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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力士与景星呆了半晌,囚车已到跟前。插着一面黄旗,上书“叛犯铁鼎”,有四五十名健军护着,吆喝道:“你
两个是什么人,敢在此窥觑?”景星是山东声口,答应道:“就是近处人,因走乏了歇一歇。”军士喝道:“放屁!快
躲开饶你!”
景星不敢则声,拉着火力士走开去了。火力士道:“我们打从南来,怎不曾遇着?”景星道:“定是青州岔路来的。
我们如今从长计议,还是依着这个女娘好,还是我们自去行事的好?”
力士道:“铁兵部的公子,我们也该去救他。”景星道:“依兄长说,且待救了之后,问个的实,再作道理罢!”
力士道:“要救他有何难事?只消一顿铁锤,打死了几个,就救出来了!何用依着这妇人提调?”景星道:“不然。这
妇人本事甚强,毕竟日里难行,要夜晚用计。我们虽救了他,或系熬过刑罚走不动的,反被人拿住,连我们受累哩!”
力士道:“公子高见极是,我们竟依着妇人做起来罢。”
二人即远远尾着。到涿州南关厢,见他歇了,就也在左首下个小店儿住着。时天色已暝,忽见那妇人返从北来,竟
投店中去。店家是个小后生,见了美貌女娘,便带笑说道:“小店下了几十位公差,没空房安歇,怎么样处?”妇人指
着店口炕儿问道:“这不是空着的?”小后生道:“那是我睡觉的炕,怎么样好?”妇人道:“我离家不远,和衣睡睡,
天未明就去的。”
后生便欣然留下,又低低儿说:“如有人来盘问,可说是我的亲姊姊。”妇人微笑道:“理会得。”景星与火力士
都看在眼里。
两人吃了夜饭,掩上门,吹上灯,静静的坐着等候。
且说那妇人是谁?即剑仙聂隐娘也。当下见那后生怀着歹意,就要把他一并了当。故意儿倒在炕上,假装睡着。到
更深入静,那小后生只是翻来覆去,渐渐近着隐娘身边。隐娘默念咒语,暗画符印,吹口气儿,小后生霍然睡去,连合
店之人,皆昏昏鼾寐,如梦魇一般。隐娘起来,取出所带硫磺、焰硝,在炕内火卒个火,点在一束秫秸上,各房檐下都
放起来。把袖子向空一拂,微微风起,前后房屋,拉拉杂杂尽烧着了。先去开了店门,然后踅到放囚车的屋内,叫:
“监军,有我在此!”
早见两人突将进来,叫道:“火起了!隐娘应声道:”快救!“
二人走进,正是景星与火力士。隐娘道:“这个时候,用得着你的铁锤了。”火力士道:“也用不着。”就一手在
那囚车的圆洞口用力一扳,扳掉了两块板,引出铁监军,背在背上便走。
景星行李已结束在店房檐下,如飞取了,厮赶着向南而走。回头看那火时,越越大了。有《如梦令》为证:昨夜火
炎风骤,鼾卧浑如中酒。试问店家郎,身畔美人好否?烧够,烧够,烧得心肝焦透。
走到天明,差不多有六十余里,在一古庙中歇祝铁鼎拜谢道:“多蒙仙师救拔!”随问:“此二位并未识面,何因
同救子?”隐娘道:“这是景都宪的公子。”景星道:“这位是扬州王按君的心腹力士。”铁公子道:“如此说来,多
是同仇了。几时归在圣后驾下的?”隐娘笑笑道:“此二位的志向不同,要效法留侯,去做的一击故事。”
铁鼎呆了一呆,说道:“贤兄差矣!莫说帝师圣后的神通,就是驾下曼仙师、鲍仙师,与这位隐娘聂仙师,都是道
术通天的,也不能够逆天之运,尚要与他虎斗龙争,以待机会,岂一击可制彼之命?只今教坊司忠臣之妻女,与锦衣狱
殉难之儿孙,圣后皆遣人救出,现在卸石寨中。贤兄与小弟是一体的,少不得吐气扬眉,报冤雪恨,表大义于千秋,何
月去捋虎须,弄此险着乎?请细裁之。”景星恍然大悦,即拜聂隐娘曰:“有眼不识仙师,幸恕其愚。”隐娘笑道:
“也算识得一半。”力士道:“在下有句话问,目今青州被围,胜负如何?”隐娘道:“彼二万人马,若不自来送死,
要去寻他到费力。”铁公子道:“这些事,匆匆不能细说,到彼便知。”景星道:“小弟少年性气,几乎身蹈不测,今
愿随长兄鞭镫。”火力士道:“如此也好。”
铁鼎向着隐娘道:“尚有商酌。小子误为贼擒,殊觉无颜,今且不返青州,径入济南寻一侠士,是小子故交,与他
做个内应,何如?”隐娘道:“二个同心,其利断金,何况有三?你们自行,我先去复圣后之命。”铁公子下拜道:
“仙师若去,一者无人通信与军师,二者倘有不虞,没人解救。”隐娘道:“你且说侠士是谁?”答道:“姓高,名宣,
是先父的门生,又与副军师为从昆弟。此人忠肝义胆,当今有一无二的。”隐娘道:“这个行得。”
于是四人出了古庙,投大路前往济南。不多日,将次到了。
隐娘道:“我四人一处进城,觉得碍眼。铁公子与我进南关,景公子与力土进东关。约定在何地相聚?”铁公子道
:“府署后街兴贤里,大门楼便是他家。不论谁先到,略在门首左右相等。”时当岁试之期,景星扮作个赴考的生员,
力士扮作苍头,分路而去。隐娘扮作村姑,骑着蹇卫。铁鼎挽了缰绳,像个是他儿子模样,自从南门而入。两路门军,
少不得各盘诘几句,景星、铁鼎皆是山东声口,又都像个文人,因此得进了城。
铁鼎路近些,先寻到府署后,有座栅门,是“兴贤里”三字牌额。隐娘下驴少待,景星二人也来了,遂同入里门。
一箭路已是高家大门。门内有个颜额,还是铁兵部书的“君子豹变”四大字。铁鼎见门首有两个人,便向着年老些的举
手道:“烦请通报一声,有故人相访。学生与扁额上这位老爷是同姓。”
不待说完,那人就辞道:“我家老爷有些小恙,在庄子上养病去了。”铁公子道:“如此,我到庄子上去求会罢。”
有个年少的作色道:“我家老爷近来总不会客,去也是不得见的。莫在此缠扰!”隐娘见他无礼,说:“怎的近来不会
客?”那年老的双手一摆,说道:“你是个女人,不害羞,也会我老爷做什么事?”隐娘瞧此光景,料得高军师也来在
这里,便厉声发作道:“你们总是该死的!家里现放着卸石寨的高咸宁,兀自嘴强!
我便首告去!“只这句话,竟如当心一拳,两人面色皆变,大嚷着道:”是一班拐带的光棍,叫人来拿他去送官!
“那年老的一直跑进去报与高宣。
原来高咸宁正是昨日到的,恐漏消息,所以概不会客。高宣着惊道:“怎的有人知道了?”咸宁道:“此必是我家
人”便走去门缝里一张,见隐娘与铁监军在外发话,咸宁急趋出道:“不知仙师驾临,多有得罪!”就拉了监军的手,
请隐娘先行,并叫人牵了蹇卫进去。铁鼎道:“尚有两位哩!”即招呼景星与火力士一同进宅。此时高宣已在前厅,便
邀入内室。施礼请毕,隐娘向南正坐,余分东西坐下。高宣先与铁公子略叙衷曲,铁鼎便将景公子、火力士来由,与自
己的始末说了,举手向咸宁道:“幸军师在此,事可必济。”忽一人掀帘而进,紫面三髯,儒巾野服,二高立起来,笑
迎道:“今日可谓七星聚义矣!”那人道:“若然。我是阮小七了!”抚掌大笑。咸宁道:“此是舍弟不危。”隐娘忽
立起身道:“君等已安顿在此,大家商议起来。
我去复了军师,以便克日进兵。“高宣道:”请仙师用一杯素酒去。“咸宁代辞道:”到不必,仙师千年不食不饥,
一日千钟不醉。我等不敢亵渎。“都送至二门,隐娘道:”住足,外有耳目。“
跨上蹇卫,如飞去了。
出了东关,见大路上有屯扎的燕营,就从小路抄过。遥见自家旗号人马,刚到华不注山下安营下寨。隐娘直造营门,
军士疾忙报进。军师亟出相迎,却不见有铁监军,心甚疑惑。方欲动问,隐娘早说出几句话来。有分教:不注山前,杀
尽了叛主的貔貅军士;济南郡内,激起了报国的龙虎英豪。且俟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安远侯空出三奇计 吕司马大破两路兵
当下聂隐娘把路遇景公子、火力士,与救了铁监军,就入济南城,
又得会副军师,现今在兴贤里高宣家下,只候军师密信传知,便为内应情由,备述一遍。吕军师闻言大喜,举手道:
“请仙师驾返蓬莱,启覆圣后。我这里着马灵通信与他。”隐娘自向登州去了。
却说济南城中文武官员闻知李远败没,早已安设三个大寨,防备青兵。中寨是临清总兵朱荣与参将杨宗,左、右二
寨,是两员都指挥,一姓冀名英,一姓刘名忠。三营共有一万八千军马。文官布政司段民、按察使墨麟、参政李友直、
副使柰亨,并副将张保、游击锺祥,协力守城。探得青州兵马将到,朱荣等会集商议间,有段布政差官前至营门,说寇
敌初临,乘其未立寨栅,击之可以取胜,速宜星夜进兵。冀英立起,即欲点兵前往。朱荣就止住道:“去不得!”冀英
道:“却是为何?”原来朱荣虽随燕王经历行伍,却是冒滥军功做的总兵,十分胆怯,反作色大言道:“他们文官不知
一枪一刀之事,只会坐谈胜负。
敌人锐气方张,总有关、张之勇,亦未可遽撄其锋。且看他来的兵将如何,或用谋,或用战,自然别有良策。经云
‘以逸待劳者胜’,何故反去迎他?“那杨宗又是个武进士,在建文时为广昌守将,降了燕王,升为济南参将,只会咬
文嚼字,若说到相杀,便是害怕,也就赞襄道:”元戎临事而惧,好谋而成。
兵贵持重,不可欲速,大有高见。就是诸葛武侯一生,也只‘谨慎’二字为章本。不是小将说要连夜去杀他,请问
段布政,何不自己来试试,只差人说句话呢?我等不服他节制,何用睬他?若胜则彼文官攘为己功,败则归罪于我等。
不可!不可!“
冀英问刘忠:“你的主意若何?”刘忠道:“他们文官来分付,就是该去也不去!”冀英孤掌难鸣,只索罢了。
次日辰刻,王师先锋小皂旗、楚由基,直到寨前挑战。朱荣登台一望,只有五、六百兵马,就大着胆开营迎敌。问
手下谁能先擒此贼,早见鸾铃响处,一将应声出马,却是守备于谅,向为燕府亲信小校,近日升来的。他知道什么利害?
挺枪大呼道:“不怕死的前来!”楚由基大笑道:“这等小卒,也来临阵?
杀你当不得什么,可教你主将来献首级!“于谅大怒,劈面就刺。由基用戟一隔,枪已撇开了五、六尺远,随手一
戟,直透咽喉,死于马下。朱荣着急,只待要走,冀英拍马出阵,大喝:”狂贼休走!“小皂旗大叫:”楚将军小息,
待我取他首级!“
由基遂勒马回阵,看他二人鏖战:一个用的是銛浑铁绿沉枪,却似黑蛟掀大浪;一个用的是銛银梨花枪,犹如白蟒
搅狂风。一个玄甲玄袍,背插皂旗,人称为皂旗张使者;一个白马金盔,项缠红帕,向号作白马薛将军。正是棋逢敌手
难饶着,战到垓心不自由。
二将战有四十合,那冀英是燕王部下宿将,却也敌得住,皂旗就佯败而走,冀英道是少年胆怯,骤马追来。皂旗一
掣两箭在手,先