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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岳清音应道:“是,爹。您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岳明皎道:“鬼脸大盗故意约定了八月十六前来问灵歌要名字,显然是对自己八月十五的行动颇有信心,此贼甚是狂妄,或许朝廷正可利用此点下手擒他总而言之,且看今日早朝后的消息罢。”
一阵沉默,半晌后是开门的声音,脚步声渐去渐远。
我轻吁了口气,伸开胳膊抻了抻窝得有点发酸的后背,却听得背后一个声音带着讶异地道:“灵歌?!”
我吓了一大跳连忙转过身去,却见岳清音正立在屋内窗前,将我看了个正着。怎、怎么他没走啊?难道方才只是岳明皎一个人离去了吗?嗳呀。
我睁大了眼望着眉头微皱的岳清音一时间想不出借口来蒙混,只见他冷冷道了声:“进来。”便只好乖乖地由台阶上来,推门进了屋。
岳清音一见我这副样子先是眯了眯眼——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我知道这是他心中不悦的表现,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披的袍子,贴着门站着。
“过来。”他令向我道。
我低着头往前蹭了一步。
“过来。莫要让我说第三遍。”他语气冰冷中也夹着一丝无奈。
我磨磨叽叽地蹭过去,至他面前,低低地叫了一声:“哥哥”
他慢慢在椅子上坐下,冰凉眸子盯着我,道:“都听见了?”
我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此事的严重性你可了解了?”他问。
我抬眼怯怯望住他,继续点头。
“那鬼脸大盗行事诡异,作风张扬,所怀功夫更是深不可测。你可知两个月前他的那枚鬼脸符印曾在何处出现过么?”岳清音语声骤冷地问。
在、在何处?我睁大眼睛望着他寒若冰霜的脸。
他用低得几乎难以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字地道:“当今圣上的枕边。”
我惊得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皇帝老子的枕头边儿啊!那意味着、意味着他当时若想取皇帝的首级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啊!难怪难怪岳明皎岳清音和季狗官对此事如此慎重,难怪这鬼脸大盗犯下多起案件却从未有风声传至民间,难怪要动用皇城的禁卫军——都尉府的人协助刑部捉拿他,连身为太平城知府的狗官在此案中都只有听从差遣的份儿!
当今的皇上只怕受惊匪浅吧?!若这鬼脸大盗是叛臣贼子或敌国奸细的话,如今岂不是早便改朝换代了吗?!等等两个月前那不正是我第一次在后花园内见到鬼脸大盗的时间么那个家伙想是当晚便要到皇宫里去作案的,竟然还有心思抽出空来调戏我?!——他未免也太自负太狂妄了些!
见我不吱声,岳清音只道我是被吓住了,语气稍有缓和地低声道:“他所犯下的是诛九族的大罪,这一点他心里自是相当清楚,然而他依旧连续犯案毫不避讳,可见是个亡命之徒。昨夜他若是稍变心意,只怕我从树上背下的便已不是活生生的你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却不小心呛了一下,连连咳嗽(…_…!)那个家伙明明是一副爱与人调笑的样子,谁想他竟然、竟然是如此危险可怕的一个人物!那、那八月十六的晚上我、我可怎么办?我身上除了色也没什么值得他盗的啊(你有色吗?)!
心慌慌意乱乱地望向岳清音,见他也正沉沉地望着我,忽地伸出手来将我凌乱的发丝轻轻捋向脑后,而后站起身走至窗前负着手背向着我,半晌方低声道:“我不希望看见你受到任何伤害,知道的事情越少,你过得才会越安心。灵歌从来都是安于平淡的女子,我不管你的心境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你的体内始终流的是岳家的血,你的名字始终叫做岳灵歌,而你——”他转过身盯住我,目光如冰,“你始终有责任保护这身体完完整整平平安安地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我的话,你,明白了么?”
我被他的这一番言辞骇到几乎站立不稳,这话中之意已是清清楚楚地告诉我——他,知道我不是岳灵歌!
我的呼吸有点急促,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有些措手不及,两个月来的相安无事一度令我以为他已经相信了我或是接纳了我,可如今看来,他只不过是把我当成一个义务者,义务就是尽心尽力地保护好他妹妹岳灵歌的身体不受伤害,健康平安地过完此生。而至于在这身体里面的“我”,是悲是喜是恼是怕皆微不足道,皆可有可无,皆与他无关。
亏亏了我还时常暗暗在心内回味那一次受惊吓过度于夜里吓醒时他便在身旁的温暖亏了我还时常将压在枕下的与他那一次共沐桂花雨时由他发上拈下的花瓣拿出来轻嗅亏了我还感念于他前夜将我背在背上的温柔与呵护亏了亏了我已渐渐地将他当作了自己真正的亲哥哥!
——却原来一切只是我一厢情愿。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他那对不带一丝情感的眸子亦像在看着一个陌生人般地盯着我。
好,好罢。我承认我还是太天真了,太感情用事了,太投入于岳灵歌这个角色了。我初来乍到时努力想保持的与人疏离、泰然处事的宗旨已不知不觉地被一种叫做“亲情”的假像给动摇了。我可以不碰爱情,可以不谈友情,因我知道自己的身份特殊,没必要牵扯着那些愿为我付出关心的人跟着一起纠缠不清。我也本想不沾惹亲情,从小缺疼少爱的我早已人性凉薄,然而然而竟一个不小心在这位哥哥的身上翻了船,还以为从此后便有人疼着宠着护着骂着幸福着了,如今才知道我这个可怜的家伙仍旧是没有福份享受什么亲情,不过是蠢而又蠢地上了看似温柔的一当。
我轻轻地笑笑,恭敬地行礼,回答岳清音方才的话:“我明白了,哥哥。”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像是在审视我的内心。我转身,步履轻盈地迈出门去,将这荷塘水榭,将那柔冷男子,将我在古代所仅有的唯一牵绊硬生生抛诸身后,从此你们是你们,我是我,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一身轻松地回到我的院子,推门进屋时绿水几人正在穿衣叠被,见我从外面回来都吃了一惊,忙问出了何事,我笑说只是在院子里透了透气,便径直进了里间卧室。
取出首饰匣子,将所有的首饰倒出来放入一只小巧精致的鹿皮囊内,而后再由架子上一只用做摆设的花瓶里倒出我藏在里面的这两个月攒下的私房钱也放入囊中。想了想,将枕边的那只猫儿铃拿在手上把玩了片刻,最后塞进了平时常戴的、我最喜欢的一只荷包里,连同鹿皮囊一起挂在搭衣服用的架子上。
不一刻绿水青烟进得屋来替我打水叠被,梳洗过后用罢早饭,打听着岳清音已经去了衙门,我便借口想独自到后花园逛逛,趁几个丫头不注意,挎上鹿皮囊,一个人径直由偏门出得府去。
出府之后也不耽误,直奔了以前逛街时曾看好的一家当铺,所有首饰皆做了死当,幸好早便将同类首饰的价格打听了个清楚,是以当铺老板也没能从我这里占了什么便宜,最终得银一百二三十两,加上我的那些私房钱,合计二百两有余,已是一笔不小数目,由当铺出来又直入钱庄,兑了二百两的大额银票塞入放了猫儿铃的那只荷包贴身佩带,剩余碎银则放在腰间暗袋内随用随取。
紧接着我又去了卖风筝的阮老汉家,请他先替我将阮铃儿曾住的那间厢房打扫出来,又给了邻居一位大婶几枚铜钱,请她帮着将阮铃儿用过的被褥拆洗拆洗,待晒干了再重新缝制一床,交给阮老汉放回厢房便是。
打点好一切,我慢慢回至府中。一进房门便见绿水那几个丫头正坐在桌旁床上说说笑笑,见我进来忙起身行礼,我点头示意她们坐下继续,便听青烟笑道:“小姐,方才我们在猜明儿晚上的‘邀月大会’谁家能够胜出呢!您倒是说说,今年这头筹会叫谁家给拔了?”
邀月大会?做什么的?比赛吃月饼,看谁一柱香内吃得最多么?明儿晚上唔,是八月十五呢,真不巧,我竟忘了这是个团圆的日子,可惜姑娘我向来没这个福份享受团圆。丫头们,抱歉了,只怕今年的中秋佳节你们要在泪光中度过了。——明儿,是我已定好的离府的日子,只遗憾了我那嫁个有钱郎的美好愿望,既不能衣食无忧,那便来个身心无忧罢!
是的,我承认,我有时绝决得近乎冷酷,然而只有我自己才了解自己的本性——我就像是一只小小的乌龟,稍微被人触到了柔软的头部或四肢便攸地缩回壳内以冷硬的外表应敌,殊不知殊不知我其实才是最为胆怯,最为脆弱的那个家伙。
死人·疯子
“邀月大会”是做什么的我已经没什么兴趣知道了,胡乱应付了两句便回了自己的卧房,往床上一躺,细细思量起接下来的计划。
明天是八月十五,依今天早上我所偷听到的岳家父子的对话,那鬼脸大盗在明天会有一次作案行动,因此将悄悄离开岳府的日子选在明天应该是最合适不过的,届时府中下人定是要为晚上庆祝佳节而内外忙碌,岳家父子及那季狗官、田疯子也都在为抓捕盗贼而做着准备,没有人会特别注意到我,一切外部条件都对我十分有利。
然而我现在要做出选择的却是离开岳府以后的路。一旦岳家父子发现我失踪了,必定会请狗官派人满城搜索,我若留在城内迟早会被找到,但若要出城去往它处,以我这柔弱女儿身的身份来说,则更将是条凶险难料之路。我对生活的本质要求不多,安全、开心,就好。——当然,我并未忘记我单纯而美好的至高愿望,嫁个有钱郎(一点也不单纯)。虽然我的好奇心重,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是个冒险家,比起充满刺激与危险的未知生活,我还是更倾向于安定踏实的、我所能自主掌握的已知生活。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留在太平城内。一来我好不容易才略略熟悉了这里的生活环境,再换个地方又要重新适应;二来太平城人口众多,大隐隐于市,只要我小心留意着些,短期内应该不会被人发现,至于“短期”以后的事,那也只有到时候看情况再做下一步的打算了。
主意打定,我起身打开衣柜门,收拾了几件内衣出来装在一只不起眼的布囊里,至于外衣什么的便等离开岳府之后买一些新的好了。之后又装了些日常用品,打量着没什么可带的了便将布囊暂时藏在床下,依旧躺回床上百无聊赖地闭目养神。
中午的时候岳清音竟然从衙门回来了,不动声色地同他一起在前厅用了午饭,席间我们两人谁也未发一言。饭后他便回了他的住处,而我也大大方方地令人在后花园的桂花树下设了张竹榻,榻上铺了层缎面薄褥,嗅着花香美美睡了个午觉。
且说我这一觉睡得正酣,忽觉鼻内一阵发痒,忍不住一个喷嚏把自己打醒,睁开朦胧睡眼看时,却见榻边坐了个人,手中拈了一嘟噜桂花正在我的鼻尖下摇晃,语中带笑地道:“傻丫头,睡在花荫下也不怕着凉。”我揉揉眼睛看向他,却见是田幽宇。
“宇哥哥”我慢慢坐起身,魂儿还有点儿收不全,大脑处于开机启动状态。
田幽宇把手中的桂花随意插在我的头发上,而后捏了捏我的脸蛋子,笑道:“睡得跟未满月的小娃娃似的,就差流口水了。”
“嗯”我捉开他的手,掩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田幽宇一只手撑在榻上,歪着头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