱不成怀恨在心”
欢喜儿这小子!他娘患了重病怎也不吱声呢!我一拍绿水,示意她莫要再哭了,沉声道:“你赶紧去岳管家那里支上二十两银子,就说我要用,然后出府到最近的医馆请个大夫,带着去欢喜儿家,先给他娘看病抓药,晚上你暂莫回府了,在他家守一晚上,明儿我叫青烟过去替换你。切记千万莫要对他娘提起徐呈与他之间的事!他娘若问起你欢喜儿为何不回家看她,你就说欢喜儿被派了重用,一时脱不开身。可记下了?”
绿水连连点头,我便让她赶紧去办,等她走得远了,我原地立着想了想,既然岳清音已经闻讯去了偏院儿,相信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欢喜儿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然而那小子年纪尚轻,正是少年莽撞,何况事关自个儿亲娘的病体,说不准他一急一怒之下真干出什么冲动之事来。
站在情感立场上我是偏向欢喜儿并未杀人的,然而理智来说,无论死者是好是坏,只要杀人就是错的,如果当真是欢喜儿杀了徐呈,我也不可能袒护他。是以打消了原本想过去偏院儿看看情况的念头,仍旧回自己院子去了。
不多时青烟也匆匆忙忙地跑了回来,脸上是又气又急,喘着道:“小姐!欢喜儿已经被认定是杀人凶手,如今正被逼着交待罪行呢!”
知道绿水青烟同我一样,主观上是偏向欢喜儿的,因此字里行间难免将他放在无辜者的立场上来看待。我示意青烟莫急,平声静气地问向她道:“是谁认定了欢喜儿就是杀人凶手的?”
“是是大表少爷”青烟嗫嚅着,看得出来她心里还是有几分不服的。
府里发生了命案,步九霄这个代理知府自然要亲自回来过问,倘若做出该判断的是季燕然,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然而是他姓步的,我却同青烟一样不能完全信任这个结论。
“表少爷他为何会做出如此认定呢?”我问向青烟。
青烟平复了一下气息,道:“听说少爷检查过徐呈的尸体,说他死的时辰大约是昨日夜间丑时前后,因徐呈今日轮休,是以众家丁皆以为他昨儿干完活便直接回了府外家中,即使今天一整日无人看见他也并未引起众人注意。直到方才有人看见欢喜儿偷偷摸摸地进了偏院儿的一间空屋,觉得奇怪,跟在他身后进去一看才发现了徐呈的尸体。表少爷问了府内所有家丁,说是大家要么可以彼此证明昨夜未曾离开过自己房间,要么就是没有杀人动动”
“动机?”我提示道。
“对,杀人动机!”青烟用力一点头,接着道:“只有欢喜儿与他同屋的吴凡说昨天半夜他睡得迷迷糊糊时听见欢喜儿出门去了,以为他是起夜,并未在意,随即便又睡了过去,早上起床时见欢喜儿也在,同往常一般穿衣洗漱,并无甚异样——因此表少爷说,在徐呈死的这段时间里欢喜儿既没有人能证明他不在现场,他又有充足的杀人动机,所以凶手只能是他无疑。表少爷因此便下了定论,如今正让欢喜儿录口供呢!”
唔这件事怎么听也觉得有些奇怪如果人真的是欢喜儿昨天晚上杀的,那他方才还冒险回去做什么呢?难道是有东西落在了现场,不得不回去取走?再说,半夜起来上厕所是很正常的事,不能仅以此点便指称欢喜儿那个时候就是去空屋杀人的——说到空屋,既然是没人住的,那徐呈大晚上的不回家却跑到那里去岂不是很古怪么?如此潦草地便下结论,这位大表兄跟季燕然还真不在同一水平上呢。
想至此,我不由起身背着手,不知潜意识里学了谁的样子开始慢慢地来回踱步。就我从青烟口中听来的也不过是只言片语,具体当时步九霄是如何调查推理的不得而知,所以现在说他误判还为时尚早,然而欢喜儿毕竟是我的小厮,为人机灵又忠诚,从他把自己娶媳妇的钱都借给了徐呈一事来看就可知他是个热心肠的好小伙儿,不管凶手是不是他,我都得尽把力,虽然名义上是主子,但在我来说他和绿水几人就像是我的朋友和弟弟妹妹,于情于理都不能让这案子草草了结。
然而岳清音罚我禁足,我若此时四处乱跑被他发现,只怕就不止一周不许出房门这么简单了。何况主持本案的是步九霄,那厮本来就对我没什么好感,如果让他知道我插手进来打听此案的来龙去脉,只怕于我更为不利。思来想去,能够不需要我亲自跑腿儿打听又可以重新调查此案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请某位在本府养伤的官员出面代我插手问明真相。虽然那位官老爷有伤在身行动不便,但他至少可以用他正牌知府的身份过问案情,只要步九霄将整个案件的始末详尽向他叙述一遍,相信以他的智商即便卧在床上也能够来个“御室推理”【注:“御室推理”大约就是指足不出户地凭借一些已知的线索对案件进行推理并解开真相的方式。】将此案重新过滤一遍。虽然从始至终都不愿承认但还是不得不说,对于他的推理能力,我是完全信任的。
主意打定,我便问向青烟道:“少爷还在偏院么?”
青烟点头道:“在,少爷正陪着表少爷问案。”
“嗯,我要出去一下,少爷若是来了你便说我在侧室如厕呢。”我叮嘱了青烟几句后便悄悄地由院门出来,瞅了瞅四下无人,快步向着岳清音的小楼行去。
在一楼处看见了之前被我临时安排过来伺候季燕然的红鲤和白桥,俩丫头也正一脸的忧虑凑在一处喁喁低语,见我来了连忙见礼,我便也叮嘱二人若岳清音回来千万莫提起我来过此处,倘若在我出来之前他便回来了,便立刻上楼去通知我。
如此这般交待一番,不肯耽搁,拎了裙摆径直上得楼去,轻轻敲门,听得里面悠悠地传来一句:“是灵歌妹妹么?请进罢。”
啧这厮一日未见莫非修成精了?掐爪一算便知是我登门?
于是推门入内,见季燕然正倚着床栏看书,身上还披了件岳清音的外衣,脸上漾着个大大的笑容,依旧是那没质量保证的格调。见我带着一脸疑色地进来,便笑道:“每个人敲门的声音都或有不同,为兄记住了灵歌妹妹敲门的声音,是以知道是妹妹来了。”
嗳。
我走上前去,浅行一礼,道:“季大人好。不知今日身体可好些了?”
季燕然眯眯地笑道:“多谢灵歌妹妹惦念,为兄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相信用不了多久便可下地行走了。为兄适才还在想为何今日未见妹妹过来,谁想妹妹便来了,快快请坐!”
想来他还不知道岳清音罚我禁足的事,更不知道岳老爹昨晚责骂我甚至想要把我嫁给他之事,是以才笑得这么没心没肺。——唔,想到这儿我才恍然明白了,难怪欢喜儿那小子昨日犯糊涂,却原来是因为他心中担忧家中母亲的病,是以做事才心不在焉哪。
想至此,我一时顾不得再追究我那新买来还未穿过一天的肚兜儿尚被他藏着之事,一屁股坐到床边椅上,望着他带着好笑表情的面孔低声道:“季大人,灵歌此来是有一事相求,因时间紧迫,灵歌便失礼了,请大人勿怪。”
季燕然收起笑容,关心地望着我道:“灵歌如此慎重,究竟所为何事?”
我便将欢喜儿之事扼要地对他叙述了一遍,而后道:“欢喜儿虽身为下人,然而灵歌一直把他当做自个儿弟弟——这话虽有失体统,不过季大人应是了解灵歌的,灵歌自知没有能力在此事上替他做主,然而这一次步大人的决断未免下得太快了些,灵歌虽然不懂事,但在季大人身边也经历了几个案子,见过季大人是如何一层层抽丝剥茧将真相查得水落石出的,以季大人的断案如神尚从未如此轻快地断过一件案子,步大人他再怎么清如水明如镜,这案子的结论也未免得出的太早了些。亦许是灵歌护短儿,即便欢喜儿他真的是凶手,灵歌也想要得到个能将自己说服的理由。因此眼下能帮灵歌和欢喜儿的只有季大人了,还望大人能够替灵歌做主。”
我在话里故意只称步九霄为步大人而非大表兄,是怕季燕然因他是岳家亲戚而有所顾虑,再配以自己水汪汪的眼睛望过去,季燕然的表情里明显地写上了:灵歌放心,狗儿我一定不负所望,查明真相,还你主仆一个公道!
便见他摸着下巴歪头想了想,道:“灵歌的意思是要为兄重新过问这件案子,可是?”
我轻轻点头,低声道:“若大人为难,就当灵歌未说过也好。”
季燕然皱了皱眉,慢慢地道:“为难倒是不为难,只不过为兄若想插手此案,还缺少一样必要之物。”
见他说得郑重,我不禁望住他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