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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下,舍不下这里的宁静这里的自由这里的回忆
怎么办?怎么办我的好生活才刚刚开始,怎么可以就这样终结
我推开院门奔进屋去老天,我还回来干嘛?!我应该直接逃出村去才是啊!是我潜意识里舍不得离开这里这里是我第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啊
既然回来了便将那几套衣服顺便拿上也好,反正不能进城,总要有换洗用的衣服穿。我飞快地将衣服包在一个小小的包袱里抱在怀中,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这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我的第一个家,我拥有着一段最美回忆的地方再见了。
一咬牙,狠着心扎着头往外走,才一跨出屋门便呆住了。但见院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削瘦地身躯直直地立着,负着手,穿了一件霜色的薄衫,衣袂在微凉的秋风中轻轻飘动,竟仿似月神一般不食人间烟火,羽眉下一对清泠泠的眸子正望住我,略显苍白的面孔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他立在那里,整个世界都似是被他的冰冷沉静给镇慑住,突然间没有了任何的声音,就连盗盗都瑟缩在角落里连尾巴尖儿都不敢动一下。
我我承认我对这股无形气场的承受力比盗盗强不到哪里去,从方才看到这人的第一眼起我就如同被抽去了筋血一般,身子一歪软软地靠在了门框上,将怀里的小包袱搂得紧了些,希图能靠它抵挡一阵即将扑面而来的千年寒流。
我与他就这么诡异地对峙了一段时间,不是我的神经过于彪悍,实在是我已经既慌又怕地难以动弹了。终于他没耗过几近半瘫的我,率先迈出了步子,慢慢地向着我走过来。
我很想退回屋去顺便将门关上插上门坎再搬来桌椅和床堵在门后而后自己再坐上去以加大重量与阻力不让他进来可是可是我就如同遇见了宿命中的克星天敌一般根本无法移动分毫。
我睁大眼睛望着他,望着他一步一步走到我的面前,低下头来看着我,我不敢偏开目光,只好同他这么近距离地对视。他没有任何情绪的眸子令我愈发感到不安与惶恐,我暗暗吞了吞口水,终于撑不住微哑着嗓子开了口:“哥哥你,瘦了好多”
亲情·幸福
岳清音望着我,直到我的身体在他的凝视下不由自主地开始轻颤,忽而伸出手,慢慢地抚上我的脸颊,轻轻地道了声:“回家罢。”
回家罢。听上去如此简单平常的三个字在一瞬间让我的防线土崩瓦解。原来我一直都在逃避,我始终不愿承认那个有爹爹亲着有哥哥疼着的幸福得几近不真实的家,我从不曾拥有过这幸福,所以我迫切地渴望这幸福,我太过在乎这幸福,所以又极度怕失去这幸福不曾拥有就无所谓失去,我太怕太怕这幸福突然哪一天弃了我,譬如当岳家父子发现我并非岳灵歌时,曾经的慈爱关怀转瞬化为冷眼相对,我我怕我受不了,所以所以与其有可能会面对这样残酷的结局,我宁可、宁可一开始就不要这幸福!这世上唯一能将我彻底击溃的只有一个“家”字。
好吧我承认我懦弱,懦弱到连最为渴盼的幸福到了身边都不敢享受、转身逃掉,我也承认我很没自尊,没自尊到明明下定了决心要离开、要抛闪,可当这能给予我幸福之人站在自己面前时却又开始在心底深处隐隐地渴盼着幸福降临而难以挪动半步。
所以当这个人没有因为我任性的行为大发雷霆,而是轻轻淡淡地说出“回家罢”这三个字的时候,我知道,我知道我再一次沦陷了
唉如果有人企图杀死我,那么他无须动刀,只要用亲情攻势就完全可以令我束手待毙。死穴啊!死穴。
不想死得太干脆的我妄图再垂死挣扎一下,于是低下头轻声地道:“哥哥我不想回去。”
岳清音的手将我散乱在脸侧的发丝理向耳后,而后用手指轻轻勾起我的下巴,以令我望着他,慢慢地道:“听绿水说,你一直想洗什么花瓣浴,前两日秋风渐紧,园子里的花眼看便要谢了,我让她们几个提前将花瓣采下来给你留着,想怎么洗随你喜欢。还有你上次在店铺里看上的那只仿羊脂玉的花瓶,我买来放在你窗前的几案上了。你想看的那些什么《鬼府夜话》、《奇冤怪案见闻》、《妖妃艳史》”
“是《妖妃野史》。”我插口纠正道。
“”岳清音没理我的茬儿,只轻轻捏了捏我的下巴,“我已命人全都替你买回来了。”
“哥哥不是说那些书女孩子不能看么?说那类的旁文杂记最易乱人心性,正经儿的才是该读些《女经》、《女训》、《烈女怨》一类的书么?”我从唇缝里往外吹着声音揭发他以前的所作所为。
“是《烈女志》。”岳清音纠正道,捏着我的下巴左右晃了晃我的脑瓜,“在我看来,你不乱他人心性便已是好的了,谁还能乱得过你?”
我嗳!人不乱我我自乱,正所谓抽刀断水水更流,我胡乱挥刀劈来砍去,非但未能断了这亲情洪流,反而激得它来势更加的汹涌,一波接一波地将我彻底吞没,再也无法浮出水面。
“饿了么?”岳清音松开我的下巴,用手指轻轻碰了碰我的脸颊。
抬眼看看天色,竟然已是正午,难怪我浑身发软无力站立,早饭都没吃的我原来是饿了呀(不是心虚吓的吗?)配合着我点头的动作,肚子也发出了令人难堪的叫声。
“那进城后先吃些东西再回家罢。”岳清音说着便转身向院外走,就仿佛从来都不曾发生过任何事,仿佛仅仅是单纯地来把在别人家串门子的妹妹接回自己家一般。
我有些目瞪口呆,想像中的冰火山喷发并未如预料般上演,倘若他冲我声色俱厉大吼大叫,我反而可以更加坚定自己执意离去的决心,可谁想他、他竟然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对付我平静,温柔,令人无法推拒。他用细细碎碎的生活琐事一点一点填满了我的心,让我再也没有空隙去塞下我的离家计划。
岳清音我不得不承认我真的很佩服他,一下子便捏住了我的要害。虽然我一贯秉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宗旨为人,但说到底我其实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而他正是看穿了我这一点对症下药,将我收拾得服服帖帖。
他知道我没有办法抗拒家的力量,于是一出手便是一记绝杀,绝不给我留半点抵挡的机会。嗳嗳岳清音,岳哥哥,你真是我命里的克星!
然而我,似乎已与往日不同了我有了些牵挂,像风筝的长线,很难收回。
“哥哥”我轻声叫住岳清音,他停下步子转回身来静静地望着我。“我我不想回去。”
我不知道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违逆他会不会最终将他触怒,在不知内情的他看来我的行为已近乎无理取闹了。他重新走回来,望住我问道:“可愿告诉我原因?”
原因原因是什么呢一个不确定的人,一种不确定的情愫,想来应是幼稚可笑的,我早已过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早已没有了童话故事的情怀,怎么我还还留有幻想呢?
“我”我低头咬住下唇,“我舍不得离开这里。”
“既如此,”岳清音语气平静地道,“为兄便陪你住在此处。”
“哥哥”我惊讶地睁大眼睛望着他,老天有你这位可怕的哥哥在,我岂不是什么念想都没了么OTZ!
没等我将他这罪恶的念头扼杀在他的脑子里,忽而又听得一个声音道:“或者为父也陪你住在此处?!”
老老老天岳明皎岳老爹竟然、竟然也来了?!
“爹”我不敢相信地望着身着便服的岳明皎大步从院外迈进来,半月未见,他他的头发竟然已由原来的九成黑变成了花白的他的背脊依旧挺直,只是脸上却多了数道浅浅的皱纹,就仿佛一夜间苍老了十岁一般。
如果说一个岳哥哥就已经让我的坚持奄奄一息的话,那么岳老爹的到来就是彻底将我断送了。这白发,这皱纹,这眉间的疲倦,这眼底的欣喜这所有的一切都让我心甘情愿地重新做回岳灵歌,心甘情愿让自己卑微地顶着岳灵歌的名去贪婪地汲取这无与伦比的亲情感受
“爹您老怎么来了?”我微颤了声音道,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喜悦还是慌张。
“自然是来接我那个贪玩耍的小闺女回家啊!”岳明皎深深地望住我,因休息不好而布满血丝的眼底满是心疼,“看那小脸儿,蜡黄蜡黄的”
我已顾不得解释我这蜡黄脸是因为少肉吃的缘故(…_…!!),慢慢地走过去靠入岳明皎的怀中,被他轻轻地揽住,大手抚着我脑后的发丝,沉着声道:“回家让伙房炖些鸡汤来吃,好好调理调理!”
“爹女儿知错了”我低声道,“害爹跟哥哥”
“傻丫头,只要你平安无事,爹跟你哥哥就放心了。走罢,跟爹回家,此处若你偶尔还想来住,就让你哥哥带你来住上几日便是。”岳明皎说着便轻拍了拍我的肩示意我动身。
如此一来我是真的无法再拒绝了,从小缺疼少爱的我一向认为恣意践踏亲人给予的关爱的人是连禽与兽都为之不耻的人。我我投降了。
我跟在岳明皎的身后慢慢步出院门,回头看了看这所房子。这盛载了我诸多回忆的地方也许从此后便只能留在内心的深处了,只是我走得有些不甘心,我真应该在昨晚告诉那个可恶的家伙,告诉他我很生气,很在意,很嗳,算了。
院门外不远处的树下有两匹马正大眼瞪小眼地呆呆立着,想是岳家父子的坐骑。我便问向岳明皎道:“爹是怎么知道女儿在此处的?”
岳明皎道:“是你燕然哥哥临出城前派人去刑部告诉了我,说你便在这村子里,适才我骑马由此经过,恰看见了清音的坐骑,这才找到此处来。”
季季阿狗!又是你从中作梗!我那满腔的少女情怀刹那间消失无踪,一个猛子就变回了原形(妖精啊你?)——我暗暗咬牙切齿,那个家伙难道早已料到我在岳清音的攻势面前还会负隅顽抗,因此便将岳老爹也请了来将我一举拿下?我、我我、我恨不得赏他一套七十二路打狗棒法哇!
我这厢生着闷气,听得那厢岳清音向岳明皎道:“爹,此处已没什么事了,不若您先回刑部罢,灵歌由孩儿带回去便是,爹勿庸担心。”
岳明皎点头道:“也好,爹出来的急,手头上尚有些公文未处理。今晚尽量早些回去,同咱家灵歌好好的吃一顿团圆饭!”
我理亏心虚地讪笑两下,目送岳老爹翻身上马奔出村去。岳清音回过身来向我道:“先同为兄一起去向季大人打个招呼,而后再出村。”
我心说同他打招呼还用咱们去么?派盗盗去多好,有共同语言么!
岳清音牵了马,我便在他身旁跟着,忍不住小声地问他道:“哥哥是怎么发现灵歌在此处的?”
“我是同季大人一起来的,去张聚家时落在了后面,正巧看到你匆匆地往这边跑,便跟过来了。”岳清音淡淡地道。
这这也太糗了,逃跑的样子全被他看了个正着,不晓得他有没有抓拍到我眦牙裂嘴上气不接下气的镜头
不多时来至张聚家门外,见村民们都在院子里站着,交头接耳地低声议论,两名衙役守在屋门口,脸上写着“闲人免进”的神情。
岳清音将马拴在树下,示意我同他一起进去,虽然我实在不想见那狗官,但是有岳哥哥这位大神镇着,我也不得不乖乖依言行事。跨进院子的时候,我的眼角余光瞥到了吴嫂惊讶地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