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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且芳仰头靠着车壁,眼睛望着车帘,又透过车帘望向某处虚无,忽然道:“从容,我那年触犯门规,是故意的。”
那是唐且芳十五岁的时候,炼药不慎,几乎毒杀几十名唐门弟子。伤及同门,按家规要被逐出唐门。唐从容在父亲面前跪了一夜,求父亲网开一面,留下唐且芳。家主还没有回答,唐且芳却执意要走。
“你要走?”十二岁的唐从容声音尖利,在寒气里久跪的面孔有些苍白,眼眸却是深黑的,黑洞洞令人绝望,“你要走?”
少年唐且芳默立在夜色中,低低道:“我本来就不是这里的人,本来就不应该在这里——”
一根极细的针打断了他的话,银芒擦着他的面颊飞过,一向温婉知礼的少家主攥着他的衣襟,“我不许你走!我会让父亲答应让你留下,你只是犯了一次错,改过就是,为什么要走?叔公只有你一个儿子,你走了谁来当司药房领主?我不许你走!”
第三十二章
“可我不想留在这里!”唐且芳急怒,眼中迸出泪来,“我想过我自己的人生!你知道吗?我根本就不属于这里,我有自己想过的生活,我不想再有女人像我娘一样!我喜欢小孩子,我不想将来没有孩子——”说着这里他蓦然收声,好像空气中有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转身就走。
背后没有声音。
唐从容没有挽留。
不留更好让他自自在在干干净净地走吧。
离开这里。
做一个普通人。
背后没有一丝响动。
空气里却像是有了什么变化,一种异样的滋味在心头升起,像是有人在心上绕了一根看不见的线,一颗心被扯得隐隐生疼,不由自主,回过头去。
这一回头,一生都被改变。
唐从容,在流泪。
那么多泪,好像永远流不完。流过面颊,落在地上。
不是哭。五官眉目,没有扭曲挣扎,表情更没有变化,只是流泪,黑洞洞的眼里全是绝望。
他执意要走,表情疯狂激烈,他是真的想离开这个地方,他是真的不愿意留下来内心清醒,从指尖到心脏,像冰晶一般透明,寒冷。
没有怨忿,没有责怪,没有伤心,没有愤怒,只是,绝望。
那种绝望,是一个快要冻死的人,眼睁睁看着唯一的火堆熄灭时的表情。
火光消逝,世界冰凉。
唐且芳只觉得耳边有什么轰然一响,身体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返身过去抱住他,“我走了,又不是死了!你还可以出去找我!我们还可以见面!你——你哭什么哭?”说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哽咽,更要用力去骂他,“蠢才!”
“不要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唐从容流着泪,双手握住唐且芳的手臂,握得那么用力,好像只要一松手他就会离开,好像要拧断他的臂膀,留不住他的人,能留下这双手吗?心里面模糊有这样恐怖的念头留下一点什么无论是什么什么都好。
唐且芳从来没有看他哭过,没有想到他一旦哭起来,竟然是这样的汹涌绝望,有着令人窒息的力量。看着这么个泪人,自己已快透不过气来,臂上被他的手握住,十根手指好像要掐进臂骨里,痛不可当。
这样的痛,这样的纠缠不清,唐且芳蓦然大声道:“我不走了!”声音这样大,震得宿鸟惊飞,像是要用这句话来说服自己,又像是誓言,“从容,我不走了!我答应你,再也不走了,不会留下你一个人”
这一句话,仿佛带着他内心深处所有纠结不清的情绪一吐而空,整个人居然莫名地安静下来,平常的唐且芳又回来了,“你别哭,别哭,拜托你别哭,啊,你再哭我就要走了!天哪,你哪里有这么多眼泪?你是不是男人?!”
第三十三章
一面说,一面抱住这个泪人,泪水湿透他的衣襟,胸口一时冰冷又一时滚烫,看到从容流泪,他这样难过。 可是难过之中,还带着莫名的欢喜。
原己走了,会有人这样伤心。
原来有人这样需要自己。
就像需要光和火一样。
自己可以成为这个人的光明和温暖吗?
七年过去,那个少年绝望的眼睛,无声的眼泪,仿佛还在面前。
唐且芳长长地一叹,每一次想到,胸膛都会升上一丝浑浊的雾气,若不一口吐净,便像要窒息。
七年前的那一幕镜面一样显现在唐从容面前。当时那个十二岁的少年只知道他要走了,再也不会有人直呼他的名字,再也不会有人带他去掏马蜂窝,再也不会有人在他虚寒发作时熬红枣粳米粥,再也不会有人在自己身边嘻嘻哈哈,而不是在自己面前俯身行礼是的,再也不会,有人靠自己这么近了。唐门这么大,然而他只有一个人了。
他从小就待人冷淡,唐且芳则是太过顽劣,人们已经记不得这两个人从前是什么样子,只知道从那一年的冬天之后,唐从容身边,必有唐且芳,唐且芳身边,必是唐从容,他们就像是彼此的影子,很少有分开的时刻。
他也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唐且芳转身而去的背影,几乎让他崩溃,根本没有听明白那些话到底有什么含义。
而今一句一句回想起来,唐从容的指尖忍不住轻轻颤抖——原来当年的那些话里,就已经包含了这个惊人的秘密。
“从容,我不姓唐。”唐且芳轻声说出了历代司药房领主竭力隐瞒的秘密,“炼制天香的人,不可能会有后代。我的祖父,是曾祖父抱养的。我的父亲是祖父抱养的,我是我父亲抱养的。司药房领主,除了第一任,没有一个是唐门血脉。”
唐从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唐且芳看着他,轻轻一笑,“我早就料到,如果你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吓呆。”
唐从容呆呆问:“你不是唐门人?”
“不是。”
“不是我叔爷?”
“不是。”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既然留在唐门,就是唐且芳,告不告诉你,有什么分别?”
唐从容只觉头脑仍有些混乱,“那你原本叫什么?”
“不知道”唐且芳答,“我才出生就被抱了进来,司药房领主为保证自己的位置,办事当然滴水不漏,若不是我的母亲,我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份。”
“你母亲?”生母?
“你祖叔奶奶。”唐且芳似知道他想什么,“我这一生,只有她一个母亲。她把我当新生儿子一样疼。只是我父亲性情无常,有时会会凌虐她”他微微闭了闭眼,珠光映着眼角淡淡红晕,红唇美艳不可方物,“直到七年前,她死了,我也不想再留在唐门,所以故意毒杀司药房的弟子。”
第三十四章
所以他一开始就不让自己喊他“叔爷”,对这个身份,他一直抗拒。麒 麟小 说 70xs。
所以他从小一直跟父亲不和。
所以他想要离开唐门。
“且芳。”唐从容的声音低低地唤了一声,握住他的手。自己的手再也感觉不出这双手的温暖,可当年他的声音响在耳边,“从容,我不走了!我答应你,再也不走了,不会留下你一个人”
跪了一夜,脚膝冰凉麻木,而他的怀抱那么温暖。
他一直是自己的温暖。
可自己竟然丝毫不知道他的心事。
一时之间,唐从容说不清自己的情绪,低声道:“你是为我留下来的,对吗?”
唐且芳道:“不是你还有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炼天香也是为了我,对吗?”
“是。你从没求我做过什么,那一夜你求我炼成天香。”唐且芳淡淡微笑,眼角红晕是那样美丽,“我答应过你的事,就不会反悔。”
唐从容再也忍不住,眼泪滚落下来,手掌捂住脸,冰冷浸入肌肤。
那一夜,他喝醉的了那一夜,一夜无梦,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有人一针针将视若至宝的母蛇血刺入他的肌肤。
不知道有人在那个晚上,做出断绝血脉后人的决定。
整个人气息难平,抽咽得几乎说不全话:“我如果我知道会这样,我我说什么也不会叫你去炼”
他的眼泪,像水一样化在唐且芳的心里,唤起七年前便深藏在心中的那抹雾气,雾气漫上喉头,声音低涩下来,“你没有花漫雨针,也不知何时才能悟出云罗障的奥妙从容,你只有我,而我只有天香。”
这样低涩的语气,让自己的心都一直往下坠,唐且芳吸了一口气,一瞪眼,“好了,长这么大了还哭,你是不是男人?司药房领主炼天香,是天经地义的事。而且既然知道我是为了你,你也要为我着想,快快成亲生儿育女,最好生个女儿,过继给我。”
唐从容只是落泪。
他很少哭,对于一个执掌唐门的领袖来说,眼泪是多么可笑的东西。他站在唐门最顶峰,所有人都要仰视,怎么能在那些仰视依赖的眼睛前暴露出软弱?
他们是彼此身边唯一的朋友。没有辈分,没有尊卑,他们一直站在对方的身边,即使天塌下来,也是两个人一起扛着。
到了此刻,他才知道,原来他的天,一直是唐且芳扛着。
需要保护的软弱,和被保护着的安稳,是一种酸软至极的滋味,整个人都乏力,只想大哭一场。
许多女人一旦有事便会哭,也许有时哭并不是因悲伤难过,而只是一种发泄,把那些心脏无法承担的东西化成眼泪,流出身体外面,这样心里和会舒服一些。
那些复杂错综的秘密,那些纠结的说也说不清的情绪,慢慢随眼泪流出来,心里渐渐感觉到一阵空明,清晰的念头在脑海中成形。他抬起头,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犹带着泪光的眼睛清朗坚定,“且芳,你才炼天香不久,现在要罢手还来得及做个正常人,做丈夫,做父亲,让你的妻子可以做母亲,这些你统统都可以做到——不要再提天香两个字,回到唐门,我即刻颁令禁炼天香!”
第三十五章
唐且芳很少看到这样坚决的唐从容。唐从容是温婉的,水一样的,再多的情绪也只是静静地流动,少有这样激烈的时刻。他的激烈与他的泪水拥有一样的力量,叫唐且芳的心像雾打湿了一样往下坠,“从容,你太天真。废天香和让一个外人进唐门可不是一样,即使你是家主,也会遭到家门的反对。你其实没有花漫雨针的实力,若没有天香,我们拿什么守护唐门?”
“我有云罗障。”唐从容道,“不久便是知书会召开的日子,届时我将向知书人问出云罗障的秘密。天香,再也没有必要存在这世上。”
“你想让我半途而废前功尽弃?”唐且芳的眉头拧起来,“我已炼成一半,就算此时停手也解不了毒气。你要下禁令,长老会追究起来,天香的秘密暴露——你可想过这后果?”
“你眼下中毒不深,要挽回还来得及。再炼下去,落雪也救不了你!”
“他?”唐且芳轻蔑地一笑,“天香之毒,无人能解。”
“且芳,你不要太固执!”唐从容看着他,“听我一次。”
“从容,是你太天真。即使停了手,我也不再是正常人,何不一鼓作气炼成天香?”
两人的目光胶着在一起。唐从容的目光似两柄清刃,锋利不可阻挡,唐且芳看着他,不避不让,如同世上最坚固的盾。
他没有说服他。
他也没有说服他。
两个人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