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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燕然理亏地笑笑,坐到岳清音旁边的椅子上,道:“不妨事,多喝些热水便可。方才为兄去了顶层广场,发现那些柱子全都倒了,碎成了数块,当真是一片狼藉呢。”
“那些柱子前夜就倒了,”我边起身给他往杯子里倒热水边道,“前夜风大,把那些柱子全都吹倒了,因为风一直未停,且馆内又多是女侍,是以那些碎块至今也无人顾得上收拾。”说着将杯子递给他,再度狠瞪了他一眼,而后至炭盆边又往里多加了些炭,好让屋子烧得更暖和一些。
季燕然接过杯子,笑眯眯地带着他那略显哑的鼻腔音道:“多谢灵歌妹妹为兄只是觉得奇怪,那些冰柱应当是每年冬天都会做一批新的立在顶层之上的,而像前夜那样猛烈的风也不仅仅只有今年才有,且为兄也问过了馆内的侍女,皆说往年有几次的风比前夜的风刮得还要迅猛,当时也并未见将冰柱刮倒过,至多不过是把那些用冰球堆积的柱子刮散过一两次而已。”
我重新坐回床边望住他,心中若有所悟地道:“大人的意思是这些冰柱是人为推倒的?”
季燕然喝了几口热水,笑道:“若说推倒,只怕即便是练过些功夫的人也要花费些力气,且为兄察看了那些冰柱的断面,照理这两日天气一日冷似一日,雪也几乎未停,即便冰柱断了也绝不会融化,可为兄却发现在所有这些柱子的折断处,都有冰融化的痕迹,于是为兄便尝了一尝那融化处的冰的滋味儿,发现”
“是咸的?”我立时精神了起来,双眼放光地望住他。
季燕然轻笑不已,点着头道:“不错,是咸的。这还要拜灵歌赐予为兄的启发,否则为兄断不会想到盐在本案中起到的至关重要的作用。——凶手在冰柱的下部抹过盐,当冰融化到一定程度之时,冰柱便在风的助力下轰然而倒,碎成了数块。”
“凶手要将冰柱弄倒的目的何在呢?”我问道。
“这个为兄尚未想通。”季燕然笑笑,将杯中的水一气儿喝尽,而后起身,道:“为兄还需再去顶层看上一看”
话还没说完,就听得一直不发一言的岳清音在旁淡淡地开口道:“你最好立刻躺回床上睡一觉,若不如此,只怕今晚你便会上热头疼到难以支撑了。”
“不妨事的,为兄还好”季燕然笑着便往外走,我忍不住追出门去,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他回过头来看我,让我本想脱口而出的话又咽回了腹中。他便低下头来在我耳畔轻声笑道:“灵儿放心,我很快便回来。”
我觉得脸儿有些发胀,垂下眸子低声道:“你你怎么这么不知心疼自己呢”
季燕然慢慢地笑弯了眼睛,亦低声地道:“我的心早已给了某人,疼她就是疼自己了。”说着用手指轻轻地在我的脸蛋儿上刮了一下,转身离去了。
微红着脸儿回得房中,瞅了瞅岳清音,欲言又止,却见他站起身,淡淡开口道:“为兄去要些草药,拿回来熬给燕然喝,你不必担心了。”
被他一语戳穿了心事,我的脸立马又红了三个色值,边往里间走边道:“哥哥说什么呢!谁担心他!真是莫须有”
岳清音压根儿不再搭理我,开了门出去了。一时取了草药回来,还顺便带了熬药的砂锅、药壶、药碗等等一套家伙什,在炭盆上架起来开始捣鼓。我连忙过去帮忙,被他轰到了一边,以免我笨手笨脚的给他添乱。
我揣了手蹲在一旁观看,问向岳清音道:“哥哥怎么不让侍女在厨房熬好了端来?还要亲自动手。”
岳清音边取了各种草药往药锅里放边道:“不通医理之人熬药难免掌握不了火候,如此一来药效便会减弱。”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再加上哥哥的独门配方,药力必定加倍起效!”
岳清音没搭理我,半晌忽而起身要向外走,我忙问他:“哥哥要去做什么?”
“去拿双竹筷。”他道。
“我去罢,哥哥。”我连忙站起来,“这药离不开人,我去厨房要,很快便回来。”
岳清音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难得他如此放心我一个人出外活动,我快步出了房门直奔位于最底层的伙房,敲门进去,见几名女厨子正在里面忙活,要了竹筷便向外走,才迈出门槛便被谁一头撞在怀里,向后一个趔趄险些坐在地上。
我揉着被撞疼的胸口定睛看去,见是个年纪小小的侍女,见把我撞了直吓得眼儿都睁圆了,也顾不得自己撒落在地上的几页纸,只管慌乱地向我道着歉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冲撞了小姐,请小姐恕罪!”
我笑着安慰她道:“不妨事,不必惊慌,快捡东西罢。”说着蹲身帮她去捡地上的纸,无意中瞥见那上面写着本次来赴宴众宾客的名字,以及一些菜肴点心的名称,便问向那小侍女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小侍女慌忙答道:“回小姐的话,这是记录来做客的众位大人、夫人、公子和小姐爱吃食物的清单,奴婢正要将它交给厨娘照单挑着来做的”
“哦”我点点头,随意看了看手上拿着的这一页,我倒没记得有虹馆的下人曾问过我喜欢吃什么,想必是问了岳清音,由岳清音代答了。
却见纸上有池枫、孙浅喜、常夏兮、牛若辉等一干人的名字,竟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譬如什么刘誉生了、程福满了之类的,不觉奇怪,便问向这小侍女道:“刘大人和程大人这一次并没有受邀罢?缘何这单子上会有他们的名字呢?”
那小侍女凑过脑瓜儿来往纸上看了看,不由捂了嘴轻呼一声,道:“糟了!我错把同放在桌上的三年前的那几页拿来了!”
说着便要转身跑回去拿正确的单子,我连忙将她一把拽住,道:“丫头,你说这几页是三年前的单子?”
小侍女红着脸点点头,道:“因这些东西都是留底备查的,一年一年地垒在一起,方才我急着送过来,也没细看,便拿错了”
我转转眼珠儿,笑道:“王爷这里的小点心很是好吃,我正想着记下来名字回府里叫我们家里头的厨子学着做一做,正好这单子上有点心的名字,且先借我一借,拿回房去抄下来再还给你,可好?”
小侍女点头道:“小姐尽请拿去便是,明儿个奴婢去您房里去取。”
“好,有劳丫头了。”我笑着将纸收了,由厨房出来径直回了二层自己的房间。
把竹筷给了岳清音后我就进得内间将纸取出来细看,却见三年前的客人名单上,孙浅喜、常夏兮、池枫、牛若辉这四个名字分外显眼,心中不禁疑窦丛生,不是说来参加赏雪小宴的客人都是淳王随机抽签抽出来的么?在京官员大大小小人数上千,再怎么巧也不可能仅仅时隔三年就会有四个人再一次被抽在一起吧?!更何况——更何况这其中有三个人都在这一次的聚会中被人杀死了!
——这绝对不是巧合!——这是一个阴谋!
衣冠·身份
我将名单折好收在身上,重新来至外间,见炭盆上的药锅正冒着白色的水气,岳清音则坐在旁边看书,便对他说了一声:“灵歌去请季大人回来喝药!”也不等他回答便匆匆地跑出了房间。
一路直奔楼顶广场,出得那小厅的门,却见季燕然正独自负手立在那里动也不动。轻轻地走上前去至他身旁,道:“大人在想什么?”
季燕然偏过头来望着我笑了一笑,重又偏回去,望向面前满地的残冰碎块,用愈发严重的鼻腔音道:“为兄已大致知道了凶手的作案手法。”
我睁大眼睛望住他,虽然从未怀疑过这个家伙的头脑,可这一次的案件如此错综离奇,他竟能这么快便推理出凶手的作案手法,也着实够我吃一惊的。
季燕然面色有些凝重,沉着声道:“只是,现在还缺少凶手的作案动机和关键证据,没有动机和证据,一切推断都是空谈。”
“动机的话或许大人可以从这里找到。”我边说边从怀里掏出那张写有三年前来此做客的官员的名单递给他。
季燕然接过仔细看了一看,目露疑惑地问向我道:“这是?”
“三年前宾客的名单,”我伸出手指轻轻点在纸上,“牛若辉、孙浅喜、常夏兮、池枫,这四个人三年前就曾来过虹馆,岂不巧得可疑么?”
季燕然眸子一亮,摸着下巴盯在纸上沉思不语。我接着说道:“这似乎正可以解释为什么常夏兮和孙浅喜会知道那条由男温泉通往女温泉的隧洞了,想必是三年前的那次做客在泡温泉时无意中发现的——这一点如今已经不重要了,关键的问题是:他们四人怎么会如此之巧的又在三年后的赏雪小宴中聚首了呢?灵歌不认为这真的只是巧合,通过那死去的三人来看,只怕这一次的赏雪宴是被操纵了的。”
“看来,引发这一次连续杀人事件的根源就在三年之前,”季燕然道,“为兄且去探听探听三年前聚会之事”
我忙扯住他的袖子,道:“大人药熬好了,先回去喝药罢,不急在这一时”
季燕然低下头来轻轻笑着望住我道:“多谢灵歌关怀。”
放开他的袖子,转身往回走,他便在身后跟着,回至二层房间,推门进去,见岳清音不知去了哪里,此刻并未在房内,几案上放着熬好的药,碗里冒着腾腾的热气。
“唔?岳先生去了何处?”季燕然揉揉自己的鼻子,嗓音也开始哑了起来,坐到椅上去端药碗,喝没两口便是一阵咳嗽。
我忍不住走过去轻轻替他捶着后背,并由怀里掏出帕子递给他,他珍重地接过去,却不擦嘴,反而揣入他自己的怀中,然后笑向我道:“不该让灵歌操心的”
我没有吱声,只是伸出手去覆上他的额头,他便一动不动地乖乖任我动作,却只觉触手一阵灼烫,险些烧疼我的手,我瞪圆了眼睛望住他,又气又急地只能说出个“你”字。
季燕然笑着握下我的手,轻轻捏了一捏,道:“不妨事,喝了药便好”
“你当这是仙丹不成?!”我恼火地咬着牙道,“这热哪里说退就能退的?!烧成这个样子——还咳嗽——严重了万一落个肺炎或是脑炎——你——你真是气死人了!”
“莫气莫气,为兄错了、是为兄的错!”季燕然连忙笑着道歉,欲放下药碗说话,被我一瞪又赶紧端到嘴边,咕咚咕咚地一气儿喝尽,又是一阵咳嗽,我也顾不得再瞪他,连连拍着他的背,气道:“你急什么!药是才出锅的,也不怕烫坏了肠子!”
季燕然只是不住地笑,自知理亏,一个字也不敢多说。我抢过他手中的碗放到桌上,而后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往起拉他,道:“回房去!回房去睡!”
季燕然笑着握住我的手道:“灵歌,容为兄再办一件事,办完就去睡,可好?”
“办什么事?”我瞪住他,“如果是打听三年前之事,我可以代你去!”
季燕然好声好气地笑着道:“灵歌若去,只怕不易问出实话来,毕竟是王爷的家下,那些侍女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不费点心思恐很难问出有用的线索。”
就在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的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三年前、侍女这两个关键词很是熟悉,在何处曾有过这样的印象呢?唔!想起来了!记得我在后山冰溶洞里曾经看见过的那具只有衣服没有尸体的冰棺,棺盖上刻着死者——一名叫做欧阳小山的侍女的生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